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只认识那只鹤

    一夜无眠，苏小北习惯了坐在梅花树下一个人思考回味。那封信笺还揣在他的衣袖之中，他有想过拆开看看。但最终还是没有，因为他知道，信笺之中或许本就空无一物。

    正如让他前去送信，他对辉城一无所知，更是未曾见过那武帝李元。但这都不重要，他知道师父自有安排，而且会安排的很好。唯一重要的便是这封信是由千杀所写，不管是否滴墨未沾。这封信是由他带到，不管时日长短。

    毕竟叫人一起送死的事情无论说得多么天花乱坠，大义凛然，也不管他们为后世所开辟的时代多么精彩绝伦。死了就是死了，一切都不过是身后之事。

    千杀之所以敢如此想，更敢如此做，只是简单的知道他与李元乃是真正的同道中人。

    一样的执念，一样的欲求，那便不会有什么东西比把苏小北送到李元的身前来得更加直接，更加有效。

    苏小北会和李元一战，先于千杀。也不论苏小北是赢是输，他要做的便只是使出浑身解数让李元看到一丝完成毕生执念的希望。

    哪怕微弱，哪怕不足万一，有希望也总比慢慢枯萎更好。

    次日清晨，待到苏小北醒来之时已有一只白鹤站立在庭前。白鹤似通人性，朝着苏小北轻轻晃动下身躯，而后将一双翅膀展开，很是温顺的俯下身子等着苏小北上前。

    文人笔下，仙人骑鹤，云游天际。或许是撰写之人生性浪漫，向往那仙人之姿。一袭青衣的苏小北没有觉得自己有半点如那仙人，最初腾空跃起之时心中还有小小的惊慌。但是很快，他便喜欢上了这般翱翔的感觉，这是自由。他也很快便喜欢上了大地之上平民凡众仰视之时的羡慕之色，这是虚荣。

    人性如此，学会接纳并且享受虚荣那是一种境界。

    ……

    腾龙王朝国运昌盛，又因武帝李元曾任国主，修行之风自然盛浓。先有武痴，再成武帝。李元虽是修为高绝，身居帝位，但与人切磋的习惯却是百年未变。那辉城之中便设有一方擂台，专供辉城和外来修行之人比武论道。

    传闻李元时常变化容貌混迹在人群之中，压制修为与人同台对垒。虽是确定的次数不多，但凡是与之交手之人大多能在最后听他点上个一言半语。事后想来，当真是受益无穷。

    这也使得江湖之中不少独修侠士纷纷涌入辉城之中，整日呆在那擂台两旁。虽是不能确保与那武帝交手，但能与这众多修行之人比武论道，切磋交流又何尝不是一件快事。这也让辉城成了那朝堂之中最像江湖之地。

    白鹤亮翅行于碧穹之上，一日千里。苏小北探出头俯视着辉城全貌，心中不禁感叹这第一雄城名不虚传。熙熙攘攘的人流在大街小巷之中穿插来回，城墙内外布有甲士官兵巡逻守卫。

    牢不可破，固若金汤这是整座辉城给苏小北留下的第一印象。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当属那座深不可测王室皇廷和那人声鼎沸的比武擂台。

    白鹤像是重临旧地，于那半空之中俯冲而下。苏小北就如那从天而降的谪仙一般出现在擂台的中央。

    周遭众人皆是一惊，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难免心有不快。口中念叨着无知小辈，只知靠着祖上余荫四处招摇。其中有一黑脸汉子，朝着旁边啐了一口，阴阳怪气的说道。

    “不过是借着白鹤的威风罢了，还当真以为自己有多大能耐。不过你这小子既然上了擂台，那就让大爷我来会一会你。”

    当真是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何况苏小北从始至终都未曾说过一句。那黑脸汉子话音刚落，一把开山斧便朝着苏小北面门袭来。一根手臂粗细的铁链被那黑脸汉子握在手中，正好与那开山斧相连。

    苏小北见攻势已至，足下三点擂台，腾空而起，瞬息之间身形已是扭转数次。黑脸汉子一击失手，心中更是躁动，身上一层肥rou都震颤不已。

    “小子，你这一味躲避算哪门子的比试。”

    来来回回数个回合都是黑脸汉子挥舞着手中铁链主动进攻，而苏小北却是身法敏捷，巧妙躲过。这般打法，让那黑脸汉子只感觉一身力气无处可使，不由得出言相激。

    这黑脸汉子也是手上功夫不错，开山大斧虽是没能劈中苏小北，但看起来却是阵势极大。只见那汉子将开山斧拉至身前，整个人在擂台之上原地旋转，铁链从上而下一环一环仿若囚笼。

    黑脸汉子大喝一声，开山斧如那脱弓利箭眨眼之间便到了苏小北的身前。再看周围，皆被铁链包围，再无退处。

    “小子，看你往哪逃。”

    眼见着就要得手，黑脸汉子也是哈哈一笑，手上力气更甚三分。苏小北单脚点地，身形斜倾，两手猛拍地面，借力而起。而那空出的右脚却是不差分毫的点在开山斧斧柄之上，再猛然踏下。

    开山斧像是没了力道支撑一般，被苏小北牢牢把控。顺势一拉一拽，原本身形稳重的黑脸汉子一时未稳被苏小北拉至身前。再见他一掌拍出，将黑脸汉子震飞在擂台边上。

    一时之间喝彩叫好之声彷如浪涌，苏小北拱手执礼，算是小胜一局。他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论如何，今日这个开端应是不错。目光来回扫过人群，却没有发现神色特别之人，想来李元今日未曾到场。

    黑脸汉子看着自己成了垫脚石，有些恨恨的瞥了一眼苏小北和那白鹤，却是无颜再久留此地。只是他先前所言苏小北借了白鹤的威风却是让人不敢苟同。

    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本是世人皆知的道理。人之聪慧，本就在掌控利用和模仿创造之上。这修行一途又何尝不是借天地之灵气，蕴养自身。若是这个道理都不明白，那还谈何修行。

    一战既了，苏小北便打算下了擂台找家酒肆歇息片刻。只是他刚有动作，那擂台之下的众人却是不愿了。

    “小兄弟，你有所不知。我们这擂台可是早有规矩，凡是擂台之上获胜之人便是今日擂主。小兄弟年纪轻轻，修为了得，我等弟兄可想着稍后讨教几招。待到日落之时，若是小兄弟还坚守擂台之上，那便明日再战。”

    说话之人的年纪看起来四十好几，两鬓微白。此话一出，身后之人皆是连连附和，想来此人在这擂台之中即使不是修为最高的几人，也应该名头不错。

    “擂台之上本是比武切磋，对阵双方皆是要压制自身灵力，以修为薄弱者为准。每日擂主最多迎战五人，每战过后也可休息半个时辰。若是有人能在这擂台上站足三日，不禁可以自行来去，皇室之中还有厚礼相赠。”

    苏小北被这应当称之意外的事情弄得有些苦不堪言，虽是可以拂袖而去，但终究是众怒难犯。况且他有一个感觉，有一双眼睛正看着这擂台上的一切。他若是此时离去，袖中那封信笺怕是很难送到了。

    ……

    辉城皇廷之中筑有一方高台，能将辉城左右百里之貌尽收眼底。百年以来，除了前后两任国主之外，便只有一个宫中老太监能够登高而上。那老太监本家名姓已不可考，朝中达官显贵大多唤他一声李公公，与国同姓。

    此时高台之上，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皆是朝着那擂台中央望去。身前之人，身材魁梧，体格高大，五官棱角分明，宛如刀刻，浑身上下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而他身后所站的看似不过一寻常老叟，佝偻着身子恭敬非常。想来应是那李公公，那这中年汉子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

    “好个机敏的小子，只是神识再强，又如何能够发现我之所在。”

    见到自家主子颇有兴趣，李公公也是不加掩饰的赞叹了一声。

    “果然英雄少年，主上莫非认识那年轻人不成。”

    中年汉子闻声一笑，身形却是隐隐消散，留下李公公停在原地。

    “我只认识那只鹤。三日之后，引他入宫。”

    李公公心中大惊，努力的回想着那只鹤有何不同，但百年回忆之中却无相关一二。至于三日之后无论胜负都接引入宫，可见自家主子欣赏青睐之意。亦或者是因为那只鹤，还或者是那以前骑鹤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