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兄弟团聚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明明思念如深海般汹涌,却难以去亲吻咫尺的堤岸。凋零的心,意外依赖起家乡,渴望排解千丝万缕的愁怨。我想家了,佟骥拾起被风吹散的纸屑,一轮月辉悠悠然。走这么久才发现,终究是在原点徘徊,或许早该回家了。老三喃喃道,身上这件外套令他百感交集,所幸置于旁,却依旧飘来幽香和烦闷。两人合计好,遂定于葬礼后踏回故土。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许是返乡之情切,晴空格外爽朗无云。车马行至巷口,如入陌生之境。不远处,便是自家摊位,身影具熟,乃是苍颜的长兄。“大哥,我门回来了。”佟骥强忍住泪水,紧咬后槽牙。“老四啊,这些日子你可急坏大哥了,一走就没个音讯,你这孩子可真不懂事,怎么就不想着给家里捎封信呢。”佟大搂住他,如同拥着失而复得的宝藏,久久不松手,怕其破碎分毫。“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走,咱们回家吃饭,大哥给你烧鱼,今天不出摊,我高兴,高兴。” “大哥,等一下,我还给你带回个人来。”他伸直手臂,示意其朝远望。 熙攘人群,眼神不期而遇,满含不信与温存。“老三,是老三吗老三,让大哥好好看看你,老天保佑,感激苍天的厚德与仁慈,简直如梦般真实。”佟大飞步而出,又揉揉自己的眼睛,生怕转眼功夫就失去踪影。佟戟替他抹净泪痕,从鼻头酸进心间,“大哥,让你挂心了。”仔细打量过,连忙挽起两兄弟的手,沙哑里透出欢愉:“走,咱们回家,回家慢慢聊,今晚不醉不归。”他好久没如此开怀,心下可算放松了。“二哥,二哥他,”老三喃喃地问,无法想象该是何种惨淡。“哎,又能怨谁呢。从万念俱灰到如今豁然,也算难为了,毕竟你们二哥曾经亦是气焰如炬啊。放心吧,不碍事,他比我更念这个家,盼咱们团聚呢,快走吧。”归途中又细细将现状述之,好在营生运转未亏,小赚了笔。 院落里植满玫瑰,红灿灿。佟老二正擦拭花瓣,小心翼翼,免其被玷污,然而那条残腿总也不利索,像在跟他别劲,不留神功夫,一个踉跄跌坐在地,沾染满身泥土,挂满芬芳。老三连忙从背后将其搀扶,用往昔拌嘴时惯使的腔调道:“你的身体素质总也不敌我,全要归咎于嘴头耍宝过了头,才会这般孱弱不堪。”几句话已如穿越时空,呈现出旧日光景。手里的铁锹亦似愕然了,哐啷一声砸落地。他缓缓转身,尽管因激动而阻塞的声带溢满哽咽,仍不甘示弱道:“你小子就同孙猴,把那阎王殿搅个粉碎,谁敢收你啊,岂非自讨苦吃。此处亦非圣地,容不得您老尊驾,还望驱于他所,否则,否则,”终于再难续演,被老三滑稽地表情逗笑,像单纯的小小少年,眼睛眯成缝。“二哥,怪我回来太晚,你受苦了。”欢声尽,幽香四散。“回来就好,不晚,不晚,还足够兄弟们消遣。可这腿却,我真废物。怕是无法相随,连累你们的步伐了。”“怕什么,我背你。”话音作罢,佟戟已行动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兄弟四人其乐融融,各自将经历与众之分享,又是喧哗,又是觥筹,好不热闹!“什么女人,爱情,纯属扯淡,我不信那个。”老三酒入愁肠,难平心绪。“你还这么幼稚,真是蠢、”佟二嘲讽道,“都残花败柳了,还惦记什么,我三弟岂能捡那旁人丢弃的破烂货。”“别这么说,她也是受害者,身心不安才会如此。”佟骥还算清醒,怎能任凭醉酒之人胡言乱语。“不安她会不安我问你们,她的话有几分真几分伪,你们可有数老四,你也是,就由着韵荻胡闹,摆布你吗难道你忘了,她也是喜欢过老三啊,多么水性杨花的女人。”老二又开始口不择言,酒后总是如此。 大哥赶忙拦住,“都是自家兄弟,老提女人做什么,想咱们之前的日子不也逍遥快活,明早嘱咐伙计们几句,是该回家了,爸妈来信劝过几次,也盼着呢。”说罢,端起酒杯敬向众位。他本不善豪饮,却放纵自己坠入醉的深渊。“学校呢你和韵荻离开那么久,校长那边总得有所交代吧。”学校一词,似也历经桑田之变,不像原般神圣和驰往。 相聚总归美好,即使残破,也珍贵。几人醉在一起,属于他们的灿烂并未结束,爱情虽如飞鸟,亲情却坚如磐石,无比厚重,支撑一方晦暗与阴霾。“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跨越生死,论证爱情之价高,大有爱情亡,人难苟活之意。亲情呢不及爱情皮毛若无亲情之基,谈何相爱相守,恐怕个体也不过是沦为童话。为爱而生,是一种痴心。为爱而亡呢有待商榷吧。 次日朝阳未显,已向学校走,实则想去与韵荻的小屋。然而绕过山径,却没踏进,总归是无意的周旋,人去楼空而已,所幸直奔校长室。 “小佟老师,你回来了,真令人意外,我以为你,回来就好啊。” “对不起校长,我,家里偶有变故,来不及跟您解释,我是来辞职的,恳请您的原谅,我太随性了,确实该辞职。”
校长示意他就坐,并未接收信笺。“老师也是凡人,难道只因家事紧急就被辞退吗没这个道理。我不想过问离职因何,兴许各自都有理由,但是年轻人,总该为行为负责,做好本职。”此番谆谆教诲,令人动容。 骥无法答允继续留下,于是坦诚道:“可是我,想和哥哥们回家去陪陪父母了。” “去吧,既然规划好了,就顺心而为吧。你是有思想的,别被琐碎拖垮,该如初识般振奋才对。别让我失望,想清楚了,想明白了再回来,我在此处等你。”骥深鞠一躬,却难以预知是否还能再会。当他即要拉开屋门时,却听身后传来,“韵荻,韵荻就托付给你了,照顾她,给她温暖的家。”佟骥敷衍着点头,无从他想,心间满是愤懑和遗忘。一切就绪,哥哥们早已候在校门口,扶他跨上马车,向家驶去,脚下的路划过弧度,相思如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