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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天地有尽,咒命无疆

    数天之后,时渊崎与素青渔双双下山。

    宁舟坐于洞府,将诸般事物打点好后,略略一想,去了梅花小筑一趟。

    此次时隔五载,再见梅竹清,却见梅竹清两鬓生华发,面皮微松,眼目有浊,这是衰老征兆。

    宁舟微微一惊,“师尊你……”

    话未说完,梅竹清无所谓的笑笑,“余寿不多,只剩三十年。”

    命不久矣,竟还这般平和自然,宁舟暗自钦佩,私下一想,以紫府三重的寿数,梅竹清的确是大限已到。

    紫府境,一重得寿一千二百左右,二重寿元一千一上下,三重能在千载寿数左右浮动。

    这紫府境让人又爱又恨,每精进一分,便需耗费自身大量本根元气,寿数就要缩短一百年,故此,紫府三重修士,向来不多。

    但想要踏入天象境,这一步又是不得不走,故紫府修士每进境一步,都需要莫大勇气,一往无前,有进无退。

    而梅竹清就是其中佼佼者,早年毅然决然踏入三重,企图登境破关,但天不遂人愿,机缘难寻,多年以来,再也不能前进一步。

    现今身体显露出衰落征兆后,永无进境机会,道途横斩。

    面对这些,梅竹清显得很是平静,轻轻踱步,折过一枝梅花,投入湖中,“我还能活个三十年,二十五年之后,则是道传之争,我这一生无有遗憾,临走时,你莫给我遗憾,让我走也不得安生。”

    宁舟慨然道:“弟子必夺道传。”

    “很好。”梅竹清声音一提,拍了拍宁舟的肩膀,“道传之位,关系你以后道途,重要无比。”

    宁舟对此言深以为然,数遍宗门万余载历史,任何一位个天象真人,都坐过道传之位。

    得道传,未必能得天象功果,但在按照宗门晋升之路,如要得天象功果,却必须先得道传。

    这条律例自开派以来,不曾变过分毫,严苛至极,谁也别想绕过,除非有大机缘,如那浦念真一般,在外成就天象。

    这等大机缘,可与不可求,非苍天眷顾不可得。论较起来,还是走道传的路子,更为稳妥一些。

    宁舟将嬛江之事说出,梅竹清听罢后,只是冷冷一笑,“那魏氏打的好算盘,你没有应下,却是极好。入此氏之中,便不得自我主掌,左右路途,让你生你就生,让你死你就死,形如鬣狗,无有自家主见,终其一生,都得为魏氏劳苦。而且,入这等氏族,你此生绝不可能得天象,若不得天象,当不当道传,都没什么了不起。”

    宁舟明白,若是赘婿成了天象,届时主从颠倒,对魏氏可有半点利?

    何况天象大位,本就稀少,魏氏除非是疯了,才不支持魏家子弟,反来支持旁人。

    梅竹清倒了一壶清茶,品了一口,呵呵一笑,又道:“你也不必太有压力,说起来,我也没教过你什么绝学,本不该对你如此要求。”

    宁舟默然,梅竹清不教他东西,是梅竹清所学与他路数不合,教来也无益处。

    不过梅竹清的经验之谈,对宁舟帮助也是裨益非小,这一点是不能抹杀的。

    他道:“师尊莫要这般说,这道传之位,无论是对师尊,还是因我自己,我都会全力以赴。”

    梅竹清微微颔首,“道传之争,甲子一开,你自己把握吧!”说罢,取出一个竹篾编制的大锁,和一卷薄册交给宁舟,“这锁为郁离锁,能锁拿一地清气灵机,有此物在外修行,也不会耽误功行。这书么,为是我多年来,寻的几部神通法门,和些许心得体会,你自己看看,若是合意,能练则练。”

    宁舟知道,自己该退下了,道了声谢,深深施了一礼,带着复杂心绪步出汗青庭。

    眼望沧沧澜涛,长长一叹,“不得长生,再是富贵荣华,权倾一时,也终得风流云散,悲耶。”

    梅竹清望着宁舟离去,亦是一叹,这道传之位可不是好夺的,如今道传八位,五位列在世家,三位列在外修一脉,个个都来头非小。

    那汤道生虽不是世家子弟,却也是魏氏赘婿,等同世家之人。

    没有来头者,均是机缘缥缈。他虽掌汗青庭,但这来头还不够,略显薄弱了些。

    梅竹清料想,宁舟恐会无缘此位,但他为人师,自然不能打击自家弟子,出言激励,也是望宁舟可争那一线生机。

    或许,还有个万一呢!

    但,真有万一吗?

    正一派。

    此派坐落于九华顶,山势极高,险峻无比,一眼望去苍苍茫茫,尽是无边白雪,整座山自半山腰起,好似被覆上一层白纱帐,雾蒙蒙的,壮丽非常。

    此山因终年大雪弥漫,是故少有人上到山上去,而山下却无白雪,有些经验老辣的猎户,经常入山打猎。

    猎户王老汉已经不小了,挖了一个陷阱,累的一身汗,便靠着一棵大树暂作休息。

    将别在腰间的旱烟袋取了出来,磕了一磕,添上烟叶子,火石一打,吧嗒一吸,顿时冒起一股青烟。

    王老汉吸了两口,两眼一眯,“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没发过日子,不是打猎少,而是庄稼种不成了。

    近来鬼物闹得厉害,村里人人惶恐,无紧要事,均不敢外出。

    王老汉隔壁的孙大柱子,多精壮的一个人啊,平日里手提肩扛三百斤,还跑的飞起,但有一天在田地里干活,直接就死了,尸体都瘪了,只剩下枯骨撑起的一张皮。

    这般一来,谁还敢下地干活,但身为庄稼人,没了地还怎么活?

    若非如此,王老汉也不会强撑着老迈的身体,入山刨食吃。

    王老汉眼望山顶,略带希翼,“打我小时候起,就听过这山上有神仙,也不知这神仙,啥时候怜惜下我们这些凡人,唉!”

    王老汉正感叹呢,一阵阴风吹来,他立时一个哆嗦,低头一瞧,旱烟都灭了,正奇怪时,一股黑风卷过,噗呲一声,旱烟掉在地上,还有一张人皮软趴趴的瘫下下来。

    他想着此山有神仙,才敢来此打猎,却不料,神仙的光辉,并不能笼罩到凡人身上。

    正一派原来也曾兴旺过,宫殿建造也是华美恢宏,颇有气派,只是近百年来,落寞了下来,许多宫宇都空了下来,此派最强之人,仅剩下一个快死的丹境挑大梁。

    这日,正一派有贵客将到,甘守清将大弟子展宏图叫至一旁,叮嘱道:“宏图,待会来的都是上宗修士,你万万莫要得罪了。”

    展宏图听罢,有些不满,“上宗才派了四位箓境过来,顶什么大事。”

    四位,人数的确是少,但正一派岂有和无量讨价还价的余地,甘守清暗叹一声,旋即道:“莫要小看四位,人家是玄门大派出身,修得一身上好玄功,寻常箓境比较不得,况且,有三位乃世家大阀出身,手上想来也持有重宝。”

    展宏图似是接受了师傅的说法,而后又道:“还有一位叫宁舟的,不是世家子弟,想来也无什么了不起。”

    “不然。”甘守清眼睛一眯,“我与这位宁道长,有过一唔,虽不曾深交,但也可看出,此人当不是凡俗之辈。”

    展宏图嘴上不说,实则心里不甚在意,要说世家厉害也就罢了,那宁舟又有何能?

    师徒二人正谈论间,忽有知客童子来报,“掌门,上宗贵客已到。”

    “请……哦不,我亲自相迎。”甘守清精神一振,带着展宏图往匆匆往山门行去,到了地头,举目一看,只见正前方立有三位修士,个个仪表不群,气有风华。

    这三位修士后面,还跟着上百位灵台弟子,无有一个低于重光境,神光交织一片,只见一道道轮光在颅后转动,嗡嗡有声。

    展宏图只看一眼,眼皮就禁不住一跳,这些个灵台修士,足足抵得上两个正一派,此般景象,将他方才那点骄矜之心,粉粹殆尽。

    甘守清面上堆笑,拱手道:“诸位道长前来,鄙派蓬屋生辉,甘某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有位生的威武的修士,还了一礼,淡淡道:“无妨,我等前来,只为除邪,甘掌门如若知道鬼邪所在,告知一声即可,我等除之后,也好返回山门。”

    这话说的,还没开始人就要走,说的那鬼物想除就能除似的,虽没贬低正一派,但这口气却是将正一派视若无物。

    甘守清老成持重,虽则不满,却也无有显露情绪,苦笑道:“鄙派无能,如今还未查知那鬼物源自何处,只知背后有一势力,鬼相府在掌控,但其处在何地,却是不知。”

    威武修士,名为项青鼎,他扫了一眼对方,眼中暗有鄙夷,“你既知鬼相府之名,想也和他们打过交道,怎还不知详情?”

    甘守清道:“这鬼相府,是从凡人口中得知。”

    “凡人?”顾梵溪站出来,疑惑道:“凡人怎知仙门之事?”

    “不敢瞒骗道长。”甘守清徐徐讲述起来。

    却说数月前,有鬼物在附近州城作祟,这九华顶附近州城,有些是此派弟子本家所在。

    当下正一派派出人手,前往除邪,闹鬼的是一家富贵员外爷,其后正一派利用法门,将鬼物揪出,没几下便被打发了。

    但那员外爷也不知发了什么疯,死命的骂正一派弟子,并说,“得罪鬼相府,得罪三大灵君,你们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脱。”

    正一派弟子虽则气愤,也没拿那凡人如何,什么鬼相府,他们不曾听说过,只当对方是胡言乱语。

    事后不久,正一派却是发现,九华顶附近,多了一些鬼物盘踞,时常杀生,而且对正一派弟子也不惧怕,多有厮杀。

    本来正一派也不怕,可也不知怎地,鬼物越来越多,正一派因此也有弟子死伤。

    后来一位弟子凡俗本家,发生祸事为鬼物所害,这位弟子回家探望,处理后事,无意中从家里寻得一件木雕像,这雕像上面刻着许多文字,底部有鬼脸大印,勾勒扭曲画成,模模糊糊可瞧出,是鬼相府三字。

    这位弟子也看不懂,当时问家中仆人,“鬼物何来?”

    那些仆人懵懵懂懂也不知晓,只是说了死者生前,曾参拜雕像。

    这位弟子立觉不妙,忙是回到正一派,将事情禀告给甘守清。

    甘守清得知后,将前后两事一联系,心觉此事定是所谓的鬼相府在捣鬼,后来多有查探,均无斩获。

    后来死者越来越多,正一派又发现,死者附近,必有雕像存在,这事已经越来越诡异了,正一派小门小户,哪里经过这个。

    甘守清这才前往无量,求助道传弟子派人援手。

    陈纯粹抚须一笑,“那雕像可在?”

    “有有!”

    展宏图从袖囊中取出十来尊雕像,有大有小,面目刻画均是相同,但这雕像却是非常诡异。

    盖因雕像上的人,圆嘟嘟盘坐在地,如是一尊小山,表面上刻满了火焰灯芯,每个灯芯中皆有人盘坐,灯挤灯,人挨人,层层叠叠,贴在一起凑成这尊雕像图,似雕像又似火山拟人图画。

    小人有大有小,共分六层,上面画着奇怪符印,在场诸人,均看的莫名其妙,没有哪家的神像,是这般雕刻的。

    陈纯粹盯着那雕像,看了半响,忽然一揪胡子,咦了一声,“这雕像我好像听说过。”

    诸人来了精神,项青鼎首先问道:“陈师兄,你知道此物?”

    陈纯粹思索半晌,不敢肯定,摇了摇头。

    正在这时,山下来了一道遁光,落地后忙喊道:“掌门,我在山下一户人家,发现一人正在参拜雕像,此人与原先的人不同,还会念咒语,我给他带来了。”

    甘守清皱眉斥道:“不得无礼,贵客在此,还不快快赔罪。”

    不过项青鼎、顾梵溪与陈纯粹三人,均是没有在意那弟子的咋咋呼呼,目光俱是紧紧盯着被带上山的凡人。

    那凡人疯疯癫癫,嘴里一个劲儿的念叨三句话。

    苍天无道,灵灯永照,参灵灯枢相,得享真我永生。

    天地有尽,咒命无疆,修十二咒命,远离一切劫尘。

    乾坤顺逆,三尊祈禳,尊三大灵君,心归福源仙乡。

    听完之后,项青鼎三人顿时脸色一变,对视一眼,均是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诧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