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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心存青云志

    听得收缘结果四字,宁舟面上不动,心里玩味。

    迎接自己,居然摆下那般大阵仗,好似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人一般。再观此间布置,约莫有梅花小筑六分痕迹,再听对方,一口一口宁郎。

    啧啧,其中若无问题,鬼都不信。

    收缘结果,乃了却前缘,得到结果,单听话中之意,就可嗅到一股别样滋味。

    宁舟自问,以前从未与魏希彤有过交集,何来前缘之说?

    宁舟不动声色,暗暗打量魏希彤,见其恍若未觉,一派自然之意,他暗暗纳闷,也不得其解,轻轻将琉璃杯盏拿起,饮了一口,旋即放下,“这佳酿也饮了,魏姑娘还请为宁某解惑吧!”

    “宁郎莫急。”魏希彤徐徐道:“如今宗门世家,有三巨擘,四名门,六巨室,这些宁郎想也知道。”

    封肃尧成就天象之后,封族大开世家之风,俨然以巨擘自居,与世家一脉,越走越亲密,渐渐有点回转以往的模样了。

    宁舟微微点首,却不应答。

    “这世间没有永恒不变的事物,也无不倒的世家,昔年宗门有一世家,为宁族,亦是巨擘大阀。”魏希彤目光望着宁舟,柔声细语道。

    宁族?宁舟暗暗摇头,这都是多少年的老黄历了,如今的宁家,嫡脉只剩下自己这一个,至于支族旁系,不太亲厚的人,早已不知流落何处,如今若是见了,也未必还认自己这个主脉之人。

    宁族辉煌,早已风流云散,不复存在,唯一流传下来的真宝中玄古锋,也变成玄器一流,而这玄器也在他手上,也落得破碎不存的下场。

    想起这些,宁舟暗暗感慨,宁家嫡脉流传至今,唯一完好的,恐也就只剩下自己了。

    他平静道:“这些都是往事云烟,宁某也不曾亲历过当年辉煌岁月,前尘种种与我而言,只不过是一场谈资而已。”

    魏希彤见对方毫不矫揉造作,似是对宁族的以往,没有半点追忆遗憾模样,不由暗下赞许。

    魏希彤又道:“宁族当年与我族交好,长有互相联姻美事,这些事情,宁郎当从宁师叔处听闻过。”

    联姻!前缘尽在此处。

    这话已经很直白了,宁舟随口道:“我叔父在时,只沉醉于修炼,那时我也年幼,许多事情不曾记得,或许是有的。”

    有没有,这事很好查,毕竟宁族当年也辉煌过,只要问一问宗门中,流传长久的脉系,就可知晓。

    宁舟暗忖,对方应当不会拿这事来开玩笑。

    “自然是有。”魏希彤肯定一声,又道:“虽则后来宁族子弟青黄不接,新旧交替失衔,逐渐衰落下来,但与我族的交情,还是在的,也是互相帮衬,关系甚好。”

    宁舟不语,这话如是真的,那么宁族未衰落时,与魏族肯定是平等论较,而宁舟衰落后,恐是矮人一头,这互相帮衬之说,想来也是魏族帮宁族多。

    这是挟裹恩义之名!

    宁舟暗暗苦笑,祖辈之事,如今终是轮到自己身上来了。

    “数十年前,宁族已不称族,彻底退出世家一脉,但当年尊公尚还在时,曾与我父交好,二人乃八拜之交。”说到这,魏希彤也露出一丝微笑,“我年幼时,听我父曾说,昔年与尊公相处,颇为相得,二人时常谈玄到烛火灯上,抵足而眠。”

    这段往事宁舟虽不知真假,但从别人嘴中,说起自己的父亲的故事,他也微露笑意,“想必他二人,感情是极好的。”

    “定然极好。”魏希彤说了一声,继而面颊微红,小声道:“那时他二人,还曾指腹誓约,说是如同生男儿,则结为异性兄弟,如一男一女,则为婚相守。”

    尽管从魏希彤之前的阵仗和话语中,已是隐隐有此意思,但真正听到时,又是一种感受,宁舟闻言心境险些失守,旋即平复心绪,道:“魏姑娘想必是记错了。”

    指腹为婚,说的是轻巧,但以如今魏族声势,他宁舟如与魏希彤结成百年好事,那么定是入赘一途。

    入赘也没什么,反正宁舟眼下也没个亲人,入赘就入赘了。

    但是宁舟不是凡人,他心慕长生仙道,怎会因情情爱爱的羁绊,来恰自己的手脚。

    更何况,入赘魏氏可不是好入的,他宁舟如若进了魏家,那真是人家说什么,他就得做什么,丝毫无有自家择选的余地。

    此事万万不得应下,否则将来有一天,倘是魏族不满自己,一句话就可将他雪藏,彻底断他道途。

    宁舟暗忖,魏希彤现今提前这桩往事,无非是她,或是魏家上面有人,看中他的秉赋,将来或有成就,这才挑了出来。

    这要是答应了,就是为魏氏做贡献,而魏氏牺牲的,仅仅是一个天仙人儿罢了,这买卖,太划算了。

    宁舟暗暗冷笑,既然有这桩指腹为婚之事,以前怎么不说?偏偏这时候瞧见有利可图了,才说将出来。

    其意如何,昭然若揭。

    这指的是谁的腹,为的是什么婚,可曾问过我宁舟半句?

    宁舟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

    魏希彤闻言一怔,旋即螓首低下,隐隐带泪,“宁郎莫不是嫌弃我?”

    宁舟眼瞧过去,只见魏希彤眼中含泪,泫然欲泣,将落未落,常人见了,恐就会忙不迭地揽过怀中,好生怜惜抚慰一番。

    宁舟何许人也?道心坚凝,万物皆虚,唯吾可持,任她喜乐悲愁,与他何干?

    当下扶桌而起,“魏姑娘,往事如何,皆是烟云过往,休要再提。此间之事,宁某不会传将出去,你的清名也可保存,告辞了。”

    魏希彤见宁舟不答应要走,心里也是一喜,她本来就不愿做这等事情,只是族中上命要求甚严厉,她若不应下,恐怕她这一脉,就不好过了。

    故此,为了她这一脉,她不得不舍下面皮,说这些羞人的话。

    但是喜不可露,盖因此处还有魏氏高人坐镇,在暗处观瞧这里的一切。

    魏希彤道:“宁郎且慢,你本是世家子嗣,与我结缘,旁人也不能评说什么。宁郎你莫非以为,是你逐渐显露出来本事,我族才想起来这门婚事?世事曲折,且听妾身道来,宁郎可还记得,八年前,你曾有收到一封飞书,邀你来嬛江一唔?那时我族就有意商谈此事,只是宁郎得书未至,这才耽搁下来。”

    宁舟一听,也是想起,在八年前自己的确收过一封飞书,只是其书未落名姓,他当时不知是何人所寄。

    而今听了这话,才算是明白事情原委,但寄书不落名姓,明显毫无诚意,当时的寄书者,或许真是魏氏,可未必是魏希彤这般天仙妙人。

    话说回来,这魏氏犹如龙潭虎xue,入了其中,岂能由自家凭心意行事?

    魏希彤又利诱道:“再者,宁郎只要有我族扶持,凭借宁郎才情,二十五年后,必然坐上道传之位,更进一步,说不得能问鼎天象真人,如若不然,任是宁郎资质再好,也会落得黄土一抔的下场。”微叹一口气,上前一步,小手轻拉宁舟衣袖,“宁郎莫嫌妾身说话难听,你私下想想,若无人扶持,你能走到哪一步。”

    “黄土一抔?“宁舟闻言一晒,一甩袖挣脱魏希彤,朗声大笑,“自古英雄多磨难,从来纨绔少伟男,魏姑娘,你魏家再是如何,也不曾出过飞升之士。我宁舟虽则不才,却也心存青云之志,敢与天比高,纵是不成,也不悔这世上走一遭。”

    大笑声中,诸人只见一窜银沙冲天而起,逐渐不见踪迹,人虽去远,豪言犹是在耳,闻听者,无不暗自钦佩。

    大丈夫之志,岂是旁人可以左右?

    魏希彤闻言松了口气,总算是把老家伙的话交代完了。

    “可惜了,如此英杰,不能入我魏家。”叹息声中,一位老者步入此间,遥望宁舟去向,眼中精芒闪烁,“此子非凡,如若不死,必成大器。”

    魏希彤闻言一惊,她虽对素未谋面的宁舟无感,但也不想宁舟因此事就死了,下意识道:“真人想杀他?”

    “杀他?”那老者把头一摇,笑了笑,“杀他作甚,我魏贤存再是不济,也不会因这等小事起杀人之心,况且他还是我宗门生,将来如真有成就,也是一件好事。只是此子志存高远,必兴非凡之路,而这路,不太好走啊!”

    岛外浮空处。

    魏博洋见宁舟了进去了之后,便百味杂陈的在外等守。

    过得不久,忽见岛上有银沙冲起,往这边过来,忙把遁光驾了过去,抱拳道:“宁师兄。”

    银沙一停,粒粒翻卷,宁舟还礼道:“你这宴席,可是不太好吃啊!”

    听宁舟这般说,魏博洋心里有谱,松了口气,歉然道:“宁师兄,此回对不住了,这事非是我兄妹二人可以主导。”

    宁舟了然,似世家大阀,规矩多多,拘束多多,没有捅破大天的神通,就得乖乖的听上面的意思,他道:“罢了,此事已经过去,莫再提了。”他语顿一笑,“只是你那meimei,着实美似天仙,今日不归我宁舟,来日恐会交好他人。”

    魏博洋闻言一阵苦笑,魏希彤的确是人间绝色,但同时又是一个弱女子,随时都可被族人推出去,拉拢才俊入赘。

    他暗暗打定主意,改日定要督促魏希彤好生修行,有了高深修为在身,看谁还敢说半句。

    此念想罢,魏博洋取出一只玉匣,道:“宁师兄,今次这事为我过错,特奉上此物,权当平复师兄心绪。”

    宁舟一笑,却不接过,“罢了。”

    累宁舟来一趟,魏博洋也不好意思,忙道:“师兄莫要推却,这玉匣装有九难大药。”

    宁舟闻言,望了魏博洋一眼,暗自感慨此人真是没的说。

    九难大药,算不得什么珍贵东西,但品次上好的,却也不多,魏博洋既然拿出此物来,定当不是下等事物。

    宁舟暗忖,即便以魏博洋的身份,此物送出后,族中也未必会再给一副药。

    想罢,此物虽好,却不能接受,宁舟挥挥手,笑道:“留着自家用吧,区区小事而已,这般郑重作甚。”

    宁舟话音一落,大袖一扬,只见银光一闪,霎时在陷入夜色的嬛江上空,铺出一条漫漫银沙大道,穿行之下,划出一道长长地银虹痕迹。

    魏博洋望着宁舟离去,怔忪半晌,眼有感动,后又不知想到什么,微叹一口气,收好玉匣,遁去他处。

    甘守清拿了汤道生许下的玉简名册,按照上面描述,头一个行至还丹峰。

    只是他来的不凑巧,宁舟去了嬛江,无奈下,他只得干巴巴的等待,素青渔代师迎客,与甘守清说了会儿话。

    甘守清身为掌门,也是有眼力的,只看素青渔仪表谈吐,就可知她师尊宁舟,定也不凡,当下对手上的玉简,也多了几分期待。

    正等的心焦时,忽见还丹峰外,有一溜儿银光飞来,隔得太远,看不大真切,只见银芒耀虹,泄出无穷流沙自天儿降,轰的一声,晶珠飞卷,终是落到地头上了。

    素青渔目光一瞧,忙自上前拜见,而后又虚指甘守清,为宁舟介绍。

    宁舟听罢之后,收了遁光,拱手道:“原来是正一派甘掌门,幸会了。”

    甘守清不敢托大,单看宁舟自居一峰,想来就是真传弟子,岂是他一个小派掌门,可以摆谱的,忙自还礼。

    二人客套一番后,各自坐定,宁舟问道:“未请教甘掌门,深夜来此,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甘守清清了清嗓子,正容道:“我派附近有鬼物作祟,也不知源自何处,剿除不尽,我派式微人少,深受其扰。日前,我得贵派汤道长允诺,出人助我派剿敌,故才冒昧前来,望宁道长勿怪。”

    宁舟略略一思,这位汤道长恐就是八大道传之一汤道生了,他暗自奇怪,宗门这么多人,怎就点到自己了。

    或许是巧,宁舟也无芥蒂,反而欣然,他眼下正要累积一大功,这除灭鬼物的活计,来的恰到好处。

    宁舟慨然道:“甘掌门言重了,即是汤师兄之命,宁某自当应从,只是不知,除却我之外,还有哪些同门?”

    甘守清看了一下玉简,回道:“总计四人,为宁道长,陈纯粹陈道长,顾梵溪顾道长,还有项青鼎项道长。”

    宁舟玩味一笑,除却自己之外,这三位可是出自世家,前者陈纯粹出自陈族,列为六巨室之一,后两者,均为四名门所出。

    “梁王项顾”宁舟暗暗寻思,“这项顾皆出,还有陈族相帮,莫非要压我一头不成?”

    甘守清想了想道:“三日后,我派在嬛江设宴,届时还请宁道长赏面到场。”

    请人办事,总要款待对方一下,甘守清借地嬛江,也是看此地风雅,适合设宴。

    宁舟听得嬛江之名,不由一怔,旋即推却道:“宁某尚有他事在身,恐不能至,不过半月之内,宁某必至贵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