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离开

    这是范慎在自己内心里，自问过无数次的问题。也是他一直以来，最想知道的答案。

    范慎穿越到这个原始世界，并没过去多长的时间，很快的，当那丝初次经历穿越的新奇感系数消退之后，他便一直沉浸在无尽的孤独和寂寞中。

    也是从这时开始，范慎便无时无刻不在自问这个问题。他完全想不明白，也完全理解不了，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的穿越了，怎么就来到了这个纯原始的古代世界了。

    当穿越的新鲜感褪去后，当功名利禄的浮华表象消失后，留给范慎的，就只有异乡人，那无穷无尽的孤独寂寞，以及难以忍受的不现实和荒谬感。种种令他人无比艳羡的财富，功名，权势，其实对他而言，真的没有任何意义。就像凡人能从蚂蚁群中得到存在感吗？这个时代的人类对他而言，都是不可理喻的古人，都不属于得他的同类，只不过是外形的相同罢了！

    在无数个日日夜夜，他都不禁叩心自问；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人死后的地狱世界。不然的话，怎么会有如此痛苦的灵魂折磨啊。

    这是真正的灵魂折磨啊，范慎也从未想到过，孤独竟会如此恐怖，寂寞竟会如此凄凉。满世界都没有熟悉的事物，满世界都没有能够对话的人，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这是文明层级的差距，更是时空的差距。这种难以形容的距离，所带来的时空孤独感，不但排解不了，反而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变得日盛一日。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在这个世界里，弄出那么多的事儿来了。他拼命的折腾，尽可能的找到各种麻烦事打发自己，不让自己有半刻的闲暇，不让自己有稍顷的空闲时间，就怕在空寂之中感受那恐怖到了极致的孤独。

    可是，随着他在这个世界折腾的事越多。范慎在内心世界中，就越发产生出了一种荒谬绝伦的感受；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在一部游戏世界中那样，不断的刷着莫名其妙的游戏人生。就像……就像提线木偶一样的活着。

    一开始的时候，他还有着权力的渴望，有着金钱美女的渴望，可是当这些东西都一一得到以后，范慎就更加觉得自己所在世界的荒诞不羁了。

    在这原始社会的世界中，权力再大又能如何？权利能坐汽车，能坐飞机吗？有钱能玩电子游戏吗？能看电影吗？美女能理解自己吗？能交流吗？

    到了后来的时候，就连杀人这种恶事，都不能让他产生任何的情绪波动。这种事，已经根本性地违背了他前世的种种教育。

    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他感到了紧张，感到了后怕，感到了骤然增加的心跳。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范慎再杀人时，他却连感觉都没有了，是的，就仿佛杀的不再是人，而只是一个游戏npc一样，根本没产生出任何异样情绪。

    开始他很惊恐，他以为自己成了杀人不眨眼的侩子手了。但很快，他就搞明白了怎么回事；因为他从一开始的时候，在下意识中，他就没把这些原始人，当做是自己的同类。

    他和这个世界的差距，实在太大了，已经大到，彼此认同不了的地步了。所以他杀了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负罪感。就像人捏死了蚂蚁那样，除了部分特殊人外，没人会对捏死蚂蚁感到愧疚，更不会觉得那是犯罪。

    虽然他和这个时代的人类差距，还没到那么夸张的层级，但也相去不远了。他已经下意识地把这个时代的人类，归作了游戏中的人物了。

    而且范慎已经娶妻生子了，他还有着如花似玉的娇妻美妾。若按寻常凡人的思想，他这人生无疑快意到了极点，毕竟这是多少男人的期望啊。

    一开始的时候，范慎也是如此想的，因为他也是凡人。但很快的，他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而且这错误，差点让他整个地崩溃了。

    一个人独自醒来，虽会感孤独和寂寞，但却好过了两人共同醒来，仍继续感到孤独。

    范慎的一妻一妾，都不能理解他内心的世界。他也没法与对方交流；难道让他告诉她俩，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来自未来？

    就连婚姻家庭这种，正常凡人看来亲密无间的事情，到了范慎这里后。不但缓解不了他内心世界的孤独，反而更进一步地加剧了他的孤独和荒谬感。

    每天面对着自己最亲近的人，却会感到难以言述的隔阂，甚至就连真正的交流，在他们夫妻之间都都很难做到。因为他下意识地说出来的那些话语，不是这个世界的事物。难道每说一句话，都要为此详细地解释吗？

    两个世界的人，还是两个世界不同层次的凡人，真的没有多少共同认知，谈何交流啊？

    尽管范慎拼命的对自己说，他现在所处的世界，他所拥有的这一切，就是最真实不过的事物，就是实际存在的。但在范慎的内心里，他知道自己的潜意识，是完全正确的，只是他没有胆量敢承认罢了。

    他真的被那恐怖绝伦的孤独寂寞感，折磨得形神憔悴了。那种感受，那种经历，真不是他凡人的智慧，他有限的智识和认知，可以排解和接受的。

    毕竟，这是时空孤独感啊，是比空间孤独还高了一个宇宙级的孤独。这种孤独，哪儿是凡人的心灵，能够品尝得了的呢？

    范慎真的很想知道，自己为何出现在这儿。世间的一切的演变，都应该有理由的；这是范慎始终坚持的道理。但他实在想不出来，自己为何出现在这儿。

    所以当叶新给出了承诺时，范慎立时就想到了这个问题。他也知道了对方的神奇，他真的很想知道自己的来由，还有。还有这个世界到底是哪儿！

    “呃，这个嘛。”叶新脸上再次浮现出了奇怪的神色

    “这答案对我来说，自然不是什么麻烦事。可这答案对你来说，却是个麻烦事。毕竟这个问题，已经涉及到了许多的秘密。而这些秘密，还不是你有资格知晓的。”叶新的眉头，似乎微不可察的皱了下。

    闻言，范慎没敢接话。很显然，叶新还有下文。

    “这个问题，得你自己去寻找答案，我只能告诉你方式。没办法，这难题虽不麻烦。但却不是你这样的低级生命能够知悉，能够明白的。因为这个答案涉及到了太多的东西，你的意识或者说是你的心灵，还承担不起这些答案。”

    说到这，叶新的精致面容，竟然浮现出了一丝异色“我给你一条寻真之道，我俩这段因果牵连，便算彻底了断了。至于你能在寻真道路上走出多远，是否能够找到你所要的答案，那就得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这天底下，没有任何事物，会是平白得来的。要想知道答案，需要你自己付出代价。”

    这番话语，却让范慎愣住了。

    叶新也不理会，只管自述道“你今世，却是不宜寻真了。两世为人，也亏得你前世经历不多，没有多少波澜。不然的话，就你这风中烛焰般的灵魂，早该破碎了。”

    说到这。叶新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异色，似有笑意“所以嘛，要想探寻你的答案，恐怕你得先斩去这世的种种rou身牵连，转世再去寻找答案。”

    “什么意思？”

    范慎已经听出味道有些不对了，着急地出声打断道。

    “没什么，就是rou体死亡罢了，反正你也体验过。放心，不会跟你前世那般折腾。你会遵照这一世的自然规律，先死亡，然后重入轮回。如此一来，这一世的总总牵挂，也会随之全部逝去。”

    “满门抄斩”范慎的反应很快，一字一顿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嗯哼”

    “不，我不要这个选择，我愿意选其他的。”

    “呵，我已经说过啦。我不欠你什么，只是了结一段牵连罢了。而且……”叶新顿了顿，身子往前微微地探了下，一张完美精致的面孔，在骤然间褪去了所有的神色。没有任何表情的说道“你以为，随意更改一个世界的演变方向，真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吗？”

    闻言之下，范慎面若死灰。他是不惧怕死亡。可他有这一世的种种牵挂啊，他的妻儿老小，他的亲人家属，他的红颜知己，更有他那一番折腾的心血啊。这哪能轻易的斩脱啊？

    虽说这一世种种经历，并没让他彻底融入这个世界。但也在很大程度上，让他与这个世界产生了人难以斩断的联系。他已经成家立业了，他已经有了孩子……如此这些，哪能轻易说舍就舍。

    就算这一世的经历，真是游戏中的虚拟人生吧。但是人玩久了一个游戏后，投入了太多心血，投入了太多的精力。凡人也会产生感情，何况这种生命的经历呢？

    那种种的****，本身就是凡人最大的羁绊，也是凡人缔结社会和文明的纽带，更是人族的天性。

    “你……莫要想了。从你参与这个世界，种种世俗权利争斗的那一刻起。今日这结局，你也就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只是那时的你，尚还不清楚这结局，究竟意味着什么。你此刻的惊慌，不过是接受不了结果的懦弱罢了。种下什么样的因，就会得到什么样的果。”

    叶新很冷酷无情地揭露了范慎的内心世界。

    范慎彻底呆住了，他那疲惫之色的眸子，也彻底失去了色彩，只有一抹死气缭绕。

    “我虽与你寻真之道，但却不会与你有任何因果。剩余的事，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如能把握住那一线生机，兴许你一切的疑问，都能得到答案。不然……。好了，此事已毕，这段记忆，还是莫要留在rou身为好。待你窥得三分真实之时，再寻回罢。”叶新站了起来，无情地瞥了眼，双目呆滞地坐在地上的范慎。手指轻轻一弹，一颗微小如米粒的莹光飞进了范慎身体。

    而叶新的身影，则已消失不见了。

    范慎眨了下眼，不自主的看了看四周。一切依然还是眨眼前的景象，墙上的火把，还在噼啪的燃着，那粒跳出了火把中的小火星，刚刚熄灭在了空气中。

    但不知为何，面对这依然熟悉的景象，范慎意识中却有丝莫名的怪异感，仿佛他刚刚睡了一觉。

    范慎不自主的再此环视了眼下四周，但依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时间还是正常流动。范慎不由有些奇怪，自己只是眨了眨眼，怎么会有睡了一觉的感觉呢？

    最后，范慎一看想不明白，也懒得想了。或者说，是他的理智，压下了潜意识的感受。

    绝仙之威，眨眼可为量劫，非为虚言。

    李承泽一面整肃京师，安抚城中商贾权贵和贩夫走卒，迅速的稳定了京师的人心。另一方面，也将那份讨逆檄文传令天下。一同发出的，还有李承平病逝的逝诏。于是，几个已经整军完毕的封疆大吏，在听到这个诏令后，也只能停了一应军务。

    毕竟，皇子之争虽说有关各自利益，但前提必须是有下注的对象，如今已没有了压住的对象。谁还不选择新的庄家？此时调兵，莫不是想谋逆？

    出乎几乎所有人的意料，镇守南疆的大王子和亲王，是最先上书承认李承泽的。

    于是，李承泽的帝位之名，便失去了一切的异议。作为皇室的王子都承认了，其他的外臣，哪还敢有什么异议。要知道，此刻的李承泽，背后有着魏国第一武力的西北铁军全力支持着，即便有什么异心，也不是轻易能够撼动得了的。

    就这样，在文武百官的万岁声中，李承泽正式登基继位，是为魏文帝！

    叶新再次见了下已是皇袍裹身的李承泽。

    但是，李泽却没有想到让叶新兑现承诺的愿望，他只是向叶新请教了几个君王之道的问题。

    见此，叶新也没推辞，给出了几个很符合时代性的回答！

    “君王之道，莫过于天下二字，非为一家一人而谋，乃是普天之下的黎民苍生。如仅是一人一家之利，不过是小私罢了。君王眼中只有天下，没有一家一姓，君王以其大私心成其大无私，乃承圣人之心。那为一家一姓者，不过是窃国之贼罢了。”

    “君王之剑，乃世间最锋利的兵刃，轻易不得现世。但君王之剑却不能永远避世，不然谁又知道这君王之剑的锋利呢？君王之剑不出鞘则已，剑出必惊四野”

    “人世间，最重莫过情义二字。”

    ……

    叶新离开的时候，送了李承泽一份小礼物。随着他挥挥衣袖的工夫，偌大的魏国，四野之内，皆出现了种种奇异的景象；天空祥云密布，金光万丈。地面之上，瑞兽呈祥，物化丰盛。

    魏史记载；文帝继位，时年天降福瑞，三年风调雨顺。于是，百姓称圣。

    人间卷（上）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