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肖晨精神恍惚地回到营地后就躲进帐篷里，一直没有出来。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后，他并没有觉得轻松，反而更加心乱如麻。那几个救了他的市民，把生存的希望托付给他们，他们默默无闻地做着后勤保障的工作，甚至连名字也记不住几个。在危急的时刻，他们同样拿起武器一起并肩作战。很多时候，肖晨觉得他们是累赘，如果没有他们的拖累，罗飞他们不用躲在地铁站里，不用每天冒着生命危险出去收集大量的粮食，甚至唐静也不会因为照顾病人染上病毒。可是当他们满怀希望跟着肖晨前往转接站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比死还残忍的事实。那次行动摧毁了他们的一切，让他们在恐惧和绝望中死去，尽管如此，在最后的关头还是有人拼死保护了他，给他创造了生存的机会，一想到这些，肖晨的愧疚就如潮水般将他吞噬。虽然这样的结局不是他预想得到的，出发前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这并没有让肖晨觉得轻松些，那些残缺不全的尸体深深印在肖晨的脑海里，炙烤着他的灵魂。 更让他不放心的是自己的队友们，如果他们还活着，现在会在哪里？他们知不知道自己还活着，现在是不是处在危险之中？他从受伤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近一个半月，这么长的时间，他们是怎么度过的，以后还能不能碰面，该去哪里找他们？从确信他们没有死的那一刻起，肖晨的情绪开始失控，伙伴们的脸在脑海里盘旋，他开始痛恨自己颓靡了那么长一段时间，每天在浑浑噩噩中度过，拖的时间越久，找到同伴的机率将越小，他开始懊悔地敲打自己的头，似乎要以此来弥补自己的过错。 黑夜悄无声息地降临，天空吝啬得连一点微弱的星光都不愿施舍，黑得像还没有劈开的混沌天地，外面万籁俱寂，好像整个世界都消失了一般，只剩下孤零零的人和他们的思想。 肖晨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不知道已经坐了多久，耳边传来的叫声让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当声音越来越清晰时，他才发现门外有人在叫他。 双手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后，肖晨抛开胡思乱想，拖着发麻的双腿往外走。在门外叫他名字的，居然是尉迟楠，让他有些意外，看她焦急的神情，似乎已经在外面等了好久。 “找我什么事？”肖晨还没从混乱的思绪中恢复过来，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尉迟楠借着营地的火光看见肖晨无精打采的样子，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下了决心，小心翼翼地开口：“肖晨，高队长他们从中午开始出去，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哦。”肖晨下意识地应了一声。自己回来以后一直躲在帐篷里，没有留意外面的事。 “可能等会就回来了吧！”他随口应了一句。 尉迟楠没想到他的回答这么随便，明显的愣了一下：“可是……现在这么晚了，外面又这么危险。” 肖晨还沉浸在懊悔和焦虑的情绪中，根本没有细想她话里的意思：“那就等明天再说吧。”说完转身要走。 尉迟楠急了，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等等！你的意思是什么都不管吗？万一他们出事了怎么办？” 肖晨皱起眉头，声音带上了不耐烦的味道：“他们那么多人，又带有武器，能出什么事？” 他们的声音引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李慕从营地前面的空地上向这边走来，看样子站在那里的时间不短了。 尉迟楠没有料到肖晨是这样的反应，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像不认识似的看着他。昨天的行动她从同伴那里听到了，居然真的抢回了被丧尸侵占的营地，肖晨的表现有目共睹，他在这次行动中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可是没想到才过了一天，他的反应就如此的让人失望，巨大的反差让她怀疑是不是同一个人。 李慕在他们面前停下，淡淡地看了尉迟楠一眼，然后转向肖晨。 “他们从出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九个小时了，以前从来没有外出过这么久，一般都会赶在天黑前回来。”李慕的声音跟他的长相一样，斯斯文文，心平气和，带有点儒雅的味道。 肖晨心里莫名地烦躁，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计划是他们定的，人也是他们挑的，事先就应该考虑好突发的状况，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但今天确实有点不对劲，我在这里等了好久，没有看到任何车灯往这边过来。” “你的意思是要大家摸黑去找人吗？那等于去送死！”肖晨叫道。 争吵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楚，不一会儿，营帐里纷纷响起声音，其他人从帐篷里走出来，目光全都聚集在肖晨身上，脸上的表情各异，谁都没有说话，气氛十分僵硬。 李慕没有回避肖晨的目光，仍是平淡地回道：“他们是我们的伙伴，我们担心他们是应该的。” 肖晨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他转头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山坡，光秃秃的树木的黑影层层叠叠没有尽头，白天在里面行走就已经很危险了，更不用说是这样的夜晚，他尽量克制住烦躁的情绪，虽然脸仍朝着李慕，声音却提高到了其他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要穿过树木下山去找他们是不现实的，即使有手电筒，等你能看到丧尸时它们已经离我们不到十米了，更不用说地形有多复杂。担心也没有用，无论他们遇到了什么事，我们都帮不上忙。” 肖晨说的虽然不近人情，甚至有些冷血，但却都是事实，李慕他们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现在确切地听他说出来，那心情又是大不相同，留在营地的人里面只有肖晨有能力组织起行动，现在听他这么说，今晚说什么也不会有搜救计划了。 他们脸上从担心到期待又到失望的变化过程肖晨全部都看在眼里，他本来打算说完就回去休息，想了想，还是决定再补充一句：“等明天天亮的时候再下山去看看，他们一定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所以才没有按时回来，如果真的遇到危险，不可能一个人都逃不出来，他们都不是莽撞的人，会懂得自我保护的。” 听他这么一说，其他人脸上的表情才缓和下来。肖晨一开始完全不想管这事，他脑海里已经完全被同伴们的去向所占据，各种如何去寻找他们的可能性不由自主地跳出来，让他无法冷静地去思考。但现在他跟闫启昕他们生活在一起，而且经过上次行动后他们对他的信任感大大增加，现在队里的主力不在，肖晨成了他们可以依赖的人，肖晨没有办法置身事外。唯一的办法就是明天天亮以后下山去看看情况再作决定。 下了决心后，肖晨让他们各自回去睡觉。第二天天刚亮，肖晨就醒了，太多的思绪让他无法安心休息，索性起床。走到外面，第一眼就看到了李慕的背影，仍是那样站在营地前面，不知道是很早起床，还是昨晚就没有睡过。他突然想起闫启昕说过他和李慕是同学，看李慕外表平静内心焦急的样子，肖晨不由地想到自己和猴子也是一起从学校里逃出来的患难兄弟，心里顿时产生共鸣，对李慕的观感一下子转变了许多，同时也因为想到猴子嘴里泛起苦涩的味道，有种想蹲下来抱头大哭一场的冲动，连忙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以免失态。 听到有人过来，李慕转过头，脸上没有了昨晚的那种镇静：“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肖晨明白他的意思，现在已经可以确定闫启昕他们一定是遇到了问题，否则清晨是逃跑最好的时机，因为这个时候的阳光可以提供视野，却还来不及把丧尸们冻了一晚上的身体晒柔软。肖晨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我明白了，现在去叫人吧！让雷宁和小阳留在这里，李万跟我们走，必要的话带上杜医生。” “杜明？他恐怕不行。这个人跟谁都合不来，而且带上他也没用，帮不上忙。” “那只有我们三个人去？”李万的手受了轻伤，但是不能握武器，这样算起来能战斗的就只有两个人了。 李慕想了想说：“或许我们可以叫上尉迟楠，她或许可以帮得上忙。” “她？”肖晨记起这个歌声有几分莫文蔚味道的有些愤世嫉俗的女孩。 肖晨不经皱了皱眉，雷宁伤在手臂上问题不是很严重，让他守在营地，剩下的除了正在养伤的杨雨轩和周婉芬外，剩下的还有李明一家、郝顺德老伯和尉迟楠，但是这个看上去有些公主病的娇气女孩能够陪他们去冒险吗？ “是的，她虽然平时外出不多，但是很有想法，遇事不会慌乱，跟一般的女孩子不同，我感觉她可以。” “好吧，你去通知他们吧！”肖晨同意了他的建议，毕竟他们之间比较熟悉，由李慕推荐应该不会错。 不一会儿，李万和尉迟楠已经准备就绪，雷宁和纪小阳接受了留守营地的任务，交待了细节后，肖晨四人带上准备好的补给离开了营地。 这应该是尉迟楠第一次随队外出，难免有些紧张，她为了不让其他人看出自己的心理状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有好几次不自觉地走到队伍的最前面，等别人叫她时她才发觉。由于四个人属于三个派别，这次行动难免有些尴尬，李慕本来就沉默寡言，肖晨也是心神不宁，想着其他的事，所以李万担当起了调剂的作用，一路找着话题防止气氛太过沉闷。 尉迟楠知道他们三个有意无意地对自己特殊照顾，一个小时的路程中已经休息了三次，她却并不太想接受这样的待遇，在第三次休息后没多久，她第一个站起来道：“好了，我们继续走吧。” 另外三个人对视了一眼，颇感意外，李万反应很快，举起自己打着绷带的手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我说姑奶奶，你让我再歇会吧，我那天流了不少血，现在还没补回来呢！你这么着急不会是想去见谁吧？哦，我想起来了，上次老闫还特地跑来问我，说第一次给女孩子送生日礼物送什么东西最合适，哎，你的生日好像刚刚才过吧？” 尉迟楠猛地听到这话，闹了个大红脸，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李万你再瞎说我跟你翻脸了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李万嘿嘿一笑，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行行行，我不瞎说。老闫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追女孩子不行，我早就跟他说过，现在的女孩子就喜欢直接的，有个笑话怎么说的来着？哦，有个男rou丝好不容易约到了女神吃饭，席间各种倾诉对她的仰慕之情，女神却不耐烦地不停看表，最后忍不住问他开好房没有。看到rou丝一脸惊讶的表情，女神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骂道：见面不开房？你开什么玩笑！大家都这么忙……” 尉迟楠气急败坏地抓起手边的东西向他砸去，李万灵巧地躲开，远远跑到前面去了，剩下尉迟楠站在那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肖晨和李慕苦笑了一下，这样一来气氛倒活泼了许多，站起身跟在李万身后，尉迟楠余怒未消，板着脸走在后面。 就在他们快要走到山脚的时候，身后却突然有人追来，纪小阳在很远的地方冲他们喊道：“等等！别去了，他们回来了！” 四个人连忙站住，小阳又跑了一段路来一他们跟前，气喘吁吁地说道：“别去了，他们已经回到营地了，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李慕大喜过望，抓住纪小阳的肩膀问：“真的吗？他们从哪里回去的，为什么我们一路上都没有碰到？” “他们说是遇到了点麻烦，绕了很远的路才回来，然后马上叫我来找你们了，先别说了，快回去吧！” 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消息了，四个人当机立断，起身往回走。肖晨微微松了口气，自己料想的没有错，他们这群人能够存活到现在，肯定有自己的一套方法。那些经不起生存考验的人已经被淘汰，成为丧尸的大餐或者加入了丧尸大军中，能够幸存到现在的，除去一部分运气的因素外，凭借的还是各种适合自己的生存的能力。 有了纪小阳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回去的路显得轻松很多。纪小阳掩饰不住自己的喜悦心情，拿出雷宁借给他的军刺不停挥舞，砍倒挡路的树枝。肖晨看着小阳挥砍的动作，突然心念一动，忍不住脱口而出道：“小阳，你抽烟吗？” 纪小阳突然听到这个问题，一脸的茫然：“啊？烟？我好像抽过一根，但是太呛了，差点把我咳死，后来不敢再抽了。怎么了？” “哦，没什么。”肖晨随口应了句，开始沉浸到自己的思绪中去。 -------第七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