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似曾相识
要说崔国桢，也是个书香世家。只是父亲早逝，家道中落。崔国桢从小读书便刻苦，由寡母含辛茹苦地养大，一朝高中，也算光宗耀祖。 他深谙民间之苦，所以对自己、对家人也尚简朴。在江南多年，很是亲民。海棠从小虽是官员的孩子，却并没有千金小姐的作派。崔国桢本人也仅娶了一房妻子，没有纳妾。一家人过得平淡和美，甚是安静。 听穆王提起自己父亲，就是海棠真觉得好，总也带着感情，不方便狠夸。 “妾身不太过问父亲在衙门里的事儿。不过，父亲回京的时候，很多百姓都送到码头，我娘当时就搂着我哭了。” “前几****见着崔大人了，他没问我你的情况。但我心里却有些不安，若他问我，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想起爹娘，海棠心里有些悲伤。她被选入王府，十分意外，也很仓促，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就被丢到了这个地方，对家人的思念，也是无处可诉。 “父亲这人，公私分明，断不会问您半句。若殿下有心，下回再见到父亲，跟他说，我很好，勿挂念……” 说到“勿挂念”，一个没忍住，眼泪涌了出来。 海棠不想在穆王面前掉眼泪，立刻垂了头。眼泪滴落在软缎袄子上，化开一个泪点儿。 穆王其实瞧见了。他从来没有安慰过女人，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伸了伸手，又觉得突兀，怕吓着海棠，终究还是缩了回来。 “明日会有人去崔大人府上，请崔夫人年初三来王府，与你一聚。” 海棠惊喜地抬头，眼泪还挂在睫毛上，脸上已是喜笑颜开：“真的吗？谢谢殿下！谢谢殿下！” 穆王只觉心中狠狠地一震，顿时不敢看她的笑容：“我已关照王妃，四位夫人的娘家初三都会进府，也并不特为你一人……” 说到后来，声音渐小，不知为何他竟心虚了。 不过，这并没有影响海棠的心情。她并不在意是自己的特权，还是人人都有的福利，只要能见到母亲，她就高兴。 “那更好，每位夫人都会感谢您。” 这话说得真诚，倒让穆王有些意外。如果说聂长风觉得女人烦，穆王秦琰心里，压根就觉得女人不值一提。除了自己必须敬重的那几个女人，在他眼里，其他女人都一样，为了争食，可以不择手段。 难道是因为她已经没有了争的资本？ 不，她笑得那么开心，完全发自内心，不像是经过了权衡的。 等等，她的笑容…… 一时，穆王有些迷惑：“我在哪儿见过你？” 海棠吓了一跳：“殿下，您说什么？” “仿佛觉得，我们似曾相识。” 这个有点诡异，我是重生了，难道你……海棠不敢想下去。 倒是穆王想了想，又释然了：“你与崔大人也有几分相像。” 海棠虽然跟着点头，心里却嘀咕。父亲虽长相甚好，到底年纪也不小了，如何能从父亲的脸上看出女儿的神韵，这倒也需要不小的功力。 看来穆王殿下亦非凡人。 “我说的相像，不完全是长相，还有别的。”穆王将之前看的册子，放在桌上。 海棠望见是蓝色的封皮，上面没有字，不知是怎么物事。 “还有什么？” “还有处世的态度。你的无争，像你父亲。”穆王指了指册子，“这是宗南道的手书，你知道宗南道是谁吧。” “是父亲的恩师。” “你见过他吗？” 海棠道：“小时候在京里，父亲曾带着我和哥哥去拜访过宗先生，宗先生极有仙风道骨，我虽小，看着他的神采，听着他对父亲的训诫，心中也是极仰慕的。后来回了京，原说要再去，结果……” 顿了一顿，想想也没啥不可说，便道：“结果我进了王府，也就没机会了。” 穆王大概是坐得有些累了，从榻上起身，海棠也赶紧跟着起身，下到榻前，要为穆王穿鞋。 穆王没有拒绝，低头望着海棠垂了一地的秀发如丝缎一般柔滑。 他的声音变得柔和了：“下回我跟崔大人说，去看宗先生，可以过来接你。” 海棠猛地抬头，今天的惊喜怎么这么多！ “真的？” 见她高兴，穆王只觉得心里也跟着宽敞，点点头：“当然是真的。方才我不是说了，你要多走动。回头我会跟王妃说，府里不拘着你，往后跟娘家来往，通报一声便行。” 海棠开心地替穆王拉上鞋跟，自己也坐下穿鞋。一系列动作真叫一个轻松愉悦。 “谢谢殿下！”连行礼都充满了弹性，生机勃勃的。 “你对我说得最多的，就是这句了吧。”穆王斜睨她。 海棠笑嘻嘻的：“好像是的。其实还有事儿没谢呢，谢谢殿下的腊梅，谢谢殿下的梅瓶，谢谢殿下的关心，谢谢……” 突然见到穆王望着自己的眼神，竟与往日不同，海棠心中一颤，敛了声音，颤颤地道：“……谢谢殿下的……宽容。” 穆王有些不知所措。他也察觉到了自己对海棠的宽容，这种宽容甚至还带着怜惜。 或许是因为她的隐疾？ 一个在某种程度上被判了“死刑”的女人，还能活得这么有活力，这让他打心眼里赞叹。 是的，她有活力，哪怕是害怕的时候、慌张的时候，都掩藏不住的活力。 谁也不提那个让人尴尬的隐疾，但此刻，两个人心里都在想那一幕。 世间有七成的尴尬，都来自于男女双方的沉默。 海棠假装抬头望了望，其实什么都没望见，故作镇定道：“时候不早了，殿下早点歇息吧。妾身……妾身也回去歇息了。” 穆王瞅着她。 真是让人意外。这女人入府，就是为了给人一个又一个意外？ 来到行云殿的女人，哪个不是待得越久越好。每每离开，满脸不舍，只盼着早日再来。眼前这个崔海棠，是第一个主动提出要回去的女人。 就是你不能侍寝，难道也不想陪我多说一会儿话？ 穆王有些生气，闷闷的，又不想表现出来，憋了半天，道：“好的，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