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陈贵妃的心事

    陈贵妃侧头瞧见晏池来了，忙从袖中取出绢帕轻拭了眼泪，勉强微笑道：“皇儿来了。”

    在晏池的印象中，母妃从来都是高高在上、贵不可言，偶尔还会有些盛气凌人，他从未见过她柔弱的一面，当下有些怔忪，正想说些安慰的话语，眸光瞥到祈文帝忽然颤了颤眼皮，似乎是要醒的迹象，他忙对陈贵妃道：“母妃，父皇似是醒了。”

    陈贵妃忙回头看去，恰好此时祈文帝睁开眼睛，入目处，便是陈贵妃凤目含泪、梨‘花’带雨的样子，他语气怜爱道：“爱妃，你哭什么？”说着还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替陈贵妃拭泪一般。

    陈贵妃忙俯身下去，握住祈文帝的手，将那已显苍老之态、却依然温暖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看着祈文帝宠爱的目光，陈贵妃的泪水再次如泉涌般流了下来。

    刹那间，记忆倒退到二十年前，那时她不过13岁，那时的皇上已过了弱冠之龄，雄姿英发、器宇轩昂，正值风华正茂之际，让多少待嫁‘女’子提及他，便目‘露’崇拜、羞涩的光芒。

    他的天子身份，又让多少梦想自己有一天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女’子，削尖了脑袋想挤进宫去。她也想，想嫁给这世上最完美的男人，做他身边最尊贵的‘女’人。

    恰逢一年一度的选秀，作为江南陈太守的嫡‘女’，她顺利地被选入宫中。当她随着众秀‘女’拜见皇上，偷眼窥到天颜时，一颗芳心整个儿沉陷了下去，从此，他身边的位置就是她朝思暮想的东西。

    她以为，凭自己名动江南的第一美人称号，‘侍’奉君侧指日可待。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进了宫中，她才得知，皇上爱江山不爱美人，每日勤勉于政事，选秀只是不违背老祖宗传下的规矩，宠幸嫔妃也只是为了诞下皇嗣而已。

    而又一日，她从一位已是宫中老人的‘女’官口中得知，皇上并不是爱江山不爱美人，他也曾爱过一位‘女’子，便是后来追封的莲妃。那莲妃的容貌和才情皆是举世无双，皇上甚爱之，可惜，莲妃娘娘在为皇上诞下皇嗣的那一日，难产薨了，正是皇上登基即位那一日，皇上大喜又大悲，便落了病根。

    于是她便知道，皇上是曾经沧海难为水。深爱过那样举世无双的‘女’子，又亲眼见她在最美的年华死去，皇上怎么会忘记她？又怎么会爱上别的‘女’子？

    然而她并没有感到绝望，她的‘性’子，向来是喜欢迎难而上，她的心中萌发出一种斗志：取代莲妃在皇上心中的位置，成为他最爱、也是这天下最受宠的‘女’人！

    于是她常常利用一切机会制造偶遇，皇上却一次都没有注意到她，与此同时，与她一道进宫的秀‘女’姐妹却时常有人被封为嫔妃，听说是由暂代掌管六宫一职的淑妃娘娘根据一幅画来选的，她不禁好奇那幅画起来。

    都说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一日，她闲着无聊，便去了御‘花’园赏‘花’，在那里，真的偶遇到了在凉亭闲坐的皇上，皇上也瞧见了‘花’丛中的美人，两人不约而同地惊了下。随后，皇上便唤她上前说话，当日，便封了她为陈嫔。

    她自然是又惊又喜，以为皇上喜欢她。直到她看到传说中的那幅画，画中的‘女’子仙姿佚貌，冰肌‘玉’骨。着一袭茜‘色’长裙，静立于风中，秀发飞舞，绶带飘飘，娴静的姿势却有种翩翩‘欲’飞之感。她的身后，是一片怒放的红莲，尽数成了她的映衬。

    画的右下角有题诗：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一方“显”字的圆形盖章轻轻地印在上方。她于是明白了，这是皇上为莲妃作的画。

    让她心凉的是，仔细瞧上去，自己的样貌似乎与那画中人有几分相似，于是，她和其他姐妹被册封的原因便昭然若揭。

    皇上依旧爱着莲妃。

    她开始讨厌起自己的封号来，陈嫔！只是加了她的姓而已，没有一丝宠爱的意味。而莲妃却能是莲妃，因为她名中有莲字，且如莲般美丽。皇上只要看到莲，便会想到莲妃，而皇上什么时候才会想到她呢？

    便如皇上唤她的那声“爱妃”一般，他同样那样唤淑妃、德妃、以及其他所有的妃子。她多希望他能温柔地唤她的名，‘玉’瑶，或是‘玉’儿。

    虽然心中有不满，但她依然全心全意地爱着皇上，尽心尽力地伺候他，依然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取代莲妃的位置，成为皇上最爱的‘女’人，她为此努力了二十年，她的封号从陈嫔到陈贵嫔、陈昭仪、陈妃、陈夫人、最后成为陈贵妃。依然只是陈，皇上依然只唤她爱妃，而如今，他就剩下半年的寿命，她依然没有成为他心中的那个人。

    徒有一个让后宫所有嫔妃都‘艳’羡的忆莲宫，也只不过是活在莲妃的影子里而已。

    陈贵妃的伤心，一半是出于此。

    只见祈文帝抚‘摸’着陈贵妃的脸颊，替她拭泪，笑嗔道：“怎的哭得像个孩子般？可是朕大限将至？”

    陈贵妃慌‘乱’地摇头，哽咽道：“皇上您是真龙天子，自然是万寿无疆。”

    祈文帝笑了：“就你会哄朕高兴。”

    一旁立着的晏池见此情景，心底泛酸，慢慢地退了出去，到外间询问了太医，与陈贵妃得到的是同样的回复：皇上最多还有半年的寿命。晏池的神情凝重起来。

    此时，宫殿外传来通报声：“长公主到！”

    慕莲一袭盛装，定是从勤政殿而来，承乾宫里的宫人无不对这位长公主敬重有加，纷纷恭敬行礼，慕莲只是莲步快速移至内室。

    “父皇。”声音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莲儿来了。”祈文帝一喜，侧身去看她，陈贵妃也直起身子，用绢帕拭干净泪水。

    慕莲径直走到陈贵妃的位置，垂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坐至她的身前，双手紧握祈文帝的手，忧心道：“父皇，您可是龙体不适？”如此，陈贵妃只得尴尬起身，坐至一旁的锦凳上，心中甚是不悦。

    祈文帝微笑着安慰慕莲：“无碍，让莲儿担忧了。”

    慕莲说了些恭祝父皇龙体早日安康的话，而后微微一笑道：“父皇，莲儿这有个好消息，父皇听了，说不定一高兴，便龙体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