第二十一章 杀生

    苏小北故作平静，千杀看破但不说破。

    世间情之一字，若是三言两语就能道个明白，又如何叫世人苦苦纠缠。苏小北的路还很长，见到的人会很多，然后他或许会明白。

    “师父，不知千修和千度师叔为何事前来。”

    “半月之后，我会将掌门之位传给千修。”

    掌门易位素来是宗门大事，何况这道陵山乃道门之首，其中门道自然更多。苏小北微微皱眉，想着千杀此举定然是一意孤行，那些宗门老朽怕是又要借此生事。

    “走吧，随我出去见你两位师叔。”

    不待苏小北细想，千杀已是打开房门朝外走去。苏小北紧紧跟上，心里还是觉着千修被俗世所累，忧思过重。待到千杀与李元一战之后，千修怕是独木难支。千杀并未多言，只是说了声去沉剑池。

    道陵山后山有一潭湖水，沉有百剑，乃宗门已故长老的随身佩剑，皆具灵性。但如此重地却无人把守，只因那池中百剑便是最好的看护。道陵山中凡有天资过人，品行端正的弟子在掌门应允之后方能入这沉剑池中，寻一佩剑。

    既是寻剑，便不可强求。只需放开心神，与池中百道剑意相通，若是灵剑有意，自会来投。

    千杀一行四人到了沉剑池外，便驻足不前。千修不明所以，出声问道。

    “师兄为何不入那沉剑池中。”

    千杀轻吐两字。

    “等人。”

    千修更是疑惑，据闻这沉剑池中并无门中长老，又是宗门禁地，那所等何人。

    片刻之后，便见有一邋遢老道御剑而来，醉眼扫过一周，最后落在苏小北的身上。

    “这小娃不错，肯定是你千杀找的弟子。只是你带着你这两个师弟前来，找我这糟老头子是要干嘛。”

    邋遢老道显然与千杀相识，语气颇为随意。千修和千度见老道面容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只好待在一旁默不作声。

    “今日前来，请师叔出山。”

    千杀这师叔二字出口，千修和千度却是恍然大悟，再看老道面容渐渐与记忆中那个的师叔重合。当即躬身行礼，只是心中却翻起滔天大浪。老道与他们的师父出自一脉，后因不满自家师父成了掌门，负气而走。却没想到，竟是藏身在这沉剑池中，已过三个甲子。

    “老道闲云野鹤惯了，还没入山，又如何出山。现在宗门之中有你千杀执掌，那些老朽还敢翻天不成。何况当年我出了山门，便没打算回去。”

    老道的话没有半点客气，一口回绝了千杀的请求。

    “当年师叔说是离山，不也在这沉剑池中守护了如此之久。师父曾经说过，师叔为了宗门甘愿做那把暗剑，将掌门之位让给了师父。如今宗门有需，师叔又岂能置之不理。”

    千杀将昔日隐秘娓娓道来，千修却是越听越觉得心惊。再想到苏小北前去辉城，千杀又突然要让位给他。如今又说宗门有需，来请这师叔出山。细细一想，千修的心里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让他有些后怕，有些恐惧。

    “半月之后，我便将掌门之位传于千修。到时还请师叔出山观礼，让世人知道我道陵山的剑不会只有一把。”

    老道将目光缓缓转到千修的脸上，好似有些不满。这让千修一时有些气闷，脸色涨红。其实他也想不明白，为何千杀要执意传位给他。

    “还有一把剑又在谁的手里。”

    “千度已是五元尊者，做第一把剑绰绰有余。世间尊者不过百数，何况不久之后便会死上几个。”

    老道看向千度，发现他气息沉稳却又不失杀伐之意，颇为满意的点头。正在此时，千修却是有些急切的开口。

    “师兄厚爱，但师弟修为浅薄难堪大用。请师兄再执掌百年，再行那开天之事。”

    话一点破，千度也是有些惊诧的看着千杀，但却没有出言劝阻。倒是那老道应该早有耳闻，此刻只是沉凝不语。

    “我意已决。”

    千杀此刻真如那帝主威严，让人不敢有半分违逆。继而转头看向千修，沉声说道。

    “为兄相信你。”

    千修一时失态，竟是有些微微发颤。相信，他一直想要的便是相信。师兄弟三人，千杀称帝，执掌道陵山。千度此番回归，修为大进，已是五元尊者。而唯有他，修为不过七境。在宗门中虽挂长老之名，却要忍受闲言碎语。

    但此刻，千杀说信他，又有千度和老道两把利剑在手，他有何惧。千杀给他一个机会，他便不能错过，心中思绪万千最后稳稳定下。

    “师弟必不负所托。”

    邋遢老道好似受不了这番情景，颇有些不耐的开口。

    “这小娃是来寻剑的吧。”

    “不，他是来取剑。”

    从来未曾有人能在沉剑池中用取剑一说，老道原本浑噩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再度打量着苏小北，好似要将他看个通透。

    “野心不小，那把剑放了千年都没动过。你可想清楚了，这可是你的弟子。若是伤了分毫，老道可不管。”

    “一看便知。”

    苏小北跟着那老道走到沉剑池边上，见那湖面平静，没有半点涟漪。细细留意之下，竟是发现湖中藏有百道剑意，各有千秋。当即闭目凝神，心中所修剑道缓缓而出。老道再多看了一眼，便退至身后与千杀并立。

    苏小北十年间在后山之中所学庞杂，凡是前人所留，大多有所涉猎。此刻静心冥想，却是不知自己所修之剑到底应算哪路剑道。

    盏茶之后，湖面依旧平静。老道面露不解之色，在他看来就算苏小北不能取剑，要寻一剑傍身也是轻而易举之事。却为何迟迟没有动静，不禁有些疑惑的看向千杀。

    千杀面色平静，似乎早有预料，目光之中却是带有期许之色。他自然知道苏小北所修乃星辰之道，剑在他的手中不过三尺之兵，当下沉声说道。

    “杀人用剑，用剑杀人。”

    苏小北听闻千杀此言，心中豁然开朗。杀人用剑，是掩星辰之道。用剑杀人，不过一种手段。他的剑道本不纯粹，但为的就是杀人。

    那池中百道剑意好似感觉到苏小北心意的变化，竟是发出铮鸣之音。苏小北识海之内，那百道剑意匆匆而过，皆是被他记在心中。他不是前来寻这百剑之一，而是学这百剑之妙。

    一时之间，湖面陡升波澜。

    再见有百剑齐出，凌于沉剑池之上，蔚为壮观。再看湖面波涛更甚，那被百剑包围的湖心之处竟是有漩涡出现。整座湖都在晃动，似有一剑要从那湖底飞出。

    “用剑杀人，日后你便叫杀生。”

    苏小北嘴角划过一丝笑意，朝着那湖面轻声开口。

    骤然之间，再有一剑冲出，而先前凌空而起的百剑却是纷纷落下，沉入湖中。剑身如墨，浑然天成。剑柄之上刻有两道龙纹，栩栩如生。只见苏小北刚一招手，那剑瞬息而至，被他握在手中。

    “杀生。”

    苏小北轻唤一声，那杀生剑微微震动，发出嗡嗡低吟。一滴精血滴在杀生剑上，只见剑身不断变小，最后融入苏小北眉心之中。

    邋遢老道此刻已是心神巨震，不可思议的看着苏小北，连连点头。

    “欲求长生，自先杀生。”

    千杀也是满意的看着苏小北，继而说道。

    “我欲让小北跟着师叔学剑十日。”

    那邋遢老道却是觉着千杀有些无赖，真是顺着杆子往上爬，什么都要麻烦他这个老人家。语气有些不快，神色却是如常。

    “这小子学了百剑，再有你教导，何必要老道费心。”

    千杀摇头，语气坚定。

    “他跟着师叔学的剑，才是真正的杀人剑。”

    “小娃留下，你们三个可以滚了。”

    老道说不过千杀，有些不高兴的下了逐客令，但也答应了苏小北跟他学剑的事情。

    待到千杀三人走后，老道回眸看着这沉剑池。心中想到如今可当真只有百剑了，还有一剑在苏小北手中，名为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