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转机
浪,无穷无尽。 丁青山置身于一波又一波的浪潮之中。 浪极热,似火焰燃烧,他被炙烤得大汗淋漓。 恍惚之间,他知道自己在做梦。 梦中,他正年幼,师傅在他眼中极为高大,必须仰视。 师傅对他说道,既然你向我学艺,便须继承我的姓氏。我姓丁,你便也姓丁吧。不过名字可以起个你自己喜欢的。 年幼的他不解地问,名字要怎么起? 师傅说,你可看看周围有什么喜欢的。 周围,有他们住的木屋,有师傅种的菜地,有桃树,有篱笆,有野花…… 他的目光一片迷离。 师傅说,你可把目光放远,往远处看看。 他听话地抬起头,向远处望去。 远处,有树木,有溪流,有鸟,有云,不过他最喜欢的是…… 他脱口叫道,山! 师傅和蔼地摸了摸他的头,好,那你就叫丁青山吧。一座国之壁垒、名扬天下的青山。 接着,他做起一个可怕的梦。 一座高不可及的巨山雄踞眼前。 他从山脚爬起,手脚并用。 年复一年,历尽千辛万苦, 终于有一天,山巅就在眼前,他几乎可以窥到山顶上的绝好风景。 就在这时,整座大山突然从中间裂开, 他毫无防备地直直摔落。 风似利刃,切割着他的身体, 他不停地下坠,下坠,无止境地下坠…… “啊”! 他忍不住大叫出声,一下子睁开眼睛。 “你为何会身中鼠魔乱之毒?”身边有人问道。 丁青山定了定神,发现自己正一身大汗地躺在床上。 床边,坐着一名大汉,黑面方脸,眉目端正,一身军官装束。 “天佑府那帮人想要抓的人就是你吧?”大汉又问。 丁青山看向周围,二人身处一间小屋,看样子是简单居所,门边斜立着他的八宝双盘镔铁枪。 他的目光落于枪上,沙哑地问:“这是什么地方?” “齐王府亲卫营内。”大汉起身为他倒来一杯水。 齐王府?丁青山面色暗沉,全身绷紧。 大汉看着他,叹了口气,道:“我是齐王府典军韦文振。小兄弟有何冤情,可向我诉说。” 丁青山闭口不语,暗自调息。他惊讶地发现,鼠魔乱之毒已消失不见,内息正在逐渐平复。 大汉将杯子往前递了递,道:“小兄弟,你若不把事情说出来,韦某可帮不上忙。” 丁青山望着从他脸上滴落的汗珠,想起自己梦中的热浪,终于接过水杯。 将水一饮而尽,他把经历之事诉说了一遍。 “昝君谟、梁猛彪、燕氏兄弟……”韦文振苦笑道,“小兄弟,你惹的都是齐王身边的红人啊。” 丁青山奇道:“你是齐王府典军,难道还管不了他们?” 韦文振笑容变得越发苦涩:“天佑府是由齐王的舅舅阴弘智提议而建,天佑府之事由燕氏兄弟总管,而那燕氏兄弟是阴弘智的妻兄。至于昝君谟和梁猛彪,二人经常陪同齐王游猎玩耍。比起我这个经常向他谏言的讨厌鬼,齐王更信任他们。” “难道任由jian臣当道,只手遮天?”丁青山愤然道:“梁猛彪与鼠山老妖合谋,设毒害我,欲置我于死地。那昝君谟更是卑鄙!我从尚天华手中救了他,他反污蔑我与尚天华勾结,想将兵败之责归罪于我。” “你认识尚天华?”韦文振表情凝重起来。 丁青山冤枉道:“我与尚天华是第一次相见,只是有位朋友的朋友被他抓走,想向他讨回罢了。” “如果真像你所说,也未必没有办法,只要有人能帮你佐证……” “如何证明?”这下轮到丁青山苦笑,“那次参战的都是昝君谟的人。” 韦文振沉思着,问道:“你说之前与梁猛彪结怨,是因为你从他手上救过一人?” “正是。”丁青山点了点头。 “那人姓甚名谁?” 丁青山回忆道:“我记得他好像名叫权万纪。” “权万纪?”韦文振的表情变得十分古怪,“你确定梁猛彪与他手下围殴的人是叫这个名字?” “怎么,此人有问题?”丁青山心头一紧。 “不,恰恰相反。”韦文振松驰下来,微微一笑道:“如若真是此人,那么你的冤情就有转机了。” …… 旭日东升,莺声唱鸣,齐王府又迎来了一个日朗天晴的早晨。 齐王李佑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有点不想爬出被窝。他凝视着窗上即将化去的白霜,有些发呆地想:天气越来越冷了啊。 耳畔边环佩叮当,是丫环们在端茶送水,布置早餐。李佑伸了个懒腰,做出决定:赶在下雪前,今天再去好好地打一次猎吧。 他招来一个丫环,吩咐道:“去告诉昝君谟和梁猛彪,让他们做好准备,一会儿出去打猎。” 丫环转身出去。 吃过早餐,李佑身着便服,溜溜达达地离开王府。 拐角处,昝君谟和梁猛彪笑嘻嘻地迎了上来。 李佑问道:“都准备好了?” 昝君谟肃然行了个军礼,道:“儿郎们已整装待发,只等齐王殿下一声令下了。” 三人勾肩搭背,沿街前行,来到天佑府门口。 一队盔明甲亮的马上骑手正静静等待。看见齐王驾到,手下赶紧牵来一匹骏马。 “齐王殿下!”不远处有人高呼一声。 李佑正要扳鞍上马,听到呼声不由心中一惊,马没上去,差点摔个跟头。 他转头望去,不由头痛地抚额,嘟囔道:“真扫兴,这烦人的老头又来了!” 权万纪穿着正式官服,快步拦于马前,躬身施礼:“齐州长史权万纪,参见齐王殿下。” “免。”李佑颇不耐烦,却不敢表现出来。这个长史权万纪,成天找他的麻烦,动不动就向父亲告状,比以前的长史薛大鼎还要讨厌三分! “谢殿下。”权万纪直起身来,目光锐利地盯着他问:“这一清早,不知齐王殿下要去往何处?” 李佑心中暗道:每次出去游玩,总被权老头教训个没完,这次出来又被他抓到,真是晦气!他支吾了半天,没说个所以然,赌气道:“我哪也不去,我正要回府处理公务。” 权万纪指着昝君谟与梁猛彪,严厉地问道:“既是如此,为何这二人会在这里?我记得上次殿下已经答应过老夫,把他二人放逐,永不再见。” 李佑的目光瞟向昝君谟与梁猛彪,二人缩头站立,显得极其委屈。想起二人鞍前马后,每次都陪他玩到尽兴,他恼羞成怒道:“本殿下结交个把朋友,你凭什么要管?” 权万纪朝天拱了拱手,庄重道:“陛下委任万纪为齐州长史,便是让为臣辅佐殿下。殿下结交朋友,为臣自然不该管,但如果结交的是jian佞小人,为臣必当一谏到底!如果殿下不听劝告,为臣当上奏陛下,请陛下圣决!” 李佑态度立刻软了下来:“权先生何必如此,我又没说不听劝告。”
权万纪板着脸道:“好,那就请殿下将此二人投入大牢!” 李佑为难地说:“权先生何必咄咄逼人,他二人又没有犯罪。” 权万纪道:“教唆殿下就是犯罪,此等小人死不足惜。” 梁猛彪忍不住插口:“老匹夫,殿下与我们私交,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权万纪恨恨道:“只凭你殴打本官,便可将你定罪。” 梁猛彪梗起脖子,一副无赖模样:“口说无凭,即使你是长史也不能诬陷好人。” “我可以证明!” 街口处,丁青山挺身走来。 “臭小子,原来你勾搭上了权老头!”梁猛彪将手一挥,天佑府武士把丁青山团团围住。他狞笑着道:“到处找不到你,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住手!” 韦文振跟在丁青山身后走出,领百名齐王府亲卫,对上天佑府武士。 权万纪逼前一步,冲李佑拱手道:“殿下,梁猛彪殴打本官,请将其治罪。” “这……”李佑一时不知所措。 “等等!”昝君谟指着丁青山高声叫道:“此人不能为证人。” “为何?你快快讲来!”李佑来了精神。 昝君谟大声说道:“他是jian细!他与尚贼勾结,谋害我天佑府兵将。” 丁青山怒道:“你血口喷人!分明是我把你从尚天华手中救出来的。” “哦?”昝君谟不怀好意地笑道:“为何我的军兵死了大半,你却能从尚贼手中毫发无损地逃脱?” 丁青山顿了一下,道:“因为我要救的人已被他放了,我们没有理由再打下去。” 昝君谟冷笑道:“笑话。尚贼嗜杀,岂会平白放过你,分明是你与尚贼勾结,图谋不轨。” 梁猛彪忙跟着叫道:“殿下,此人通贼,该当立即处斩!”只要这小子死了,就死无对证。他迫不及待地举起双锤向丁青山砸去。 丁青山错步闪身,运力于长枪。枪影闪动,梁猛彪的双锤被一一挑飞。 “丁兄弟,不要动手,别中了他的圈套!”韦文振忙带兵将二人分开。 “韦文振你袒护叛贼,难道想要作乱?”昝君谟在旁煽风点火。 “想要作乱是你!”韦文振愤然道:“我只想让齐王殿下辨清忠jian。” 梁猛彪趁机捡回双锤,冲天佑府内大声喊道:“都被人打上门了,燕大哥你们还不快出来帮忙!” 喊杀声中,天佑府中冲出一伙人马,为首之人正是燕氏兄弟。 燕弘信手持兵刃立于众武士之中,冲韦文振喝道:“韦典军,你可想好了,今日是你欺上门来,别怪我兄弟俩不讲道义。” 韦文振面上露出几分犹豫。毕竟他未得齐王旨意,擅自领兵出府,若是齐王日后追究,难免会怪罪下来。 昝君谟冲一名天佑府武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趁乱杀了权万纪。只要这老头死了,齐王必会为他们撑腰,只凭韦文振一人,丁青山便翻不了案! 那武士偷偷绕到权万纪身后,突然出刀,朝他背后劈去。 ***** 注: 长史:官名。唐代州刺史以下设立长史,为刺史佐官。李世民委任权万纪为齐州长史,有监督教导齐王李佑之意。 典军:军职官名,相当于中央警卫团里的一个营长。唐代亲王府和亲事帐内府各设典军二人,副典军二人,为正、从五品上的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