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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前尘今事夜微凉

    时人重嫡庶,尤其是嫡长子,那平白就是比其他兄弟尊贵三分的。皇家虽是天下第一等不讲究嫡庶的地方,到底还是矜贵着嫡出的,皇帝亲手抱过第五个儿子的时候,高兴是肯定的,但是看着孩子瘦弱的身躯和微弱的哭泣声,他的笑容也淡了几分,问一旁的太医院正道:"皇子怎么看上去这样瘦弱,比询儿当年更甚。"

    太医院正暗暗忧心,但是天子问话他也只能答道:"殿下未足月而生,体魄自然弱一些,以后细细调养,定然可以同二殿下一般康健。"

    皇帝一听也有理,未加苛责,可巧这时候有宫女沿着小道给皇后接了热水进产房,他才想起问道:"皇后可还好"

    "皇后娘娘产后虚弱,已然昏睡,但有太医照料,并无大碍。"

    太后却已经进去看过一圈了,对皇帝道:"自先帝出生,我朝已经渝五十载未有皇嫡子诞生,此等福气实在是黄天庇佑,但也是底下人尽心的缘故。哀家高兴,已经预备下赏银,太医院诸人和东西六宫都有赏。"

    皇帝点头,却道:"岂能让母后破费,儿子从内府库调就是。"

    太后道:"哀家得了皇孙,难道不高兴,这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不差这点银钱,倒是皇帝年下事事用钱,万不可短缺着。"

    皇帝近来在政务上多为钱粮发愁,在此等情景下,纵使冷情如皇帝,也不由心下一软,原来被母亲关怀,是冬日阳光一般的温暖。

    可是为什么他以前见得。都是十一理所应当的享受这份母爱,而他只能在一旁生硬地如外人。

    他心中所想,太后自然不知道,她只是自顾自地说,"这几个孩子里,谁都不像你小时候,那时候哀家不过一个宫人,怀孕后才封的美人,能有什么保养的,等皇帝生下来,果然瘦巴巴的,可是你精神头足啊,哭的响亮,半个未央皇城都听到了,先帝很高兴,说他前面有四个儿子都没这个气力足。我一听高兴极了,我知道一个美人是没有抚养资格的,皇嗣满月就要交给高位嫔妃了,那时候我就像,虽说柳妃是我宫里的主位,可她本来就是个暴躁的,自己又有儿子,怎么会对你好"

    "可是我毕竟是柳妃的宫里人,谁好端端的越过她来抚养皇子,那不是得罪人吗?只有一个人是决不怕的,那就是先皇后。可是先皇后性格桀骜,根本不屑于此,我当时也是急了,生生跑到凤仪宫去磕头,说我虽卑贱,到底生养孩子一场,只要皇后愿意抚养哪怕一天,给孩子一个好的出身,我愿意为皇后效犬马之劳。其实我当年是什么身份,先皇后又是什么身份,想出力只怕人家也看不上的。可是她却是个刚烈性情中人,我实话实说她反而感触几分,看了眼我只说:罢了罢了,我也只当日行一善吧。从此就把你抱过去养了几年,当然我知道她也没怎么疼爱你,一满了三岁就把人送到潜蛟殿去了,可是就是这几年养育,已经让我心满意足了。先皇四子比你大六个月,你出生一年莫淑妃又生了卫王,那时候每当看着你跟在帝后身侧,那两位的生母就要刺我几句,我心里不好受,可是只要你好,这又有什么关系,她们也不过是妒忌罢了。"

    太后满月似的脸上尽是满足,皇帝这种生物是多疑的,可是他看的分明,那是发自于母爱的真挚,皇帝头一次听生母回忆起陈年往事,一时竟有一些痴罔。

    是啊,为了让自己有一个更好的出身,母亲付出了多少,他从来不知道。

    说到底,母亲也是疼爱他的,只是疼爱的方式不同。以前是,如今也是。

    皇帝一下子觉得轻松许多,仿佛是缠绕这么多年的心结一下子松开了。

    他温言说道:"母后,都过去了。"

    对太后说,也是对他自己说。

    皇后这一番生产出了大力,几乎搭上了半条命,昏睡了整整一天才醒过来,这个时候学房已经被清理干净,但是为了她的身体起见还是在永和宫里,是以她看着周围陌生的布置,声音竟然也有些颤抖,道:“桂枝,桂枝,本宫这是在哪里?”

    桂枝忙赶过来,握住她的手,道:“娘娘,您刚刚生产完,太医不让移动,所以咱们还在永和宫呢。”

    皇后一怔,道:“对啊,生产了。”昨夜身体撕裂的剧痛涌上了脑子,周围尽是嘈杂的声音。皇后赶忙揉揉脑子,又看了看自己扁平的小腹,急切道:“那本宫的孩儿呢,是皇子吗?”

    桂枝喜不自禁,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您确实是生育了一位皇子殿下。皇上高兴得亲自抱了呢,无论二皇子还是四皇子都无此殊荣,可见皇上看中嫡子。”

    她的话句句说到皇后的心坎里,皇后顿时眉开眼笑,但是这一笑,倒是让她原本看不出的皱纹原形毕露,再加上暗黄的肤色,那种不属于少妇的老态把桂枝吓了一跳。

    皇后却浑然未觉,只道:“快吧皇儿抱来给本宫看看。”

    这时宁嫔正好走过来,执礼道:“娘娘,臣妾刚刚去看过殿下,他吃了奶正睡着呢,您不妨过一会子在看他。”

    皇后见是她,断断续续地想起生产之前的变故,气不打一处来,更加坚决道:“本宫自己生得儿子,凭什么不能见?何时轮到你来教训我,桂枝,还不快去。”

    宁嫔闻言赶紧跪下,温婉道:“皇后娘娘恕罪,臣妾岂敢不敬,实在是太后看到您早产,乳娘什么的都没有准备,已经从颐宁宫调出人手安置小殿下,眼下这个更次,娘娘您若是贸然传召,只怕扰了太后安眠。”

    皇后听她抬出太后这面大旗,心里倒是怯了几分,但是一想到儿子,可以让自己腰杆子直起来再也不受制贤妃的儿子,能让自己后半生继续富贵荣华的儿子,她就感觉到全身的血都沸腾了一般。如此一想,太后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怕了,到底皇帝和她不亲近,还不是因为皇帝不是她亲自养育的原因吗?自己可不能步其后尘。

    看着眼前低眉顺眼的宁嫔,皇后发不出火来,但心里嗝应地厉害,当下道:“好了,本宫既然醒了,总不能在此坐月子,桂枝,快去安排一下回宫。”

    即使是未央皇城,深夜中也是万籁无声地,只有几处灯火影影绰绰,为巡夜的侍卫宫人照明。可是这样寂静的夜,却也有妇人无法安眠,宁可在昏暗的灯下做针线。

    但是她心神不宁,针线如何做的好,不一会就扎到自己,这时候外头响起些细微动静,少妇赶紧把手里的针线一放,转头一看正是自己的心腹侍女,忙问道:“如何了?”

    那侍女身穿黑衣,脸上的喜色却怎么也掩不住,道:“成了,成了,皇后果然闹腾着回宫,还要把五殿下接回来。”

    那少妇也是长长舒了一口气,抚着心口说:“阿弥陀佛,你是不知道本宫有多担心,太后何等精明,万一看出了这小子的不对劲,这一番功夫不就白费了。”

    那侍女附和道:“可见是天佑娘娘,皇后现在只怕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如何护持她的儿子,何况自己的儿子在她手里出事,那可真是谁也怨不得了。”

    那少妇闻言,脸上却是一滞,咬唇道:“柳枝,本宫是不是太狠毒了,以前,皇上说过最喜欢本宫没有坏心眼,可现在,我却不得不对一个婴儿下手。”

    那侍女心道你做都做了,又何苦自欺欺人?可是身为同船之人,她还是斩钉截铁道:“娘娘千万不要这么说,人无上虎心,虎有害人意。这生死之争哪里容得心软,您也不过先下手为强罢了。”

    那少妇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重重点了点头,隐藏在黑夜中的尽是坚定的目光,道“不错,本宫也有儿子,绝对不能心软。说到底,她洛惜秋就没害过我们母子吗?只是她没有本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