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先回答
嘴里叼着馒头,以至于她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小子,你为什么在这里?” 男童歪了歪头,一双晶亮的眼眸直直盯着她。“你呢?你怎么会在这里?” 靠!左慕险些要爆了粗口,她眼珠子一转,边咬着馒头边说:“是我先问的,所以是你先回答。” 男童想了想,觉得似乎是这么个道理,于是点了点头,说:“我在看月亮啊!表姐说了,等到月亮变得圆圆的时候就来接我回家。” “回家?你不是这府里的人?” 男童摇着头说:“才不是,是表姐送我来的,说在这里不用饿肚子,穿的暖也吃得饱,而且不用做工。” 听完这话,左慕不用细想就知道这男童指定是被人给骗了,卖了!她瞅了他一眼,见他目光清明,也不像是个傻的,怎么这话他也信?但这可是别人家的事情,她可管不着。虽然不清楚这不用做工,是被买来做什么用的,但左慕现在只想快快离开这个地方。 于是,左慕看着他说:“那你继续看月亮吧,我要走了。” 男童一愣,就见左慕已经快速的从他面前经过,他也不好出声阻拦。带他来这儿的大叔说了,让他乖乖听话,就会有漂亮的衣服穿,和好吃的东西吃。虽然,他觉得这里的衣衫不如家里的好,食物也不如家里的精致,但他还是乖乖听话了。他怕他不听话被赶出去,到时候就等不到表姐来寻他了。 抬头看着那轮月色,他低声喃喃道:“看起来要好久才能变成圆圆的呢!” 这家人家算不上顶有钱的,但也算作是富商一名。况且左慕只是来拿几只馒头,倒也没人注意。这一来二去的,她倒是时常来这里‘取’馒头了。她偶尔偷听到有人讲话,知道那男童竟是被养起来当作男宠的。这些年来,她东奔西跑的,什么没见过,自然知道这男宠为何意。只是,对那个模样好看的男童有些可惜罢了。长得那么好看,比她以前见多去庙里上香的富家小姐都要好看,竟然也会被卖掉。想来,他的卖身钱应该不会少吧?左慕这么猜测道。 偶尔见到男童两人也只是点头打个招呼,便无其他表示。这不知不觉得,天空上的月亮竟是圆了。而男童心心念等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你说她会不会来了?”这一日,他忽然问。 正要离去的脚步停了一下,左慕回头看了他一眼,冷冷道:“既然你心里清楚,又何必问我呢?你又不傻的,在这宅子里待了这么久,应该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说罢,便不再看他,转身就走。 男童怔怔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忽然低头有些惨然的说道:“原来是被抛弃了呀!”月下,一滴晶莹的水珠顺着脸颊蜿蜒,打湿了一片青翠的草叶。 左慕没有想到她会在那样一个场景下,看到如此脆弱的他。她记得那是一个略微有些阴沉的天,乌云黑压压的,无风,却也看不到雨水降临,讶异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正是傍晚,天色已经灰暗,乌云压顶,似乎随时都会有大雨降临。 左慕早早无事,便偷偷钻进狗洞,打算寻一个舒服的地方小睡片刻,等到半夜时才出来。 但是,她却一阵喧闹的声音惊醒了。偷偷避过来往的丫鬟小厮,她躲在一棵高大的槐树后,探头去看。这一眼,险些让她尖叫出声。 左慕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巴,眼睛张大,目光只凝在那血红的一片。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身体中可以有那么的血,一股股流出像一条红色的溪流一眼。地上头朝下趴伏着的男童已经看不清模样,血rou模糊的让人皱眉。刺鼻的血腥味儿一阵阵冲入鼻腔,左慕分明认得那就是每晚都要到花园里去看月亮的男童。他是死了吗?她不知道。 左慕看着站在旁边的一名中年男子正对着两名身着灰蓝衣袍的小厮吩咐着:“随便找个地方把人扔了,真是晦气!”他嫌恶的皱了皱眉,说:“老爷的宠爱竟然敢拒绝,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接下来那人又说了什么话,左慕却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她只清楚那名男童因为一时的抗争,竟然被残忍的打死了。眼看着两名小厮将那个血人装进了一个麻袋里,两人抬着就朝外走去。左慕连忙回到狗洞那里,钻了出去等在后门。 果然,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驶了出来。而驾车的正是那两名小厮,左慕见状连忙装住在地上找东西的模样,见两人离开后,立即偷偷的跟了上去。 这辆马车径直出了城,走的地方也越来越僻静,左慕已经猜到他们是要去哪里了。 果然,马车经过一片荒野,在乱葬岗那里停了下来。四周隐隐飘荡着一种古怪的气氛,还有一股难忍的恶臭。左慕战战兢兢的看着从一个小土包里伸出来的一只干枯掉的手骨,害怕的紧盯着两人的动作。 那两人想必也觉得这里是个诡异而又晦气的地方,合力将马车上的麻袋拖出来,就随意找个地方扔下来,然后就头也不回的驾着车离开了。像这种乱葬岗,无人管理任人埋葬尸骨。战争或遭遇瘟疫等天灾时期,因为人数过多而无法核实身份便将人草草埋葬在此处。以至于后来白骨处处,杂草丛生,青天白日里也透着几丝阴森的气氛。 再加上合阳遭遇旱灾,以至于这段时间临安城内乞丐骤增,但还是有不少人病死饿死,于是就被仍在了此处。若送尸体来的人有份善心,还会挖个坑草草卖掉,若不然则真是的是暴尸荒野了。此刻,左慕看着不少尚未完全腐烂掉的尸体上腥臭难闻,蛆虫遍布,只觉一股恶心之感直冲鼻腔。 现在的天上已经接近黑暗,马上这夜幕就要降临了,到时候这里可是会更加阴森可怖的。左慕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朝那麻袋走去。好歹他们也算相识一场,就给他挖个坑,免得他孤零零的任野狗啃食了。手指伸向麻袋的系绳,左慕立即“妈呀!”的大叫一声,蹦到一旁哆嗦个不停。 她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手指,仿佛那上面才能感受到刚才传来的那阵若有似无的感觉。刚刚,那麻袋是动了一下吧?左慕皱着眉想了想,脑海中忽然一亮。难道说,这个人还没有说死?!这一刻,她也顾不得害怕了,快速上前将那麻袋解开,将手指凑到他的鼻子下,果真感受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呼吸。 这小子真是命大啊!她皱着眉想。左慕就以这种半蹲的姿势维持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说:“罢了!咱们也算认识了。”她决定,先将人带回乞丐窝再说。 两人看起来年岁相当,但这男童的身形却瘦弱很多,况且左慕的力气可是在乞丐圈里都有名的。所以,这么一个男童,竟被她毫不费力的背在身后,大步就朝城门走去。 此刻,天色已经全部黑了下来。左慕将那个麻袋裹在了他的身上,趁着守门的兵士们正在打瞌睡时,蒙混过关了。但走进城里,她却犯了难。她将人带回去是小,万一这个人在半道上死掉了呢? 她想了想,有些踟躇的站在了一家医馆附近。她浑身上下,只有一个铜板,就这点儿钱怎么可能求大夫给人看病?皱着眉,她看向身边这个不知是死是活的男童身上,手指在他的衣袍上摸索了一会儿。他在那个富贵宅子待了这么久,身上也应该有点儿什么赏赐吧? 摸遍了全身,终于在左慕即将放弃的时候,在男童的颈子上摸到了什么东西。她解下来一看,原来是一只墨蓝色的荷包,毫不出众看起来普通极了。但是,这荷包却分量十足。她打开上面的束带看看,不由惊呼:“好多钱。” 这里面竟然有一只大大的银锭子,左慕看了眼,足足有十两。而在这荷包里,还有一张薄薄的纸条。她展开来,细细看去。左慕是个聪慧的,这乞丐窝中的乞丐也有几个识得字的,她便学了来。虽然认字不多,加上自己的猜测,也就将这张纸条的意思猜了个七七八八。原来这竟是一张卖身契,而卖身钱果真是十两。
“啧啧,真大方,真值钱啊!”想她卖给人家的时候,娘亲和那人苦苦商量,最终才得了五百文,但也娘亲高兴坏了。如今和人家一笔,她这卖身钱简直是廉价的可以,让她都有些脸红了。 十两的银锭子,搁在手心里沉甸甸的。左慕倏然将银子抓紧,隐在黑暗中的眼眸看出任何情绪。大约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只是几个眨眼的时间里,但左慕却觉得过得好久好漫长。她看了眼面上满是血污的男童,皱了皱鼻子道:“算你走运,遇上我了!” 作为一名乞丐,左慕曾充分见识过吃不饱肚子的可怕。很多小乞丐都会去偷人家的钱袋,侥幸没有被发现算他走运,若是不巧的就算被打死,也不会有人站出来说一句话。左慕总是会去偷拿东西,但却从来没有打过人家身上钱财的主意。 也不知道卖掉她得到的那五百文被用在什么地方,但她却是一个铜板都没见到过。她不清楚为什么这卖身契和这十两银子都在他身上,但现在她只想将这钱全部用在他身上。这十两银子本来就是不她该得的,虽然她是一名乞丐,十分可耻的活着,但也不会去动人家的救命钱。 左慕攥紧了手上的银子,长长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十两银子可用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挨过去,总之将他送到医馆并附上这十两银子,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左慕一看就是乞丐的装束,在加上身后还背着一个不知死活的孩子,这医院的伙计立马大声嚷嚷着:“走开走开!咱们这里可是不善堂!” 左慕并没有因为这人的驱赶而生气,若她今日站在那个位置,也会如此。在如今这个世道上活着是一件何其艰难的事情,若每个医馆都满怀善心随意救人,怕用不了多久这大大们就都会饿死的。左慕看着那伙计,说:“我有银子,所以请你救救我弟弟。” 这伙计委实不是个大jian大恶之人,他口上虽呵斥,但心中始终有些不舒服。此刻,听到左慕说有银子,面上紧张一舒,便道:“那进来吧。” 因为是晚上了,医馆中的坐堂大夫只有一人,是名大约六旬的老者。老人捋着自己长长的胡须,起身皱着眉看了男童一眼,道:“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左慕没有回答,只是一个劲儿说:“救救他!我真的有钱!” 老大夫叹了口气:“唉~这世道啊!”像这么大的孩子正是在家中享受宠爱的时候,怎的落得如此下场。他走过去,在男童鼻下一搭,确认他还有呼吸,又掀开他的眼皮看了看,诊了脉后有些惊奇的说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还吊着一口气,并别提则还是个年幼的孩子。 老大夫很快就开好了药单,不确定的看着左慕说:“你真的有钱吗?” 左慕点了点头,问道:“他真的有救吗?” “自然是有救的,你把这药每日给他服下,我这边还有些外敷的膏药,这人死不掉的!”老大夫微笑着看了她一眼,说道:“女娃子,可是个好jiejie啊!” 左慕微红着脸,却也并未否认。左慕的十两银子足以负担药费了,因为老大夫开得药材本就不贵,寻常可见。因为见两个孩子确实可怜,他连诊金都没有收,并对左慕说让她无事时可以上山去寻找些补气补血的药材,平日里在药铺中买来她可是负担不起,倒不如自己上山采摘。左慕连连道谢,攥紧药瓶,将一个个药包拿好,才背着男童离开。 老大夫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又是一叹,这一声叹息满是凄凉和惆怅。 /html/book/36/36260/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