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怒而别
裴冲闻言一怔,略作迟疑,看了看逶迤跟来的王兮兮,疑惑道:“姑娘此话却如何说?” 王兮兮见裴冲果然停下,心中不由一喜,忙道:“冲哥还记得前些日子你一身内力被那丑矬子使毒药封住时,你那个醉汉师兄弹了一段琴,惹得你一身沉寂的内力涌动的事么?” 裴冲忆起当日情景,连连点头,道:“不错!那会儿莫师兄弹的曲子好生怪异,竟能搅动习武之人体内的真气行走。说起来,若不是大师兄一曲之功,我那被毒药封住的内力万万不会恢复的那般快!” 王兮兮喜道:“冲哥有所不知,我虽然不知道你那师兄是从何处偷学来的曲奏之法,但那《残情曲》可正是我们赤溪派的绝学哩!嘿,你那邋遢师兄胡说八道,说什么那曲子本就是他作的,我才不信呢!” 裴冲闻言好似抓住了点什么,脑海中灵光一现,道:“姑娘的意思,难道是……” 王兮兮道:“不错!冲哥有所不知,纵观武林各派的武功虽然五花八门,但也大同小异,无非就是使弄些拳脚,行引真气、习练内力,未免太过粗鲁。我们赤溪派尽多女子,自然不能与那些粗陋功夫苟同!” 裴冲皱了皱眉头,道:“若不使拳脚,那能算什么武功?” 王兮兮道:“我们赤溪派当然是另辟奇径咯!”,转而笑道:“冲哥可懂得音律之道?” 裴冲摇头,道:“在下自幼虽也胡乱学些四书五经,于琴棋书画四艺之术却是一窍不通!” 王兮兮皱了皱琼鼻,转而笑道:“冲哥不懂也没有关系!但众所周知,音律能影响听者的情绪,但它的妙处可不仅仅只这一处。”她莞尔一笑,道:“而我们赤溪派所使的抚琴弄音之法,不但能影响人的情绪,还能影响人的气血,甚至若是习有内功的人,还会搅动他们体内真气的行走!你若不信,看江湖上有多少内功高强之辈,哪一个对上我那师父蓝千凤,不被她御使音律搅乱真气大败而输的?” 裴冲闻言颔首,点头称是。王兮兮与裴冲攀谈一阵,早已转悲为喜,此刻洋洋得意,又道:“呵……江湖众人都道我们赤溪派音律莫测难挡,可是又有多少人能够了解这御音之法究竟有多少妙处的!若是能让冲哥你一身内力尽数恢复,今日我也不怕吐露了这秘密!冲哥若能与我回赤溪派走上一遭,我便求师父那个冷面婆娘御使音律勾动你气海丹田,将真气再行经脉!” 裴冲闻言大喜,心道若能使修为尽复,报仇又能有望了,再也顾不得二人尴尬,当下拜道:“姑娘若能助我此事,则当是在下再生之恩!” 王兮兮见状不禁大喜,慌忙搀起裴冲,道:“冲哥言重了,只要……只要你以后能让我跟着你,别再赶我走就是了!” 裴冲听罢不由干咳一声,嗫喏不敢答话。 二人商议得定,结伴而行,一路迤逦自也不必多说。此事暂且休提,却说别事。 太宗时期,泯州虽属吐蕃国境内,却依旧保持着汉民风俗。这日天光微曦,鲜日映照着朝勃大地。未几,一场大雪漂泊而至,不及片刻,偌大天地已成白茫茫。 独孤一袭黑衣,手中轻提着彼岸魔刀,逶迤行走于白雪皑皑之间,那单薄瘦弱的身躯竟有些瑟瑟发抖。身后不远处有一丽人尾随,那女子身着厚重的貂皮大袄,明眸皓齿、眉清目秀,映衬着白雪苍茫,真可谓沉鱼落雁,绝代风华!不是别人,正是对独孤有着一腔深情,却不共戴天的华蝶儿。 眼见不远处正有一伙人藏身一处破旧城隍庙内避雪,独孤不由紧了紧身上单薄的黑袍,转身望着正气鼓鼓拍打身上残雪的华蝶儿,迟疑道:“华jiejie!要不……要不便去前面那所破庙里暂且避避风雪!” 华蝶儿冷哼一声,紧了紧手中长剑,道:“去就去,本姑娘也不怕跑了你!”说罢不理独孤,当先向那城隍庙走去。 独孤讷讷道:“我早就跟jiejie说过了,我不会跑的!”华蝶儿冷哼不答。 那城隍破庙所处颇为肮脏,危楼鳞次,满地野草萋萋、尽是些断砖碎砾,不过覆了些鹅毛白雪,倒是略微消了些往日垢陋。华蝶儿当头走进庙内,入眼尽见些邋遢汉子,多有獐头鼠目之辈,不禁眉头大蹙。 独孤随后而来,却并不多看庙内情景,默不作声,自顾取出硬邦邦的干粮,对那华蝶儿道:“华jiejie……你也吃点儿吧!” 华蝶儿冷哼一声,安然取过就口便吃,竟是丝毫未曾腼腆相让。那庙内众人瞥眼观望,不明就里,只窃窃私笑。却也不管什么,只顾各自攀谈。 所谈者无非风花雪月,二人亦不细听。突然,一汉子道:“你等可知,最近江湖上出了一件荒唐大事!” 余众道:“哦?却是什么大事?” 那人道:“说来却也好笑,尔等可知成都鹤鸣山上的左派教主韩橐驼?” 众人道:“那韩教主乃左派大魔头,为当世八大高手之一,恶名远播,咱们自然知道!” 那人嘿嘿一笑,道:“你们定不知道,那丑教主也不知从哪里讨了个美娇娘,不日便要成亲了!” 众人惊疑,想起传闻中那韩橐驼五短身材、面相怪异,丑陋无比,不禁哈哈大笑。那人又面露yin邪,哂笑道:“嘿……可听说那美娇娘也不是什么正经人物,生性水性杨花、极为下贱,多年来也不知勾引了多少面首,也不知什么时候,竟投到了韩橐驼的怀里。嘿……那韩教主却也不嫌弃,竟然要与之成亲,封为教主夫人,真是荒诞笑人!” 众人一阵yin笑,有好奇者道:“兄弟可知那下贱女子是谁,咱们怎地未曾耳闻!” 那人哈哈一笑,道:“传言都说那贱女人叫作什么‘水萧娘’,是也不是,这我却不知了!” 独孤原本并未在意众人东拉西扯,但当闻此言,不禁愕然而动。他赫然看向那人,道:“你叫谁贱女人?” 那人起先已见过独孤嗫喏忍让那一旁娇俏的姑娘,当时便心中微瞧不起,此刻不由哂笑,道:“老子爱叫谁贱女人就叫谁贱女人,关你这臭小子何事?” 独孤面无表情,但杀意已然腾腾升起,那捏着彼岸刀纤细的手指骨节愈见发白,但他顾及身侧华蝶儿,不由转眸瞧去。果见华蝶儿一脸紧张之色,道:“小黑,你……若再生事,休怪我转身就走!” 独孤叹了口气,手指微松,捏着彼岸刀的右手已不再如先前那般有力了。但还是看向那人,淡淡说道:“水萧娘是我家师姐,你别对她不敬!” 那人闻言当即便笑了,揶揄道:“那**原来是你家师姐么?嘿……有趣,有趣……不过得能攀上魔教教主那颗高枝,教俺们等闲人可也当真不敢惹了你,莫怪莫怪,嘿嘿……” 这一番阴阳怪气,却使独孤再也忍将不住。一旁华蝶儿脸现细汗,见他那捏着彼岸刀纤细的手指骨节再次苍白如雪,双眸中更是寒光迸现,冷冷盯着那人,心中大紧,道:“小黑,你……” 独孤不曾理会,只盯着那人,道:“莫要逼我杀你!” 眼见独孤身小纤弱,婉然更如女子一般,说话之间却是阴森冷冷,众人不由皆哈哈大笑,嘲笑不止。那人更是哂笑,兀自不提轻重,道:“哟……瞧你乳臭未干,竟还有些脾气,嘿……你到来杀老子看看!” 独孤颔首轻点,深深看了一旁满面焦急的华蝶儿一眼,轻轻摇了摇头,再不迟疑,魔刀轻扬,便见一道血光乍现,那人一颗大好头颅早已滚落于地,竟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
众人见状不由大惊失色,那一刀太快,还未看清那黑袍小子如何出刀,一颗兀自带着哂笑之色的脑袋便已滚到了众人脚下,不禁相顾骇然。 一旁华蝶儿见独孤杀人之后并不收刀,转而淡然看向众人,心下惶急,暗道一声“不妙”,慌忙横身挡在众人前面,道:“小黑,你莫要动怒!” 独孤神色冰冷,杀念一起,再也收不住丝毫,他趋步缓缓绕过华蝶儿,依旧冷冷盯着众人,双目恍惚之间竟然变作血红之色。众人蓦然与其摄人眸光相对,无不从头凉到脚,脑皮发麻,腾腾向后撤步。 华蝶儿急道:“小黑,他们都是些普通的散民商贩,出来讨生活本就不易,何况也并没有得罪了你,起先那人出言不逊不是已经被你杀了么,你还要做什么?” 此时独孤杀气盈野,哪里能再听进去分毫,他闻言只是不理,忽然身化一道流光,左突右冲,一把乌黑妖异的彼岸刀倏忽饱饮人血,只留下残尸遍地。 华蝶儿登时便已流下了泪水,点指独孤,道:“你又不听我劝!好,我走……我走!总有一日,我华蝶儿会找你报仇的,我要亲手杀了你,为我华山合派上下讨个公道,为屈死在你刀下的亡魂以血消恨!” 独孤好似怔了,他静静地看着华蝶儿,良久道:“jiejie……你,你找我报仇,可是你杀不了我啊!” 他本是将实话说出,但听在华蝶儿耳中却恼羞变怒,气呼呼道:“你嚣张什么!杀不了你我也要杀!” 独孤却心想若华jiejie不能亲手杀了自己,必定不会全了心愿,如此岂不快活。但若要他引颈待戮,就此死了,却也不愿再也见不到华蝶儿。这个问题两相矛盾,实在困扰他很久,一直让他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然他本就极为木讷,便也一切随缘,走一步看一步,却也真想帮助华蝶儿,苦思冥想却也想不出好的法子,踟蹰良久才支吾道:“要不,要不我帮你吧……” 华蝶儿闻言不由一阵气急败坏,道:“荒谬!小黑,你这是在成心气本姑娘么!” 独孤慌了,连忙摆手,道:“jiejie不要误会,我什么时候……什么时候骗过你了!”说罢见华蝶儿兀自一脸气咻咻的,不敢怠慢,左思右想一阵,方自怀中取出一本泛黄旧册,奉到华蝶儿手上,道:“这本剑谱乃是我师父交给我……交给我保管的,华jiejie若能拿去习练熟了,日后兴许也能报仇有望!” 华蝶儿满面狐疑,一把夺过那册子,定睛一看,却见那面子上赫然写着《无为剑》三个小隶,翻开观看一阵,喃喃道:“云里雾里,写的什么,哼!你分明是在戏耍本姑娘!” 独孤忙道:“jiejie莫要不信,这乃是我师父‘神和子’所创的剑术绝技,极为厉害。据师父说,早年这‘无为剑法’还有一个在朝中为官的传人,叫什么张乖崖的,只因学了这剑法,若是放在江湖上定也是一流的高手!” 华蝶儿将信将疑,略作迟疑,方才收了,道:“哼,若我果真能学会这什么‘无为剑’,定会再寻你报仇的,你等着吧!”言罢转身就走。 独孤这才放心,待那华蝶儿消失了背影方才提刀上路。只是他不知晓如何去往鹤鸣山,一路辗转却误走到了贵清山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