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她为他忍受着世界的白眼
“这位家长，请你马上出去，不然我就要叫保全了！” “叫人，好啊，最好把那个人渣也叫过来，你们这都是些什么学校，什么学生啊，到底是怎么教育人的，我女儿好好的送到你们学校读书，现在成什么样了，居然还说这样不负责任的话，叫我滚蛋！” “这是真的吗？……怎么回事啊，是谁啊？” …… 林若轩低眉走进礼堂，刚打开微阖住的门，嘈杂成一片的声音，像是一锅煮沸了guntangguntang的热水，像是戈壁夹杂着黄沙的狂风，刮过他清俊的脸，然后，有些敏感的字句，自动的落入他的耳朵，本能的，他怔住了脚。 “你们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她脖子上的都是什么东西！你们学校，你们学校还说……他妈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不要脸的东西！” 那高高的讲台上，有个中年男人，粗声粗气的，愤怒的谴责着众人，林若轩怔怔的抬了头，然后，看见沈莞就真的站在那儿，脸上，是从未浮现过的安静表情，双眸一直低垂着，望向地上被男人扔掉的东西，散了一地的男生衣服，他的衣服。 那裸露着的，修长白皙的脖子上，随意斑驳着的，艳红色的印子，像是淡白色宣纸上的勾勒着的梅花，一朵一朵的梅花，似乎还停歇着，未不该没打扰，却偏偏被打扰的浅眠红蝶，那是，那是…… 他震惊了，脑海，心脏，脉搏，整个身体，在这是瞬间，如一辆黑色火车，带着肮脏的尘嚣，撕裂的热流，巨大的轰隆声，呼啸而过…… 沈莞？沈莞！ “你说，他到底是谁啊！……那个男的还给你打电话了，说是你同学，是我接的，你别想袒护他！别以为你现在把电话藏起来，我就早找不到他！……他在这儿，在下面吧！现在给你个机会，你给我把他指出来，立刻，马上！”她的父亲，咄咄逼人。 她的头抬起来了，目光朝他看了过来，穿过嘈杂的、议论纷纷的人群，直直的落在他身上，里头，没有期待，没有怨恨，也没有欣喜…… 沈莞，沈莞，沈莞……他的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连呼吸都停了，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在心里，一遍遍的叫她的名字，然而，一个字，一个字，都没有发出声音。 高高的讲台上，顶部，装饰着的一圈灯，晕黄的灯光四面八方的打在她欣长而消瘦的身上，因着孟坷的缘故，今天来了本省、本市的一些记者，那镁光灯，惨白惨白毫无怜惜的、劈头盖脸的砸在她雪样的脸上，黄的，像是夏日烈焰无情的干涸烘烤，白的，是烘烤下的不规整的玻璃渣子。 刺眼，刺心，是她的，更是他的！……他浑身都颤抖了起来，朝台上走过去。 “到底是谁！”沈平山吼着，揪着沈莞的胳膊。 “全是吻痕，真是不要脸！” “好狠心啊，到底是谁啊。” “谁知道，这么没遮掩的事也干的出来，这个家长也是过分了啊，真是……好丢人啊，丢人丢人到家了，是我，这辈子都不想见人了！” 林若轩像是遭了雷劈，脚步暮地顿住了，那几个说话的女生的声音就在耳边，仿佛烙铁，狠狠的残酷的烙在他忽白忽红的脸庞…… “哎，那个是五年一班的林若轩吧。” “是吧，呵呵，真是好笑啊。” “是啊，是啊，这么大了，还要mama喂饭，真是丢人啊。” “切，我上次还看见校长蹲着给他系鞋带呢，有一次，他忘了带早饭，我们正在上课，校长就来了，老师立马就停住了讲课，他mama就站在门口喊他的名字，叫他出去拿，当着全班的面，说什么，‘要好好吃饭，不要挑食’之类的、巴拉巴拉的话，啧，这么大的人的啊，又不是个婴儿，就他一个不知道吧，当时我们全班都憋着笑了，那才叫一个丢人。” 这些话，小时候，无意间在长廊上听见的，几个同学说的话，是他压制在心底的洪水猛兽，这一刻，忽然奔腾汹涌着，冲破他设置封印，跑了出来。 是了，他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他的出生比别人艰难，成长更是，三岁之前的样子，清瘦的像是一只竹子，和他同岁的孩子都流利的说话时，他才能勉强的吱呀嘤语，到了四岁，走路都是摇晃的，林楚河夫妇曾一度以为，这个被他们固执带到世界上来的孩子，根本养不活。 后来，终于养活了，感激涕零的，又太过担心，以至于对他的保护过多，多到成为他的负担，像是蜜糖，再甜，多了，终归要溺死了人的。 ……他的头又开始晕了，忽然，耳边似乎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恍恍然，他回过神去看，是沈莞，她直直的盯着他的脸，嘴唇微微动了，扬起了一个弧度，弯弯的，成一把镰刀，刀口上挂着深深的讽刺和悲凉。 是啊，就在他踟蹰犹豫的瞬间，沈莞的心，就空洞了，针扎的一个个看不见的小洞，写满了她和谁苍凉？……这就是她爱的男生啊，真是可怜，真是可笑。 其实，她不是真的想要他站出来保护她，她也想过，他要是真的走过来了，她一定要狠狠的骂他，骂他是个神经病，骂他装什么好人，但是，但是…… 呵，早就没有但是了！ 沈莞终于闭上了眼睛，耳边父亲的、老师同学的、难听的谩骂取笑声响成了一片，她忽然就笑出声了，掰开沈平山抓住她胳膊的手，大叫了声，爸爸。 整个礼堂因着这个一直没有任何反应的女孩，这一声突兀的爸爸，忽然就安静下来了，所有人呆呆的都望着她。 “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她没有哭，也不想哭，只是含着笑，灿烂的笑，平静的望着沈平山，“其实，我一直想知道，你当我是什么，是垃圾吧，因为大概只有垃圾，才会被人觉得脏和臭，才会一直招人嫌弃，嫌弃到了最后就该丢掉了，丢的时候，还不忘了在踩上两脚，我恨你，真的，从来没有像这样恨过，以后，你再也不是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