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章 神秘男子

    先不去管冯烨在‘乐天’宠物乐园中的百无聊赖，却说适才在县公安局里被肥懋撞见的那位年轻人。

    时间回到二十分钟以前……

    此刻，他已经站在了公安局办公楼四楼的局长办公室门前。他稍稍整理了一下仍然整齐的领带，又扭头看了看一旁挂着的铜质铭牌，然后就这样站在房门口，对着那半敞开着的房门轻轻敲了起来。

    “咚、咚。”

    不大的两声在安静的办公楼里显得恰到好处，既能引起房中人的注意，也不会引得人家的反感。

    洪升正低着头伏在桌前阅读着一份文件，并不时拿起笔在上面圈圈点点。作为局长钦点的大秘，对于今天下午局长要亲自在全县公安系统大会上讲话的发言稿，他必须要最后的再次确认和检查一遍。

    他虽然不过才二十三四的年纪，放在很多同龄人身上，正是大学毕业，四下找工作的时候。然而，他已经坐到了局长大秘的宝座之上，就连楼下的那一个个的副局长们，哪一个不是在见到他时称兄道弟，笑脸相迎的？

    说起来，他能如此幸运，并不是因为他具有什么后台和背景，更不是拥有什么了不得的才华。事实说出来，却是很可笑，他能一帆风顺，单枪匹马的从无数报考公务员的人海大军中脱颖而出，还得多亏了他的这个名字。洪升——‘鸿运当头，步步高升’！他每每想到此处，都不由得在心头很是感激父母为自己所取的这个好名字。当然，这也只是原因之一，另外一方面来说，那就是局长大人不想用县里文秘科的那些老人。河边县实在太小了，一众的领导里多多少少总归都会有些抹不开的人情关系，而文秘科就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一旦是被某位领导看中，也就一步登天了。至于说能力嘛，那都是靠着后天培养起来的，谁也不是天生的就什么都会不是？先托关系，找门路把人弄进去了再说呗。至于成不成，那就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了。因此，文秘科中那一个个的背后可都存在着千丝万缕，乱七八糟的各种关系。然而，公安局长是什么人呐？对于其中的门道那是比谁都清楚。因此，关于自己的秘书人选，他当然就不会从那中间去挑选了。宁愿选一个完全没有任何背景的新人，也比去用那些关系户要强吧？把别人家的亲戚放在自己身边，任何一个做领导的都绝不会感到放心。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洪升就有了机会，再加上他名字来的讨喜，结果一眼就被局长给相中了。毕竟，他也是云大应届中文系文秘专业所毕业的正牌大学生，籍贯又是在蓝河洲。本地人，家庭三代之中都无人从政，身家那叫一个清白啊！于是，后面的事也就顺理成章了。

    听见敲门声，洪升这才抬起头来。

    不过，在他看见门口站着的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男人时，他先是楞了一愣，接着，就露出了警惕之色。

    “你是谁？”

    洪升的语气很不客气，一来是他真的有些生气。气下面那些人不懂事，怎么随随便便就敢把什么人都放进来呢？哪怕现在的确是已经到了中午下班的点了，可这毕竟是县公安局，下面人做事怎么就能这么松懈呢？他觉得有必要好好整顿一下了。不错，这一点，也可以加到局长在下午系统内部大会的发言稿上去。

    二来嘛，洪升现在还有些紧张。是的，没有错，就是紧张。原则上来说，除非是上级纪委的同志上门，否则哪怕就是县里的一二把手同时前来，他也不用紧张。毕竟，他身后的局长，虽然只比楼下的那些副局长少了一个字，可级别却足足高了两级。要知道，局长的身上还兼着政法委书记呢！县委常委，这妥妥的也是县领导了。之所以能令他紧张，这是因为，局长今天破天荒的在快到12点的时间，还没有下班，正好还就在隔壁的那间办公室里呢！在几年前上海发生了闸北的那次事件之后，全国所有公家机关无不是加强了管理和戒备，尤其是公安系统，那次的事件可以说真是丢尽了颜面。也因此，从那之后，陌生人想要直接走到领导的办公室面前，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今天这样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又发生了！所以，这就不能不令洪升感到紧张了。

    但好在，眼前出现在门口的这个男人，虽然年轻，但看起来文质彬彬，斯斯文文，也不像是那种穷凶极恶之徒，这才令洪升心中稍安。不过，在站起身来的同时，他还是按下了桌子内侧的一个按钮。他知道有了这个信号的发出，要不了一分钟，就会有人赶过来。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把那人堵在门口，怎么也要先拖过这一分钟，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有机会进到屋里。哪怕他本人也只是文弱书生一个，但秘书嘛，在狐假虎威地享受着自家领导权力的同时，也要能在紧要的时刻挺身而出为领导挡风挡雨，甚至在某些关键的时候，还要具备为自家领导背锅的觉悟，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好秘书。

    门口的斯文男人安静地站在这里，看着屋里这位和自己年级相差仿佛之人的神情似乎有些紧张。于是，他微微一笑，像变魔术一般地掏出了一个银色的精致名片夹，然后从中取出一张名片，递过来的同时自我介绍道，“鄙人姓童，童家龙。来自加拿大，有事找钱书记。”

    洪升接过名片的时候，脸色这才略有好转。尽管他仍然对这人来得如此唐突而感到有些不悦，可听到这人是国外来的之后，也就不打算再和对方计较了，毕竟人家不知道咱们的国情，不是嘛？这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大事。反而可恨的是下面那帮人，不知道是怎么做事的，有人有事来找局长，也不说提前打个电话通知一下……嗯，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否则，谁知道下一次找上门的又会是谁呢！

    他心头如是暗自想着，然后低头瞟了一眼手中的名片。

    这是一张十分普通的名片，没有任何的花俏。白色的普通名片纸上，只有正面印有文字，背面则空空如也，简单的和那个名片夹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名片上左上角是两个字母‘P·K’，后面跟着一串英文‘ParkFinanceCompany，Toronto’。下方的名字区域是大大的两个英文单词：‘DragonTung‘，最下面就是一排电话号码了：‘1-（905）-XXX-4445’

    这个电话号码，一看就知道不是国内的。虽然洪升是中文系毕业的，可他对于这样简单的英文也是毫无问题的。

    ‘多伦多帕克财务公司？’洪升在心头暗自念着，他有些不解这和自家领导有什么关系？然而，做秘书的一个必备要诀就是不该问的绝对不要去问。于是，口头上稍微缓和了一点语气，问道，“童先生是吧？那请问你……这是有什么事吗？”

    童家龙微微摇了摇头，然后又露出了一个帅气到极致的笑容说道，“一点小事。不过，抱歉，我不能告诉你……”

    这时候，不远的楼梯上响起了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很快地，就有四个警察跑了过来。其中两个，过来后，二话不说，就朝童家龙的双手抓去。然后，另外一位年龄稍大一点的警察，一脸歉意地朝着洪升讪笑道，“洪主任，这……是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到位，请批评！”

    洪升恨恨地瞪了这个警察一眼，然后又看了看面前这位双手已经被两名警察扭在了身后，却仍然保持着刚才那副笑容，一脸镇定的帅气男人，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帮你问问看钱书记要不要见你。”

    说完，他也不提让人进来的话，就自个儿转身往屋里走去。

    至于这帮人，没有他的吩咐，自然是不敢乱动，只能继续在这房间门口老实呆着。不过，也因为他的这句话，使得刚才还用力抓着童家龙胳膊的那两名警察，松开了手。他们四名警察，前后左右把人给围了个严严实实，只要对方能保持这样安静地呆在原地，那就行了。开玩笑，万一等下钱书记要见这个人呢？在没弄清楚状况的时候，做事还是要留几分余地才好。

    虽然说他们根本就不用问，只是收到了那个来自于局长办公室的信号，就知道这是有人上门闹事了。所以，他们这才会在过来之后，二话不说，就决定先控制住了来人再说。可想而知，假如等下钱书记拒绝见这个人，那他的下场会是怎样就不好说了。

    洪升轻轻敲了敲里间办公室的门，在得到里边同意后，推门而入。

    里间的办公室很大，宽敞明亮整洁的办公室里，宽大的办公桌后，坐着一个看起来十分威严的中年男人，或许，只用威严二字还不足以来形容这人的形象。他，略显枣红色的面容上，右边眉毛一侧还有一道淡淡的伤疤，那是多年前他还是一个小警察的时候，为了抓捕一名持刀歹徒而留下来的。现在年纪大了，也坐到了如今的高位之上，工作起来自然也是不用再像以前那样拼命了。不过举手投足之间，每当他对人怒目而视时，这道疤痕都能使他更添几分霸气。此刻，他身着警.服，警.帽却是在门边的衣帽架上挂着，那二级警督的肩章在窗外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明晃晃的。

    看见洪升进门，钱元武微皱眉头，心道，‘这……该不会是出了什么大事吧？’很显然，这房间的隔音效果只能说是一般，因此倒也还是能听见一点外边的动静。毕竟，河边县公安局的这栋四层小楼也有些年头了……

    最近的河边县有点风起云涌的感觉，各种传闻不断。身为河边县的政法委书记，又是公安局局长，今天下午的系统内部大会，他就是想要统一一下认识，争取让河边县接下来的局面能继续保持稳定。至于说具体的原因，他也是心知肚明的。总之，这里的情况很复杂，很多事情也并非是他这个公安局长就能说了算的。不过，无论如何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要不然等真出了事，那就说不过去了。

    接过洪升递过来的名片，他只看了一眼，就扔到了桌上。他这个大老粗，哪看得懂这些鸟语啊？说不得就朝自家秘书瞪了过去。

    “老板，外面来了个年轻男人，说是从加拿大过来的，有事想要见您。他这名片上的台头留的是‘多伦多帕克财物公司’。”

    才一听见‘加拿大’三个字，钱元武心里就是猛地一跳，随后听见的‘多伦多’，就令他更不淡定了。

    要知道，早在一年前，他就把自家的老婆和儿子送去了加拿大，现在他们正是生活在多伦多附近。而且，他当时联系的那个促成此事的中间人，听说他好像最后就是找的那边一个叫什么‘帕克’的财务公司来达成的……

    也无怪钱元武此刻会感到有点心虚。当时，县里局势比较复杂。按理说，公安系统是属于政府序列，可他本人却跟县长走的比较远，是属于书记那一系的人马。原本如此，倒也相安无事，毕竟书记在河边经营日久，早已把控住了这儿的局面，政府那边哪怕就算有意见，也是不能说什么的。可去年的下半年，书记被上面一纸调令，远远地调去了另外一个地级市担任常务副市长，这自然是高升了。书记高高兴兴地前去走马上任了，然而，这可就苦了跟着他干的那帮手下了。当时，县长上位书记的呼声很高，一旦此事成了定局，秋后算账那几乎就是必然的！‘新官上任三把火’的道理谁都明白，新上任的一把手想要立威，那最后的选择不就是他这个曾经的眼中钉、rou中刺了吗？搬倒自己的同时，还有可能扶植起一个他自己的亲信，何乐而不为呢？钱元武自己也明白，那样一来，他多半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了。一旦有人较真了，谁的屁股底下也不干净，尤其是在河边来说，他身下的这个位置那本身就如同是座火山口。因此，在那个时候，钱元武就做了最坏的打算，以小孩去国外上学为借口，把大部分的家当都让老婆和儿子带着跑去了加拿大，只有一个十六岁的女儿，如今还留在河边，留在他的身边。不是说他不想让女儿也一起过去，但那样一来，就太过明显了，一家子都走光了，这算是什么事儿？何况，就算最后他真的出了事，想来上边也不会把一个小女孩怎么样？迟早她也能被安全的接到加拿大去的。

    钱元武的计划那的确是好的，然而事情的发展更是令他喜出望外。县长大人并没有如愿以偿地登上书记的宝座，现在的书记，是由省里空降下来的。钱元武当时就如同遇见了救命稻草，立刻就贴了上去，紧紧地团结在了新来的书记身边。由于书记大人也急于打开在河边县的局面，两人自然是一拍即合。毕竟，整个常委班子的九个人里，县长一系就占据了四票，假如书记大人不能团结上更多的同志，那作为一把手掌控不了局面，这会让上面的组织怎么想？会不会让上级领导觉得你没有能力，当不好这个一把手。

    不过尽管如此，由于书记的庇佑，他钱元武暂时是安全了。不过，这个河边县的公安局长实在是有些不好当。最近外面到处疯传的各种小道消息，说什么的都有。虽然目前看起来还是一片风平浪静，可他作为这么多年的警察，能力自然也是有的，当然也注意到了这股平静背后的那些异常。这年头，上面要的就是一个‘稳’字。不管是书记，还是县长，甚至是河边县地下的老大洪爷，他们都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私下有些争斗，那很正常，可谁都不敢把事情闹大，真要出了大事，谁都讨不了好。正因为这个原因，河边县这么多年才能保持一个相对的太平和稳定。但是，怕就怕有些宵小之辈，有针对性地在暗中弄出一些什么事来，剑指自己。毕竟，盯着他屁股下这个位置的人实在太多了，不小心可不行。

    ‘河边县的公安局长实在是不好当呐！’

    钱元武又一次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虽然，这个位置也会带给他很多灰色甚至黑色的收益，但这种担惊受怕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啊！更别提现在外间还给他起了个‘五元钱’的绰号，这完全就是把他的名字给倒过来念嘛！每每想到这里，钱元武都不由得恨得是牙痒痒的，也不知道这最早是从谁嘴里给传出去的！若是被他知道了这人是谁，定然不会轻饶了他……总而言之，现在河边县很多人在提起他的时候，根本就不需要张嘴说什么，人家只需要伸出一个巴掌来比一比，所有人就都心领神会地明白了。

    不过，钱元武现在可没功夫去想别的，他沉吟着，在心头琢磨着外间的那个年轻人，猜测着对方的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