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炼蛇
弯曲的河岸线让克拉克想到曾经读过的一个故事。 “英国的海岸线有多长？” 这是科学界排名第一的专业杂志，科学，在1967年提出的一个问题。 这个貌似简单的问题，却有一个令世人瞠目结舌的结论：海岸线长度是测不准的。 为什么？ 因为海岸线的测量牵扯到无限细节的问题。 每一段海岸线粗看起来都蜿蜒曲折，从中随机拿出一小段来，仔细看去，依然是蜿蜒曲折，但若从这一小段中，再拿出更小一段，放大来看，还是蜿蜒曲折。 这就使得，测量到的海岸线的长度会随测量尺度的变化而呈现出不确定性，尺度越小，长度越长。 所以要想测得海岸线长度，只能从总体与细节之间找到平衡，给出一个可接受的折衷测算结果。 构建蛇形这一问题，似乎也隐隐对应海岸线测不准原理。 第一种方法，过分注重总体，最后受细节所限；第二种方法，则过于注重细节，而受到总体所限。 如何达到折衷呢？ 克拉克心念所动，人已在远处耸立的那座高山极顶之上。 独立峰顶，几片浮云在他脚下缓缓飘过，中有山鹰盘旋翱翔，极目所致，一条河流蛇般婉转流向远方。 他盘膝坐下，五心向天，最后望了一眼那条如蛇河流，印在心间，闭上了双目。 这次，他采用了一种新方法。 首先，他在意识深海中生成了一条新的小蛇，很短，只有二十三节，一节蛇头，十八节蛇身，四节蛇尾，每一节都清晰可见。 克拉克可自由控制它摇头摆尾，灵活地在识海中欢快畅游。 好，初步成功，克拉克暗喜。 把玩小蛇良久，克拉克把意识集中到蛇头之上，努力将这一节在识海中替代为二十个字母组成的首段经文。 这一步稍微花点时间，在几次尝试后，伴随一道炫目光芒，蛇头的一节呈螺旋状展开在识海之中，对应经文的二十个字母螺旋排列，流光溢彩，闪耀其上。 克拉克将意识收回，二十个字母立即暗淡下去，螺旋结构被隐藏，蛇头恢复为替代之前的样子，看起来只是简单的一节。 他将意识再次放回蛇头，二十个字母重新闪现。 过了一段时间，克拉克又将意识集中到第二节，这次快了一些，数息后，第二节被成功螺旋展开…… 每一节都照此处理……终于，移到了蛇尾。 当最后一节也被替换成二十个字母组成的螺旋结构，最艰难的第一遍完成。 克拉克轻轻舒了口气，再次平心静气，从蛇尾开始，将意识一节节移回蛇头。 这样，顺序往返了几十个回合，克拉克对之间转换渐渐熟悉，转换速度越来越快。 克拉克开始将意识随机投射到小蛇之上，此时，小蛇就像有着二十三个琴键的钢琴，每一次意识投下，如同琴键被按奏出的音效，相对应的细节就会被激活展开，二十个字母立即闪耀登场。 克拉克意识移动速度越来越快，字母闪现也越来越快，此起彼伏，就像夜里流淌的星河。 他沉溺在这景象之中，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意兴阑珊。 好啦，现在该最后一步了，克拉克告诉自己。 他静了一下，将意识收回，流淌的星河暗淡下来，只有一条小蛇在识海中婉转游动。 猛的，他的全部意识如决堤江水般涌出，向小蛇全身笼罩过去，将它从头到尾完全覆盖。 就如二十三个琴键被同时按下，奏出一声齐鸣。 小蛇的二十三节同一时刻螺旋展开，瞬间发出数百道彩色光芒，光芒有红黄蓝绿四色，如同节日天空最后一刻绽开的烟火。 一条完整长蛇在克拉克意识之海中横空而出，它周身光灿灿地，长度为四百六十。 铮得一声轻响，竖琴上的白蛇停止了游动，抬身向四周警惕望去。它愣了片刻，如同发现危险，忙要弓身拼命逃开。 意识之海的小蛇骤然暴亮，周身的字母，各自射出一道光，汇聚凝结在空中，形成一条彩色光蛇。光蛇与小蛇形态一般无二，便如小蛇的复制，只是全身纯粹由ATCG的光符组成，对应红黄蓝绿四色，并无实体。 光蛇在空中只停滞片刻，便身躯一摆，脱离了意识深海，向竖琴上的白蛇扑去。 小白蛇逃避不及，只发出一声无声的嘶吼，身体就被意识深海的彩色光蛇所占据。 白蛇僵卧在竖琴上，身体开始不停颤动，不时有光符脱体而出，在其上盘旋萦绕一会儿，复又进入它体内。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小白蛇身体趋于静止，不再有光符浮出。此时，它与彩色光蛇完全合二为一，原来纯白的身躯发出朦朦胧胧的淡色彩光，变为一条略带颜色的彩蛇。 小彩蛇静止了一会儿，身体最后突得一震，恢复了往常的盘旋爬行。 与此同时，识海中的小蛇也发生着变化，身体的光芒明灭几次后，颜色形态变得与竖琴上的小彩蛇完全相同，就如孪生兄弟。且亦步亦趋，也在识海中盘旋爬行，与竖琴上的小蛇动作如一，分毫不差。 克拉克大喜，他的猜想被证实了。 意识之海中的小蛇已与竖琴上的小蛇通过那段经文建立了联系。他轻轻调动意识，让识海中的小蛇停下，竖琴上的小蛇也同时停了下来，让识海中的小蛇摆头，竖琴上的小蛇也随之摆头。他将意识放松，两条小蛇失去控制，又同时游动起来。 克拉克狂喜，冥想空间中的他忽地站起，在群峰之巅，凌空翻了几个跟头，纵声长笑。 笑声穿越整个空间，地上的各种生灵，如有感应，一起耸身，同时仰天发出呼应的鸣啸。 一只翠鸟，刚从十米空中俯冲入水，猎得一条鲜活的草鱼，昂然拍翅，向上飞去，闻听克拉克笑声，张嘴急鸣。 鱼从它口中脱出，落向流水之中，降落中，可见其也在空中张嘴发出哧哧的空气激荡声。 鸣啸声交织在一起，轰鸣如雷，震耳欲聋，碰到远山，回声反复震荡，倒把克拉克吓了一跳。 他忙止住笑，让心情稍微平静些。 那些生灵失去感应，彷徨一阵，才低下身躯，各自继续之前的事。翠鸟在空中盘旋一会儿，再次向水中俯冲。 克拉克重又凝神于识海。 识海中小蛇在不知疲倦的盘旋攀爬。 克拉克注意到，随着小蛇的移动，经过的地方就留下一抹痕迹，并不随时间而消去。就像一只蘸着永久性墨水的画笔，在他识海中涂抹。他感到奇怪，仔细观察，这些痕迹呈部分双螺旋结构，与竖琴的琴弦结构相同。 随着小蛇留下的痕迹逐渐增多，克拉克顿悟，原来，它正在将竖琴拓印到他的意识之海中，不过这个过程看来需要不少时间，小蛇只能将它触摸过的地方拓印过来，尽管它三十分钟左右就绕琴一圈，但每次能够触摸到的琴弦，只是其中很小一部分。 克拉克不由惊喜万分，在识海中形成小蛇已费九牛二虎之力，他根本就没奢望去形成更加巨大的竖琴，这实在是个意外之喜。 若能在识海中形成完整竖琴，那他不需进入冥想状态，只要凝神于识海就可观察到竖琴，也就是他基因的状态，这对他异能契合度的改进将有极大帮助。 克拉克忍不住又要仰天长笑，想翻几个跟头，只因刚刚受过惊吓，所以还是忍了下来。 他呼出一口气，慢慢退出冥想，站起身体。 小黑正安静趴在他对面，看到他醒来，露出欢快的样子，也跟着站了起来。 克拉克突然发觉，小黑竟然粗壮了不少，比寻常猎犬要大出一号。 “小黑，你？” 克拉克不由有些担心，这突然的身体变化，往往是变异的迹象。 他把它拉过来，上下仔细检查一遍。还好，小黑只是眼睛的颜色有了变化，从红色变为深紫，宝石般清澈，此外并无异样。经再三确认，克拉克才稍微放下心来。 已是白天，飞艇之下，大地上冰原已去，代之的是一片茂密丛林，郁郁葱葱，一望无际。 克拉克不知身在何处。 他放开小黑，进入艇内，墙上的时钟豁然显示，现在的时间是冥想开始后的第三天，也就是说这次冥想他用时七十多个小时，克拉克有点吃惊，这可是他前所未有的记录。没想到，冥想中，时间如此容易度过。 根据艇内惯性导航系统的记录，飞艇飞行六千多公里，现在位于阿肯色州的上空。 飞艇在空中调了下方向，向西南飞去。 处理完这些，克拉克松了口气，还好冥想结束的早，不然就飞到佛罗里达了。他好整似瑕地整理了下衣服，走到舱外俯身捡起还在地上的盒子。 一瞥之下，盒子有些异样，盒盖上的金色百合颜色暗淡，已无往日饱满的色彩。他低头仔细查验，发现盒子紧闭，琢磨许久也无法打开。尤其让他惊奇的是，当用手指触摸花心时，并无以往血脉相连的跳动之感。 这是怎么回事？ 克拉克马上又想到个问题：没有盒子指引，他的冥想…… 他忙闭目，幸好那只白百合又立时出现在眼前，才放下心来。 上上下下研究盒子一阵，他猜想，大概这盒子是需要能量的，而这次长达七十多个小时的使用，可能让盒子能量彻底耗完。 这让他有些怅然若失，这只神秘的盒子，自从得来就给他带来了说不尽的好处，体质的改变，莫名的第四十七条染色体，冥想境界的提升，都与它息息相关，怎么就没能量了呢？ 克拉克将盒子重新放回背包里，期待有一日能找到办法给它充能。 下午，飞艇进入了德克萨斯，与阿肯色的郁郁葱葱不同，地貌已变成落寞的荒原。 到黄昏时刻，遥遥可见前方地面出现六个巨坑，环绕在一大片匍匐的废墟之外，巨坑触目惊心，给沧桑的大地倍添几分凄凉。 克拉克心里一阵激动，又一阵忐忑，距离鸟巢已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