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机械复兴会
五大湖，含有超过世界上五分之一的淡水存量，湖面广阔如海洋，也有如海般的潮汐。核爆前，五大湖地区工业发达，各种工厂星罗棋布，是北美最大工业基地。核爆时，这一带遭受了近二十枚核弹攻击，昔日繁华种种，如今全部沦为废墟。 在密西根湖正南方，原本的芝加哥市废墟之上，依水傲然立着一座通天巨塔，塔体为尖锥形，由裸露的全金属制造，简洁的几何结构将塔直送到辐射云之上，高效而粗暴。 以高塔为圆心，呈圆环状排列，每隔一段距离，就建有一个二层建筑，一共三十六座，其中一半建在陆地，楼顶印有齿轮徽章，另一半则建在水上，楼顶印有拳头的徽章，建筑间有高达三米的围墙相连，围墙之上则为轻轨，不断有车在轻轨上穿梭来往于各个建筑之间。 再往外，就是三条公路，分东西南三个方向分别伸展向远方。 正午时分。 几只蜥蜴正在紧张有序地分食路中心一只暴毙的毒蛇，那是它们美味的午餐，忽一阵剧烈噪音传来，蜥蜴们慌忙四散逃去。 有一辆越野车喷着浓重的黑烟，自南方驶来。越野车装有六只车轮，每个车轮都有一人多高，轮胎上的纹路狰狞粗野，车身则只有简单金属架组成，就像一只巨大的蜘蛛。 车中震耳欲聋地播放着重金属音乐，车上坐有三人，其中一人，半躺在后座，皮衣皮裙，红发飘扬，正是教堂里的红发女子，她长长的腿搭在车外，随着强烈的鼓点有节奏的晃动，满脸都是欢快的笑意。 越野车飞快驶过，车轮重重辗过毒蛇的尸体，留下一路随着节奏起舞的黑烟。黑烟散尽，蜥蜴又探头探脑回来继续午餐，午餐却不翼而飞，只剩一抹深深曲折的痕迹，几只蜥蜴对着这抹痕迹发呆。 车驶近外围建筑的大门，门卫远远看到，早已将大门升起，越野车加速前行，到塔下，一个漂亮的漂移，侧面正对着入口的高速电梯。 红发女子从车里跳下，随之跳下来的是一个身着西装的青年男子。这男子容貌平常，但眉目间流露出一股干练之气。 他伸展下躯体，仰头对驾驶员喊道：“苏珊，可总算到了，都被你颠散架了。” “活该，安德烈，谁让你天天宅在家里不出门？你看莉莉丝不就没事？你的流沙真是浪费了。” 苏珊笑骂道。她一身战斗服，巨大黑色墨镜遮住大半张脸，作战帽下露出棕色短发和英气勃勃的笑容。 她又探身对红衣女子喊道：“莉莉丝，见完老头子，我请你喝酒，可是上好的威士忌。安德烈，你要敢来，也可以。” 说罢，不待两人回应，一踩油门，越野车喷出一股黑烟，往前一跳，随着强烈的重金属节奏，扬长而去。 莉莉丝冲安德烈挪揄道：“这小丫头对你这么不客气，还没泡到吗？要不要我帮忙？” 安德烈苦笑下，道：“本应让你先休息，但司长一直心急见你，要不也不会派我们两个人一起去接你，我们还是现在就上去吧。” 电梯四壁透明，升到半空，可看到远处城市的废墟如怪物般匍匐。莉莉丝不由叹了口气。安德烈听见，看了她一眼，道：“是啊，可惜，就这样毁了。”然后指着废墟中一处：“听说司长就是在那里出生的。” 电梯停处，已是塔顶。电梯门打开，两人身处一个宽敞明亮的球型大厅。电梯门口站了两个警卫，手持长枪，整个身体都罩在银色机甲中，见到两人，举手行礼，动作顺滑有力。 莉莉丝好奇，凑近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机甲的结构，问安德烈：“这是最新型的战魂吗？” “是，第六代设计，性能比上一代提升不少，完全达到野战要求，虽比不上我们用的流沙，但毕竟成本只有千分之一。有了它，我们以后不用再走换肢这条路，也可将机械与人体完美结合了。” 大厅四面，有十几个实验室，每个实验室门口都站有两个全身机甲的警卫，透过窗户，可见里面有很多穿白色实验服的人在各种仪器上忙碌。 大厅深处，则是一个办公室，办公室的半面墙壁都是落地玻璃窗，因为处在辐射云之上，可看到蔚蓝的天空，没有阻挡的阳光照射进来，屋内分外明亮。办公室内的陈设很是简单，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套沙发，桌上有一台计算机，旁边铺开一张世界地图，上面圈满了红点。 一个中年男人坐在桌前，皱着眉头看着手里的几张纸，看一会儿，就在计算机里敲几下，然后俯身在桌上地图相应位置标注一下。他面容俊雅，看上去保养的很好，但头发却是雪白。听到敲门声，他放下手中的文件，喊道：“进来。” 看到莉莉丝，中年人露出一丝微笑。他对安德烈点了下头，安德烈躬身告辞，关上门出去。 中年人道：“辛苦了，坐。” 莉莉丝坐在沙发上，很淑女的样子。 中年人抬头望向天花板，做了一个手势，办公室一侧的墙壁翻开，从里滑出一个机器人，圆头圆脑，下面安有轮子，它滑到莉莉丝面前，从肚子里拿出一个咖啡壶和杯子，给莉莉丝倒了杯热腾腾的咖啡，转身走进墙壁，墙壁复原。 中年人站起身走到莉莉丝对面坐下，道：“这是你从小喜欢的蓝山拿铁，在外面这一年，大概没机会喝到吧。” 莉莉丝拿起咖啡，喝了一口，闭目品了一下，道：“不错，还是那味，您这里还有存货啊？” 中年人笑道：“不多了，是苏珊偶然在一个郊区地窖里找到，我专给你留下的。对啦，我让安德烈带给你的东西，可好用？” 莉莉丝伸出左手，洁白如玉，完好无损，她五指曲张几次，道：“好用，就连我自己也分辨不出这是只机器手，谢谢司长，真没想到，才一年时间，您研制出来不少好东西。” “这是安德烈的功劳，我看着你们几个一起长大，你喜欢出风头，胆大心细，苏珊比较贪玩，但聪明能干，安德烈低调，擅长筹划。自从我调任这个科技装备司司长，你随后也被总会派去负责中西分会，所有事务都由安德烈主内，苏珊主外，我落得清净。” “进来时，我看您在研究地图，是还在追查当年核爆的原因吗？” “是，这事我要不管，就没人关心。” 中年人顿了顿，继续道：“人类想要在这个艰难的环境生存，与其身体被动变异，不如主动改造身体以掌握自己的命运。我们机械复兴会这些年发展迅速，实是因为这场核爆给我们人与机械结合的理念带来机遇。但会里很多人忘记了，这场核爆也同时让我们的文明近乎灭绝，无数人丧命，幸存者流离失所。时间过去这么久了，核爆的幕后黑手仍无法确认，这是不允许的。” 中年人越说越激动，忍不住敲起了桌子。 “会不会是上帝之眼？”莉莉丝小心地问。 “上帝之眼？你曾经与他们产生过冲突，有什么见解？” 莉莉丝想了一下道：“这个组织核爆前就应该存在，但处于不被正统宗教所认可的邪教位置。组织内结构严密，且确实似乎预先知道核爆将要发生的事，因为组织内的我所接触的几个中高层人员，都顺利度过了灾难，当然这也许是巧合。对啦，他们以唤醒上帝为目标，也许这是他们想以这种方式来唤醒上帝？” 中年人点点头，道：“以这种方式来唤醒上帝，嗯，核爆的动静是够大的，说不定能行，他们确实有动机。我也与上帝之眼接触过，从疯狂程度上来看，不排除这个可能，不过……” 中年人招手让莉莉丝一起走到桌前地图。 “你看，根据我的调查，这场核打击动用了大概二千颗核弹头，在世界各地，同一时刻发动，这绝不只需要疯狂，而且需要恐怖的能量和组织能力。上帝之眼是否具有这样的组织力和行动力呢？还有，核爆前各个主要城市出现的天空倒计时是什么目的呢？是为了救人，还是制造恐慌呢？” 莉莉丝沉默。 中年人笑了。 “哈哈哈，都快忘记这次接你回来的主要目的了，尽管我看过简报。还是想亲耳听你讲述一下那晚教堂的经历，来，坐下讲。” 莉莉丝和中年人回到沙发坐下，莉莉丝喝了口咖啡，整理了一下思绪。 “那天，我手下有两个外勤，在例行巡查中，碰到两个可疑的人，一男一女，这两人很年轻，但身上却有上等的防辐射装备。外勤上前盘查，却被这两人反问，是否知道上帝之眼的下落，言语之间，产生冲突，其中男的被打伤，但两个外勤也基本被废了。” 中年人眉毛耸了耸。 “你这两个外勤都是我们的战魂二代吧？” “是。” “战魂二代尽管与战魂六代差距甚远，但已不是寻常人能抗衡的。按你简报所说，这两个人，年纪都十几岁，却能废掉两个战魂二代，看来是有些蹊跷。” 莉莉丝点头道：“我也这么想的，所以我连夜追踪过去，也是想弄清这个问题，谁知局面失去控制，……” 莉莉丝把那天在教堂的事仔细讲述了一遍。 中年人一直认真听着，中间发问，都是问的细节问题。当听到神秘马车出现时，尤其注意，从马车的颜色，到马车四角白衣女子的形态，乃至众人反应都问了好几遍。 中年人最后听完，站起身来，眉头紧缩，开始在办公室内踱步。 莉莉丝坐在那里，咖啡已不知不觉喝完，初时还正襟危坐，后来实在无聊，就开始低头研究自己的左手。 中年人踱了一会儿，站定对莉莉丝说：“这两个年轻人，很不一般，你处理太过草率，若不是有流沙，恐怕死个两次是不可避免的。” 莉莉丝不服气道：“靠的都是偷袭，不算本事。要是面对面正面交锋，那两人伤不了我半根汗毛，早被我拿下。躲在屋顶偷袭，那谁想的到？” 中年人叹口气道：“我一向认为你胆大心细，这次却吃了鲁莽的亏，幸好那个少年用的是冲锋枪，若是斯卡，流沙也恐怕护不住你。”斯卡，步枪中的狙击枪，相比瑞士短剑，威力要大的多。 莉莉丝嬉笑道：“那不会的，您老人家研制的流沙，那可是最强的液金内机甲，哪能如此不济。再说那个少年还不是也死了。” 中年人道：“死了？你确定？” 莉莉丝道：“是，后来过了几天，我伤好后，又带人去查看，教堂里空空的，附近倒多了个新坟墓，不过坟墓也是空的，墓碑倒在一边，大概被变异生物把尸体挖出来吃了吧。墓碑上刻的就是那个少年的名字，我听那个女孩情急时喊过。” 中年人沉思了会儿，点点头：“可惜了，这两人不能为我们所用。” 莉莉丝道：“是，本来只是想吓吓他们，谁知他们拼命了。” 中年人继续踱步，没再说什么，莉莉丝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您怎么不好奇这个马车里的人是谁？” 中年人嗯了一声，道：“那应该是过路的，当时你果断退走，做的很对，以后见到，还是跑的好。好了，你这一路劳累，休息去吧。” 莉莉丝应了声，转身要走，又被喊住。 “这个马车的事，你就不要和别人提了。” 莉莉丝点头道：“好！” 中年人又想了下，说：“你在这里多住几天，我已安排安德烈给你升级下流沙。你眉心处左右要检查，我们新研制的东西，会给你装上。” 莉莉丝出来时，安德烈一直在厅里候着。他一路护送莉莉丝坐电梯下去，电梯走到半途，他问：“司长有没有提核爆的事？” “提了，还在查。” “是，司长近来在上面花的精力越来越多，为此他还做过很多实地考察，包括欧洲和亚洲。” “司长说，这个幕后黑手需足够疯狂，也需要足够的组织力和行动力。” “是，不过我听说我们的那个神秘的会长，核爆前可是个可以翻天覆地的大人物。” “会长？你是说我们会长会是…”莉莉丝惊讶地望向安德烈。 安德烈若无其事的耸耸肩，眼睛看着远处废墟的轮廓。 “我可什么都没说，我就是这么说，司长也不会信的，他可是最早追随会长，并是寥寥无几见过会长的人。” 电梯到达底层，梯门开处，一个绝美的女孩席地而坐，面前摆着三瓶肯塔基产的波本威士忌。 “你们真是啰嗦，才下来，我等不及都喝半瓶了。来来来，赶快跟我走，安德烈，别像个娘们似的，你也来。”苏珊笑容若花。 塔顶，办公室。 中年人站在窗前，眺望远方，下方浓重的辐射云层在日光照射下，发出一道道奇异的蓝色光芒。中年人就这么一直注视那一道道奇异光芒，良久良久，直到太阳西下，蓝色光芒消去，漫天都是星斗。 中年人回到桌前坐下，犹豫了一下，终还是下定决心，对着天花板，做了一个手势。 四壁出现了数个摄像头，射出五彩的光，片刻后，聚集在一起，屋内出现了一老者的3D影像，他身处黑暗之中，只有脸部可见，皱纹盘根错节，布满老年斑。 老者看到中年人，并无表情变化，两眼抬了抬，眼神浑浊，又将双目低垂，动也不动，似乎这世界上已没什么能让他关心的事情。 中年人想了下，说：“会长，我们一直找的人，近来出现了。” 屏幕上的老者影像忽然动了动，办公室内飘过一阵云雾，那浑浊的双眼抬起，内中发出两道精光。 “马上召开议事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