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德才配位
郑嬷嬷却是很坦然的,先给竹枝使了个眼色,竹枝晓得是有话要说,忙道:“主子,奴婢先去招待梅姑姑了,等一会再向嬷嬷赔罪。” 郑嬷嬷是谁,是仪妃生母的乳娘,香痕姑姑的教导之师,平日里连洛氏都要让她三分。论辈分体面强过她们不只一节,她再怎么说不要紧,竹枝也不能真当她不要紧。 桑晚也知道确实不干竹枝的事,挥手示意她下去了。 郑嬷嬷这才拍着桑晚的手,满脸怜爱道:“奴婢十二岁侍奉太夫人,二十一岁给二小姐当奶妈子,三十九岁陪着她出嫁,又看着小小姐您出生,长大,如今为人妇为人母。蒙您照顾,临老还能脱了奴籍,做回良民。我是没什么了,就是怕误了子孙的前程。所以小小姐不需要对我有丝毫的愧疚,仅此一条,您对我一家就是恩重如山。” 她说这些话时虽然真挚,却没有那种过度的感激和谄媚,破有几分人情看破的通透。看着她爬满褶皱的脸上显出这样的自然神色,桑晚忽然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偏了路,可是一时也说不上来,只能顺着老人家的话头说道:“您这是什么话,你也说了,您是外婆那一代留下的老人儿了,又为我cao劳至今,我怎么谢你都是应该的。” 郑嬷嬷闻言却是笑了,道:“为人奴才的,纵使为主子有些cao劳,那也是应该的。若是如您说的那样想,就是倚老卖老了,叫人看了,不说娘娘不好,也会说英国公府家教不严,留下这等刁奴。” 说起无缘相见的外家,一生薄命的姨母惠全皇后,桑晚心里也很不好受,何况亲眼看着林家从椒房贵戚一朝灰飞烟灭的郑嬷嬷。 郑嬷嬷说着,自嘲一笑,道:“果然是人老了重话,我好端端又瞎提什么。小小姐,当初是因为您忽然有身孕,身边没有经过的老妇,才让我进来侍候的。如今小殿下一日大过一日,也确实没有什么地方用的上我了,之所以还腆着脸留在宫里,不过是还觉得,一切没个定数,自家放心不下。” 她没有明说放心不下的是什么,但是桑晚心知肚明,默了一默,道:“嬷嬷,我没有那个命,不必强求,误人误己。” 郑嬷嬷的眼里射出精锐的光彩,死死盯着桑晚,道:“小小姐,您是不想,还是觉得不能。” 桑晚觉得有些累了,但是很多话压在心里太久了,今日仿佛就是找到一个极好的宣泄口,让她难得放肆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若说不想那万凰之王的位子,不稀罕那母仪天下的尊荣,那是骗人的话。但是皇后之位,坐的稳了是无上尊荣,坐不稳却是催命符。” “不说远了,单说前皇后吧,嬷嬷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人了,她这个人虽然有几分小家子气,可若真是当个大家主母,抑或嫔妃,会做的这么差劲叫人撸下马嘛?” 说起这个临了被她当梯子踩了一把的洛皇后,桑晚以难得平静的口吻道:“不会的,她所以败,败得如此惨,纵然有许多别的原因,不过是因为五个字,德才不配位。人当有自知之明,她当不得这个国母,我难道就有这个本事吗?需知这也是一条不归路,走了,就必然有胜败生死。” 桑晚沉静的脸上显现出的,尽是凉意,“即使拼尽了,我也不一定赢,何苦去博弈赌命呢?”
郑嬷嬷却不是一般的仆妇,听得她的分析,略一沉思,就道:“即使如此,小小姐公侯出身,位列二品,有子傍身,放眼后宫佳丽,谁人能与您比肩?纵使您心淡,不肯出手,难道后来的凤位上人又能容得下您这样的宠妃嘛?” 桑晚讥肖地划出一丝冷笑,“宠妃?你见过这样的宠妃?” 郑嬷嬷已然知道自己失言,欲要岔开话题挽救,却不料桑晚自顾自道“宠到龙庭刚坐上,就要把我还给他弟弟。让我假死,去做一个没名没分的外室小妇?呵呵。” 她笑的极为放肆,竟是有些声嘶力竭的意味在里头,郑嬷嬷明知道竹枝必然已经把伺候的宫人打发的远远的,不必担心别人听到,但看见桑晚如此,哪里有不心疼的,可是她不比唐姑姑等人,乃是成家有汉子的人,最是明白,女人伤心处。 女子一生,何其不易,要规行矩步,要侍奉公婆,要同别人分享优秀或者不优秀的丈夫,要接受世人严苛的妇德贞洁的约束,要打理家务照料子女。 更可悲在,你的一切都要系于丈夫一身。 纵使桑晚对皇帝,男女之情不多,数年同寝,生有一子,却换来这样对待,又有哪个受得了? 作者有话说:郑嬷嬷已经是良民了,和桑晚说话偶尔可以自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