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横刀立马弓月城
弓月城外,五万大军,背西面东,抽刀而立。 狂风卷过沙丘,黄沙滚滚,如浪如龙,五万铁甲锐士岿然不动,皆是覆黑甲面罩,如临大敌。 在大队伍最前方,两员统将勒马而立,举目远眺。 “老关头,你说徐天德这老子是不是想造反呀,他娘的,居然把朵颜三卫往我们这边带?”刀痕覆面,双目厉芒闪闪的常逢春龇牙咧嘴说道。 在半年前,朝堂大幅度改革,剑皇唐凌天也通过遍城州兵败逼走夏侯cao,时隔十年,重登辅国大将军一职,同时兼任左柱国这个煊赫官秩,在朝堂之上的实力,更是有隐隐压过一字齐肩王蜀王唐启煌的势头。 自然而然,半个读书人半个战卒的孙济,沙场疯子常逢春,老成稳重的美髯战将关长平等一行剑皇的老部下,也就是水涨船高,在西北军伍中颇受重用。 用常疯子的话来说就是:憋了十年的怨气,终于他娘的盼出头了。 美髯及胸的关长平低头瞥了一眼左手怀抱的灿银头盔,还是当日龙骧骑兵千户徐子涵那副明光铠,这半年来,调升为怀化将军的关长平披挂这一身银白灿亮铠甲不知道杀了多少西厥蛮子了。 只是每个午夜梦回之际,总会想起徐子涵那大吼的一声“龙骧,卸甲!” 为国为家为兄弟,一声卸甲,血战沙场! 虽死不得脱! “常疯子,徐天德还没来,就别胡说。”关长平手捋长髯,正声道:“徐天德有狼子野心不假,可是,现在还不是他爆发的时候。或许,他此次来弓月城,并没有什么重大事情,只是来履行一个边疆藩王的指责,巡视巡视西北大门。” 同样穿戴着明光铠的常逢春呸了一声,目视前方,道:“这他娘的十几二十年都没来过西北边关巡视了,如今来,还不是明摆着找茬?” “慎言。”关美髯低沉说道。 常逢春郁郁不言,接下马背上的水囊,汩汩大灌,似要喝出老酒琼浆的味道来。 日头渐烈,大地炎炎。 抽刀陈兵半日的弓月城士卒皆是满头大汗,尤其是那些披挂着重达百斤,厚有半指的重甲骑兵步卒,几乎都快在厚实铁甲中焖熟了,轻甲步卒骑兵也是难受,前胸后背的片甲是贴着rou发烫,更有甚者,已然被滚热的铁片烫出火泡了。 一颗斗大的汗珠顺着老卒沧桑脸庞滑落。 大地,猛然震动,簌簌黄沙溅抖起来,愈加狂暴,愈加激烈。 怀化将军关长平长长吸了一口气,将灿银头盔戴在头上,顺手就抽出插在地上的丈八大刀,抖臂迎天举起! “哈!”常逢春怒啸一声,气势如龙,赫然高举手中钢刀,灿亮刀身迎着强烈的日光,光芒凛然。 霎时间,两员统将背后的五万战卒俱是刀枪指天,寒光闪耀一片,天地生华光。 在他们之前,一抹黑铁浪潮疯涌而来,人数虽不及五万弓月城战卒,可是气焰无比张扬,神鬼皆避。 越冲越近。 双方相距十里地时,狂奔而来的黑甲骑兵仍旧不止步。 “****娘的!”常逢春瞠目怒喝,面上那条刀痕犹若游动起来一般,恍若恶蟒,着实骇人。 品秩比常逢春高一级的关长平赶忙一手拽住他的胳膊,沉声道:“不可意气用事,稳重行事!” 目眦欲裂的常逢春狂态毕露,看着关美髯好一会儿,才颓然安静下来。 朵颜三卫,当年横扫北蒙十城三洲的无敌之师,骁勇过人,别说是在这十来年崛起的轻龙快骑、黄金龙骑兵,就算是这两支号称天下骑兵甲魁的悍骑一起出动,仅有三万人的朵颜三卫,依旧能把他们打残打死! 甚至连骨头渣儿都不剩! 这就是朵颜三卫的强大之处! 进攻如天火扫平野,浩荡一片,无可匹敌。 在朵颜三卫的行军策略之中,从不会出现防御两字,兵锋所向,即是血战沙场,走一路,杀一路便是。 当年在北伐北蒙之时,徐天德收归了这支几乎全是北蒙人血统的骁勇战骑,愣是让他带着朵颜三卫追杀北蒙可汗三千里,所过之处,敌兵闻风皆退,无一合之将! 大地爆震不断,无数颗晶莹汗珠从关长平额头上滑落下来。 打心底而言,这一方战场之上,谁不害怕徐天德朵颜三卫?当年能凭三万人蛮横冲锋北蒙二十万大军,硬是搅乱了敌方阵型,杀个七进七出,为后方重甲步卒和重甲骑兵开辟了一条坦荡血路,直捣黄龙一般将那二十万大军刺了个通透。 善奔袭,重突杀,有奇功,刚硬狠绝。这是后来庙堂文人对徐天德评价,颇为中肯。 可以想来,这么一个手腕铁血刚硬,又亲自率兵奔杀的主将,再带领一支血与火打造出来的骑兵,能不所向披靡吗? 仅仅百步。 未曾披挂战铠的开平王徐天德才勒马止步,后方的三万朵颜三卫登时停止前进,丝毫不乱,整齐有序。 五万弓月城战卒都看傻了眼。 如果说有一支两支营队能做到整体如一,指挥有度,或许在名将的带领之下,不难。但是,这里可是三万骑兵呀,眨眼便安静下来,干净利落。 “老匹夫,你带人来此,到底何意!?”郁气满胸的常逢春摆脱关长平的手臂,提刀策马便奔了过来,在双方中间停下。 一张国字脸的沙场老将也没搭理这年轻后生,只是自顾自的举首望着远处的弓月城城墙,那是杨松主持修建的城楼城墙,当称天下百座城关之甲首。 在开平王府的徐天德自然也通过各路密探打听到了杨松为修建弓月城而死的事情,也颇是感慨。 “都这么大年纪了哟,还有事没事为后人cao心,你活得不累吗?”老藩王低声自语,似在对老友闲聊一般。 “杨松,当年你向先帝觐言,说西北藏龙聚气,恶戾之多,不可成为藩王之所。你老小子,不就是想告诉先帝,这个地方,别人能来,就我徐天德不能来嘛。”满头华发的老人粗糙大掌抚摸过胯下良驹马鬃,“不就是生怕我徐天德造反嘛。” 忽而,徐天德目光下移,这才看向在中间的那员叫嚣不停的武将,莫然冷笑,甩镫下马,瘸着腿,慢慢走向常逢春。 不抽刀,不搭弩的朵颜三卫静静看着自家统帅前行。五万弓月城士卒紧张无比,生恐这位权势滔天,战功煊赫的老屠夫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出来。 饶是杀人见血便如疯子的常逢春此时也陡然安静下来,着实不知道这位凶名赫赫的老匹夫要作甚。 相距百步,微瘸了腿的徐天德慢悠悠走来,不慌不忙,小半刻功夫才走到常逢春马前,抬头看了看持刀怒目的年轻后生。
“下来!”爆喝如春雷炸响。 猛然间,徐天德伸出大手,猝不及防地抓住常逢春的手臂,呼啦一声就将其扯落下马。 顿时,五万弓月城士卒喧闹沸腾起来,刀光烁烁,隐隐有杀声起伏。 朵颜三卫亦是冷下脸色,死死盯着对方五万人马,他们自信,这群不入眼的杂兵,一个冲锋,就能撕碎! 雄风依旧的老藩王一脚踢落常逢春手中的钢刀,大喇喇一屁股坐在常逢春肚腹上,狠声道:“常家小子,你老子当年还是跟着我打仗的!你这晚辈小子也好意思和你爹的袍泽兄弟动刀动枪的?” 常逢春挣扎不断,然而愣是被徐天德给坐实在了,怎么都脱不了身。 徐天德看着常疯子脸上那道刀疤,狞笑一声,说道:“当年老子砍你一刀,你还没长记性吗?” 说及此事,常逢春更说怒火中烧,大骂道:“你他娘的,徐天德,老子迟早还你这一刀。” 当年常逢春接过自己父亲的战铠,入麾徐天德帐下,一直顺风顺水,后来呢,脾气极度暴躁的他,在一次北蒙游骑潜入时,不听军令,擅自带兵去截杀北蒙游骑,陷入了对方的埋伏之中。若不是最后徐天德带人来救出他,常疯子早就死在了那场埋伏之中。 也是那次,徐天德看到站在死人堆中浑身是血的常逢春,也没说话,就是一刀砍在他脸上。 常逢春自此对这位曾经被自己父亲从死人堆中背出来开平王,愤恨不已,慨然离开北庭军,投入西北边军帐下。 常疯子大骂不断,徐天德倒是不以为意,悠悠站了起来,一双见过尸山血海的虎目泛着冷光,扫过五万弓月城士卒,大声道:“老子当年抽刀砍人的时候,你们这群小子毛都还没长齐!” “咋啦!?若不是有老子当年横扫北蒙,你们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对老子拔刀示威吗?” 隐隐间,有年轻士卒垂下战刀,沉默不语。 徐天德看到常疯子站了起来,提起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喝道:“你小子以后再不长记性,老子就替你爹宰了你这个不肖子。” 两方人就此静默了下来,八万战卒,皆是齐齐看向场中那神威依旧的老人。 “关将军,有敌情!”一员城楼小将策马狂奔而至。 关美髯登时皱下眉头,没想到西厥蛮子居然在此时派兵来试探性攻城。 殊不知,此时徐天德却是嘴角泛起笑意,转头看向随同而来的副将,道:“老韩,我的铠甲带了没?” “带着呢!”那员年龄也不小的武将大笑说道。 “给老子披挂战铠,我倒要看看,这些西厥蛮子,有多他娘的神气!” 这一日,唐字王旗飞扬的弓月城城头,再竖一面血色徐字王旗,迎风飘扬! “老子徐天德在此,谁敢近来!” 披挂当年横扫北蒙时所穿戴的铠甲,徐天德横刀立马弓月城之上,八千西厥敌军闻声退走,竟无一人敢近来! 老将雄风依在,一声喝退八千敌寇! 闻风丧胆,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