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九章 数字密码

    童家龙并没有等太久，洪升就一脸古怪地走了回来。

    几乎对任何一位领导来说，最了解他的往往不是他的老婆和孩子，而是他的秘书。所以，尽管钱元武在听见加拿大和多伦多时，已经控制得足够好了，但他内心中那么一刹那间流露出来的一丝异常还是被洪升给捕捉到了。不过当然，身为秘书，就要有那份眼力劲，在很多时候都要懂得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童先生，你似乎是走错了地方，这里是河边县公安局，假如是要回国投资，那么应该和县招商局或者政府办公室联系……”洪升记着钱书记的吩咐，要尽量客气一点的回绝。虽然他心中也存有疑问，却是不会有那个寻根究底的打算。

    “嗯？你们，这是干什么？快放开手！”洪升正在考虑着如何措辞呢，就见到眼前四名警察突然就伸手把童家龙给反手控制了起来。这才明白自己的这句话，令他们产生了误解，只当是钱书记拒绝见这个人，那么自然要给这个擅闯领导办公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一点点教训。吓得他赶忙呵斥了起来，再也顾不得那点身为大秘的矜持了。领导刚刚才吩咐下来要客气一点，话犹在耳，结果自己这边就搞这样一出事来，万一让领导认为自己办事能力不行，那可就麻烦了。

    面对洪秘书的怒喝，几名警察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理解有误，赶忙放开了手，强行挤出了一似笑容，十分尴尬。

    洪升摆摆手，打发走了这几个在他看来完全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警察后，才冲着眼前这个始终保持着温和笑容的年轻人打了个哈哈，“下面人没眼力劲，不会做事，童先生还请不要在意……”

    童家龙稍稍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西服，微微摇头，“没关系。那么，现在，我可以进去了吗？”

    “嗯，这个……”洪升略一犹豫后，这才低声说道，“不如，您留下一个本地的电话，过后，等钱书记空下来，自然会联系你……”

    原本，话说道这份上了，对方也就应该心领神会的明白其话中应有之意了。然而，童家龙就像是完全没听出来其中的潜台词一般，皱了皱眉头后朝洪升看了过来，“这么说，钱书记是不愿意见我啰？”

    洪升这时候气得都想抓住对方的耳朵大声喝问了，‘尼玛，都这么大的人了，究竟懂不懂事？难道你不知道这里是公安局吗？人多眼杂的？留下联系方式，钱书记自然会和你联系，这都不明白？情商低到这种程度，你家大人怎么放心你出来办事？’

    然而，这些话，洪升也只能是在心头想想而已，真要说出来的话，那就是不稳重的表现了。

    童家龙这时候已经收起了笑容，他想了想后，从西服里面的口袋掏出来了一个小巧的笔记本。

    洪升一直都在留意着对方的表情和动作，他清楚地看见了这个笔记本，那黑色皮质封面的一角有一个小小的银色‘Cucci’标记。他知道这个牌子，就这么一个比电话本大不了多少的小笔记本，其价值最少也不会低于五千。

    童家龙快速地打开笔记本，抽出其中附带的那支铅笔，‘唰唰唰’地就写出了一串数字。

    洪升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这页纸，满以为对方这是终于明白过来了，然后留下了联系方式。毕竟，这人刚从国外过来，没有国内的名片，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当他低头瞟了一眼手中的这张纸后，顿时就疑惑了。

    无它，这张纸上的确只是一串数字，连一个汉字亦或是英文字母都没有，然而，它看上去却怎么也不像是电话号码。

    “把这个给钱书记看看吧，告诉他，我现在就要见他。”童家龙说完这句话后，就转过身，站在四楼的过道上，看着远处，只留给了洪升一个背影。

    洪升的确是有些恼怒，话说自从成为秘书以来，还从未有人这么对他……不过，秘书这个职业，一切都要以领导的利益为重，自身的好恶并不重要。所以，他也只能按捺住心里的那点不悦，小心地应对着眼前这个事来。虽然洪升也看不懂这纸条上的数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可他也不敢就此而轻视对方。能做秘书的人，那不管是IQ还是EQ，都会超出普通人一大截。更何况，对方的语气中有着一种不容置疑。以洪升的眼力来看，对方的谈吐不俗，身上的穿着，使用的物品，无一不是名牌和精品……这样的人物，他岂敢小看了？哪怕自家领导在河边县是一个大人物，可耐不住河边县太小啊，别说全国了，就算只是放在省里，那也不算什么，这个世界上比自家领导厉害的人实在不要太多……

    ※※※

    钱元武看着去而复返的自家秘书，心中微感诧异，他此刻虽然也在脑子里琢磨着这个事情，却也没有多想，大不了找个时间，比如晚上，换个环境，再把那个人找过来见上一面。无论如何，加拿大的事情，都是不能放在局里谈的。反而还必须要适当的避嫌，哪怕他是高配的局长，可局里的人实在太多了，谁知道某个人背后有没有别其他领导的影子呢？这种事若是传出去了，总归是不好的。以他对洪升的了解，自家秘书不可能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如此一来，这个事情恐怕就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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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秘书递过来的这张纸条，钱元武的脑袋顿时就是一阵轰鸣，若非他现在坐在宽大舒适的真皮座椅上，说不定就会瘫倒在地。

    别人不知道这串数字所代表的意义，可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分明就是他让自己老婆带去了加拿大的那个账本里的其中一条记录。之所以他一眼就能认出来，不是因为这几个数字，而是这个记录的格式，根本就是他自创的，自然是记忆深刻。何况，对方又是来自加拿大……其它，还需要多说吗？

    那个账本上记录着多年以来，他送礼以及收受的贿赂。或许，很多人都不明白为什么从古到今，几乎所有的贪官手里都要有着这么一个账本。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假如把这种事也看成是一门生意，那一切就很好理解了。做生意嘛，自然是需要记账的，总不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拥有多少身家吧？再说了，他们又不能像普通人一样大明大白地把所有资金全部放在一起，存于某个账户之中，自然是会采用分散的方式来多点存放了。如此一来，不弄个账本的话，时间久了，恐怕自己都会搞不清楚。那可不是一个两个数字，而是多年来，数百条的记录。毕竟说到资产，可不仅仅是只有现金，还包含着其它的不动产等各种资料凭证，不弄个账本，怎么记得住？

    什么？你说不需要在乎那些明细？这怎么可以？那些钱又不是白给的，你收了钱，可不得就要发货出去嘛？这能不要记录？万一下一次，同一个客户又要来你这购货，没有记录的话，你还能记得上次标价的是多少？要不要有个标准？如果没有记录，总不能售出同样的货，上次是10万，这次却只收5万吧？或者，你卖别人10万，然后要卖我20万？没个账本，迟早要乱。那一条条，一笔笔的账，几年下来，数百上千条大大小小的数字记录，谁敢说凭脑袋就能丝毫不错的全都记住了，对不对？

    再说了，反过来，你无论是作为买家还是区域经销商，要去更高一层的总代理那里进货，总不能花钱下了单，最后却收不到货不是？你自己不也得有个账？这也是对自己的一层保护，有这么个玩意在手，哪怕你因为经营问题最后出了事，上面那些和你有过往来的总代或者上级经销商，他们能不伸伸手，帮你一把吗？可千万别小看了这个账本的存在，有了它，哪怕真出了事，只要不是捅破天的大事，就算丢了这身皮，却也不会有多么严重的后果，要不了多久，自然有人会把你给捞出去。退一步讲，即使这个账本就算被你的竞争对手拿了去，那都不是多么严重的事，顶多就是以此作为条件，令你妥协或者投靠过去呗，多大个事？帮谁做事不是帮？对不对？只要自身的盈利能够得到保证，那都是无所谓的！

    政治嘛，本来就玩的是一个交换和妥协。没有人会拿着你的这个账本，去把上面所有的人都一竿子全都打翻到底，那么做完全是没有一点政治觉悟的表现，对自家派系更是没有丝毫的好处。

    由此可见，这个小小的账本，实在是居家必备以及保命护身的好东西。不过，平时可也要收拾好了，否则很难说会不会弄出些要人命的事来。

    钱元武定定地看着这张纸条足有两分钟，这才回过神来。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把纸条压在了桌上的一叠文件下，然后随口问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洪升哪里看不出来自家领导这时在故作镇静，不过却也不会点破。

    “他说现在就要见你。”

    点了点头，钱元武面无表情地说道，“好吧，那我就见一见这位加拿大来的友人，正好问问看这纸条是什么意思。”

    得到了他的吩咐，洪升就转身走了出去。

    在他走出办公室的一瞬间，钱元武就拿出了那张纸条，并用打火机点燃，然后放进了桌上巨大的玻璃烟灰缸里，就这么看着纸条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洪升领着童家龙走进办公室的时候，烟灰缸里还飘着一丝淡淡的青烟。

    钱元武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个举止从容的年轻人，也不说话。

    直到洪升送过茶水后，就要退出去的时候，他才出生说道，“洪升呐，现在已经12点过了，你先下班。”

    洪升听得就是一愣，话说他还从来都没有在领导还没下班的时候就先下班过，从来都只有他比领导下班晚的……可他立刻就明白了领导的意思，于是笑着点了点头，“好的，书记，那我先走了，下午上班的时候，我会准备好您下午的发言稿。”

    钱元武点点头，也不多言。

    洪升轻轻关上了这间办公室的门，并且很快地，连外间的办公室门也被关了起来。

    钱元武拿过桌子上的玉溪烟，从中取出一支，咬在嘴里，然后拿着烟盒朝沙发上坐着的年轻人示意了一下。

    童家龙摇头笑道，“不会。抽烟有害健康，贵国的烟盒上不都是这么写着的吗？”

    “不抽烟好啊！我是改不掉这个毛病啰。”说着，钱元武就拿起桌子上的一只Zippo打火机，‘噔’地一声甩开，然后打出了火苗。

    美美地吸了一口烟后，他这才一边吐着烟，一边淡淡开口道，“说吧，你找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童家龙完全就没有理会对方的这句问话，而是站了起来。这个动作自然也令钱元武的双眼中精光一闪……不过，就在他全力戒备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只是走到了他办公室的窗边，轻轻推开了窗户玻璃。

    这令他看着手里的香烟，微感尴尬。

    “没关系，二手烟虽然不好，但偶尔吸入一点，问题也并不太大。”童家龙呵呵一笑，重新走回到红木沙发上坐下。

    他端起洪升泡的茶水，轻呷一口，“好茶，这就是贵省的普洱了吧？我在加拿大喝的还真比不上这个。”

    钱元武心说，‘这算什么好茶？一两百块钱一饼的普洱，能是什么好东西？真正的好茶你小子还没见过呢！’不过，表面上，他却是嘿嘿一笑，“难道，你在去加拿大之前也没有喝过？”

    “钱书记不必试探，我这是第一次来到贵国。”童家龙莞尔一笑，“我还以为你会先问我那张纸条的事呢……呵呵，原来是我想多了，钱书记看来并不在乎啊。”

    抖了抖手中的烟灰，钱元武装作镇定的笑道，“我看不懂那串数字到底是什么意思，莫非是你在加拿大的电话号码？”

    “哦？是吗？”说完这句化后，童家龙猛地起身，来到钱元武的办公桌前，就在他的注视下，抽出笔筒中的一支中性笔，然后又从一旁的便签本上撕下一页，提笔就写了起来。

    ‘2013-01-30,1#：200,000’

    童家龙把手中的笔朝桌子上一扔，然后用两根手指把这页便签纸一百八十度转向朝着对方，笑道，“那这样，钱书记应该能看懂了吧？不需要我解释得更加详细了吧？”

    钱元武看着这组数字，沉默不语，他想不到自己用暗语记录的信息已经被对方破解了。这说明了什么？尽管这只是最简单的暗语，但对方就算可以猜测到这个密码可能代表的意思，却也不应该如此肯定才对！除非，他们是从自己远在加拿大的老婆口中得知这一结果的。

    再次用打火机把这张纸条点燃后，钱元武终于不复刚才的镇定了，沉声问道，“你们把我老婆和儿子怎么样了？”

    童家龙的脸上笑意依旧温和，给人一种十分阳光的感觉。不过，这在钱元武现在的眼里，却是说不出的厌恶。

    “钱书记，你这话，我怎么听不懂呀！你的夫人和儿子，我怎么会知道？”

    “哼！”钱元武冷哼一声，“那你刚才写的那个数字，又该怎么解释？”

    “呵呵呵，我们公司的人偶然在某个小本子上看见的，然后我就拿过来试着猜了猜。原本，这只是我的一种猜测……不过，现在嘛，看起来我似乎是猜对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