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糖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殷血珠玑在线阅读 - 第十八章 忆往昔

第十八章 忆往昔

    凉风过,不经意扬起了窗边垂坠的纱帐。修瑜侧身逐一拉上,动作轻悄无声。嬴珏跪在太庙大殿的中央,偏头看了看窗外阴沉沉的天,犹觉心中沁凉。

    修瑜望着镜中嬴珏清瘦的身影,几番踌躇道:“娘子(1)真的要去么?”

    嬴珏伸手抚了抚蝉鬓,干净利落地站起身来,平声道:“事到如今,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去求沈将军和沈哥哥。我是他们家未过门的媳妇,想来他们对我的处境也不会坐视不管。”

    婉珍在一旁无限担忧,仿佛还想再劝几句:“可是这马上就要下大雨了,娘子不妨晚点去吧。”

    嬴珏抬眼望了望头顶漆墨般乌黑的天空,眉目一低,只道:“沈将军今日会出门,我若晚点去,只怕就要错过了。事不宜迟,走吧。”

    修瑜和婉珍自知劝不过,便拿上油纸伞跟上了嬴珏的步伐。

    不消片刻,主仆三人便来到沈府门口。

    嬴珏客气地走上前去,朝两位门卒微微一笑,道:“晚辈蓁蓁特来求见沈伯父,还请两位大哥通融一下。”

    其中一位略胖的门卒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问道:“您是嬴娘子吧?”

    嬴珏莞尔道:“正是。”

    略胖的门卒脸上即刻显露一丝失望,道:“将军吩咐了,他不见您,嬴娘子请回吧。”

    “不见?”嬴珏的秀眉轻轻一蹙,满眼的讶异和不解,“这是为何?”

    另一位身材削瘦的门卒见她此刻的模样,忍不住好心劝道:“我们也不知道,将军只说娘子今日前来必定是白跑一趟,所以您请回吧。”

    嬴珏仍然不肯放弃:“既然沈将军不见,那你们家大公子呢?”

    二位门卒面面相觑:“这……”

    嬴珏见他们正在犹豫,赶忙往他二人手里塞了四两银子,道:“劳烦二位大哥去请请你们家大公子,就说我有要事找他商量。”

    两位门卒连连后退,不敢伸手去接。身材削瘦的那位赶忙解释道:“嬴娘子,这……这使不得,使不得……我们也只是当差的,您……您别为难我们啊。”

    嬴珏的手顿在了半空中,婉珍自然而然地把银两借过来放进了荷包里,柔声劝道:“娘子,咱们回去吧。”

    “回去……这一回去不就真是白跑一趟了么?”嬴珏低语喃喃,眉间掩过一缕失神,片刻即仰起头来望着沈府的牌匾,“不,我一定要让他们出来!”

    她回身向阶下跑去,提起裙裾正正地跪在了地上,朗声道:“晚辈蓁蓁求见沈伯父,还请伯父出面。”

    修瑜和婉珍赶忙跟着跪在了她的身后。沈府门外虽非正街,但也是人来人往,见嬴珏携两名侍女跪在门口,行人都忍不住停下脚步议论观望。

    嬴珏却全然不理会身后那些锋利的眼神,仍然朗声道:“晚辈蓁蓁求见沈伯父,还请伯父出面。”

    两位门卒见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竟然有些慌了。略胖的那位赶紧伸手推了推另一位,道:“快……你快进去禀告将军。”

    削瘦的那位门卒将府门口的情况如实回给了沈霆钧。沈霆钧一甩广袖背过身去,在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道:“小小年纪,竟敢威胁我。她往那儿一跪,让我的脸面往哪儿搁?”

    突然天空中“轰隆”一声,倾盆大雨接踵而至。雨水簌簌地落在沈府高低起伏的砖瓦上,发出惊心动魄的声音。

    “父亲大人息怒,”沈江枫看着窗外密集的雨帘,回身往前走了一步,带着丝丝哀求的语气道,“父亲,您就见她一面吧,蓁蓁她也许真有要事。”

    沈霆钧即刻回身狠狠瞪着沈江枫,挑眉怒视:“你以为我不知道她来干什么吗?她要求我把你们的婚期提前,这样,在他们母女三人被嬴家扫地出门前,她就能顺利嫁给你了。而一旦她嫁给了你,嬴家就再也奈何不了她,到时候她想如何报复就如何报复。这样的如意算盘你会想不到?”

    沈江枫不自觉地摇了摇头,语气分外笃定:“父亲,蓁蓁她不是这样的人!现在他们在嬴府的处境岌岌可危,我们怎么能趁人之危,见死不救呢?”

    “你的意思是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沈霆钧没想到沈江枫会这么回答,一时竟气得有些怔忡,“我还不都是为了你好,这个女子可不简单哪!你如何能保证她嫁过来之后不会利用你我和嬴家反目成仇?看她如今的所作所为,你敢保证么?!”

    沈江枫“噗通”一声跪下,指天发誓:“孩儿敢保证!蓁蓁一定不会如此!”

    沈霆钧把袖一甩,也不叫他起来,只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光你保证有什么用?我相信我的儿子,可我绝不相信她。”

    “父亲!”沈江枫万分惊愕,盯着沈霆钧半晌说不出话来。雨越下越大,腾起的层层水雾迷蒙了沈江枫的视线。一道闪电倏然划过,惨白的电光照映出沈霆钧那张冷汗涔涔的脸,格外可怖。沈江枫坚定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忽然朝他磕了个响头:“请父亲恕孩儿不孝!”

    “你要做什么?”沈霆钧见他回身朝正厅外面跑去,语气立刻变得决然果断,“来人,拦住他!绝不能让他们见面!”

    身强力壮的家丁们听见沈霆钧的命令,迅速将沈江枫围了起来。虽说沈霆钧是大名鼎鼎的武将,但长子沈江枫却是一个不会舞枪弄棍的文弱书生,自然三下五除二就被他们制服了。

    他拼命挣扎着,嘶吼道:“父亲!放开我!”

    沈霆钧只是肃然地看了他一眼,道:“把大少爷关进柴房,捆住手脚,谁若是敢放他出来,我就军法处置!”

    为首的家丁上前一步道:“将军放心,卑职一定会看得死死的。”

    沈霆钧摆了摆手,一群人便押着沈江枫下去了。他回过身去背对着众人,轻轻阖眸,犹自听见沈江枫的声音从柴房传来:“父亲!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这么对蓁蓁!父亲!”

    沈霆钧冷冷一笑:“老子要怎么做,轮得到儿子来教训么?”他缓缓地睁开双眼,回身看着仍然跪在地上的门卒道:“你出去告诉嬴珏,任凭她跪多久,我都不会见她,并且跟她说,大公子的意思是取消婚约,从此,她再也不是我沈家未过门的媳妇了。”

    当门卒把沈霆钧的原话告诉嬴珏时,她几乎惊得不能自已:“什么?沈哥哥说要取消婚约?这真是他自己的意思么?我不信,我不信!”

    门卒见她虽然撑着伞,可是衣裙早已湿透,浑身瑟瑟发抖,忙劝道:“娘子别执着了,回去吧,雨这么大,跪久了对您膝盖不好。”

    嬴珏却对他的话恍若未闻,迅速推开修瑜撑在头顶的雨伞,几步冲上前去:“沈哥哥,沈哥哥!你出来见见我,见见我!”

    两位门卒见她跑来,赶紧挡在她面前,道:“娘子,我们大公子说了,他不见您,您请回吧。”

    初秋冰凉的雨水顺着嬴珏的额发滑落,卷进眼底竟涌出热泪来。她仍不愿相信,朝沈府里面大喊着:“沈哥哥,除非你亲口对我说你不娶我,否则凭他是谁我都不信!”

    雨声将嬴珏的声音掩得细弱游蚊,沈江枫被困在柴房里,拼命挣扎:“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家丁头目看着蜷缩在地,苦苦挣扎的他,面色铁青:“公子,您不能出去!”

    “放开我!”沈江枫不停地蠕动着双手,粗麻的材质磨破了他的手腕,鲜血滚滚直流,他犹不觉疼痛,一心只想冲出府邸见到嬴珏,“父亲,你放我出去!父亲!”

    大雨放肆地下着,仿佛一只猛兽,几乎要把雨中的一切吞噬。沈霆钧绕身进来,见沈江枫苦苦挣扎的样子,微微叹了口气。他随即将这声轻微的叹息掩了过去,朝家丁头目冷冷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把他打晕,打晕了他就不会这么吵人了。”

    家丁头目低眉看了看一脸诧异的沈江枫,有些踌躇道:“将军……这……”

    沈霆钧见他不敢动手,自己亲自走上前去,对着沈江枫的后脑勺就是一掌。沈江枫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当即就晕了过去。

    沈霆钧回过身来,瞥了一眼家丁头目:“派人告诉嬴璋,说这门亲事取消,从此嬴家的事情,我们绝不插手。”

    家丁头目低眉拱手,毕恭毕敬道:“是,将军。”

    而沈府门口,围观的人群也因为大雨散去。嬴珏的身子已经由冰凉渐渐变得guntang,而那颗心仍然冻结在冰点:“你为什么不见我?沈哥哥,你真的愿意落井下石么?”

    婉珍扶着摇摇欲坠的嬴珏,满心疼惜道:“娘子……咱们回去吧。”

    “你是我惟一的希望,可如今竟要成失望了么?”嬴珏怔怔地望着“空无一人”的沈府,转身推开了婉珍的手,“走吧,咱们回去。”

    她的声音已经格外虚弱,刚走没几步,整个人就从台阶上跌了下去,吓得修瑜忍不住惊呼一声:“娘子!娘子!”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修瑜见嬴珏的身子微微晃动,忍不住轻声唤道。

    嬴珏这才回过神来,徐徐睁开双眼,道:“跪久了膝盖疼,扶本宫起来吧。”

    修瑜伸手扶起嬴珏,不忘道:“您小心些。”

    嬴珏站稳了身子,从月白缎苏绣百花飞蝶的广袖中掏出一块泛黄的丝帛。她徐徐展开,看着沈江枫熟悉的字迹,幽幽笑了。

    一旁的修瑜见了也不免惊讶:“娘娘还留着这个东西?!”

    嬴珏看着眼前热浪翻腾的炭火铜盆,目光静若深水:“方才我支开你,就是为了偷偷把它拿上。七年前的今天,本宫收到它。七年后,这份不解和迷惑也该放下了。”

    嬴珏缓缓睁开双眼,趴在榻边的修瑜不由喜上眉梢:“娘子终于醒了!”

    嬴珏嚅嗫着双唇,虚弱道:“我这是在哪儿?”

    婉珍喜极而泣,道:“娘子在您自己的闺房啊。”

    慕琼如更是泣不成声,掩帕嗔怪道:“蓁蓁,你吓死我了!”

    嬴琦见她醒了,更是欢喜地扑过来,“jiejie”,“jiejie”的叫个不停。

    修瑜扶着嬴珏坐起身来。嬴珏伸出手轻轻拭去慕琼如眼角的泪花,柔声宽慰道:“母亲……您别哭。”

    慕琼如忍住了哽咽,盈盈握住嬴珏的手,另一只手则从袖中拿出一张丝帛放到她手上,道:“蓁蓁,这是沈江枫亲自送来的一封信,你打开看看吧。”

    “好,我这就看看,”嬴珏的手不禁有些颤抖。她徐徐展开,沈江枫笔墨未干的字迹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她眼前。

    “望娘子离别之后,重梳蝉鬓,美扫蛾眉。巧逞窈窕之资,速聘高官之主。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三年衣粮,使献柔仪,伏愿娘子千秋万岁!”

    嬴珏的心上仿佛插了一把尖刀,疼得她哭不出来。她忽然一把将丝帛揉在手心,万分不甘道:“他在字字戳我的心啊!母亲,婚约真的取消了么?”

    慕琼如用手绢轻轻拭去泪滴,努力平静着自己的心情:“嗯,是沈江枫亲自来说的。”

    嬴珏默然了半晌,手越攥越紧。她强忍着眼中的清泪,一咬牙,决绝道:“既然如此,我们求人不如求己,离开这儿,离开这个任何人都不容下我们的长安城,去利州投奔舅舅!”

    瓢泼大雨接踵而至,拍打在太庙尚未关闭的小扉上“噼啪”作响,好似凌乱又急促的鼓点。汪明虞携绿珠静静地站在大殿门口,只见殿中淡金色的烛光洒落嬴珏全身,让她的身影看起来轻柔得如一团薄雾,又仿佛清雨梨花,低下柔枝,美到让人不忍移目。

    明虞看得呆住了。嬴珏静静也全然未觉她的存在,只静静听着窗外“哗啦”的雨声,突然伸手将那张泛黄的丝帛揉成一团,掷入火中。

    明虞被突然腾起的火苗晃了眼,不禁问道:“你在烧什么?”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嬴珏眉波不动,双手合十朝面前的牌位徐徐拜下,瀑布似的青丝即刻蜿蜒出柔美的弧度:“jiejie走路从来都不带声的。”

    明虞移步上前,缓缓地绕过幔帐,浅浅一笑道:“是你太入神了,没听见罢了。”她走到嬴珏身侧时,惟见胡茜娆未至,不禁问道:“睿妃meimei呢?”

    嬴珏的眉梢轻微一动,扬起的唇弧维持得恰到好处:“睿妃jiejie与高荣殿下入怡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了,今早已遣人告知meimei。”

    明虞淡淡一笑:“如此看来,今日便只有你我二人了。”她徐徐朝牌位跪下,将绿珠手中的竹篮放在了她和嬴珏二人中间。

    嬴珏跪直了身子,转首看了明虞一眼,目光最终落在装满丝帛的竹篮上,眉心微微一蹙,道:“jiejie今日又打算烧什么呢?”

    “我?”明虞莞尔一笑,双手合十朝牌位恭谨拜下,“自然是烧往事了。”

    殿外依旧大雨淋漓,狂风摇曳着庭中葳蕤的枝叶,哗哗作响。桐油快要燃尽,殿中的灯光也黯淡下来。嬴珏见汪明虞的影子姗姗映在周遭青天撒花的幔帐上,,幽深的黑影恍若鬼魅,心底不由悸动。她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只定定看着明虞的侧脸:“往事?原来jiejie心底也有所谓的往事。”

    偶有一阵凉风袭来,隐隐的清凉之气不由让人心底发颤。明虞低眉一瞬,“往事么,谁人都会有的,”她继而抬起头来回眸望向嬴珏,语意幽幽,“而今日我要烧的往事也是meimei你的往事。”

    嬴珏沉吟片刻,心中疑窦顿生,面上却装作无事般笑开:“jiejie此话怎讲?”

    明虞的眸中闪过一丝憾色:“今日是平贵人汪卷碧的祭日,meimei说,这算不算你的往事呢?”

    嬴珏惊了片刻,迎上汪明虞意味深长的目光,笑意稍减:“jiejie心底已经替我回答了,不过是想我亲口说出来罢了,何苦呢?”

    一抹涩然的笑容挂在明虞唇边,声音却不闻波澜:“你还是这样心如明镜,其是有些事情何必看得太透,难得糊涂也是一种福气。”

    嬴珏暗自失笑,只觉满脸如天边红霞般烧了起来:“有些事情我自然可以视而不见,可有些事情就像利刃划过后的伤疤,虽然结痂了,还是会隐隐作痛。jiejie你教教我,如何在越疼越清醒的时候装糊涂。”

    明虞笑了笑,毫不避讳地迎上她的目光:“凡事你总有你的道理,我说不过你,又怎敢教你什么?你既然非要我说破,那我也就不再顾忌些什么。我倒是很想问问你,一年前,平贵人因你而母子俱亡,你难道从来都不会愧疚么?元妃娘娘。”

    “愧疚?难道这个词说的不该是jiejie你么?”嬴珏凝视着明虞耳畔那只轻微摇晃的翡翠烧银丝耳坠,心底怒意弥漫,“平贵人死得确实无辜,可那不是因为我!我根本就没有推她,是她自己滑倒的!而你,却偏偏指认是我故意推了她,她若非你们陷害我的棋子,那这便是你们一箭双雕的毒计,我可有说错?”

    明虞怔了片刻,突然讥讽一笑,露出甚为少见的柔媚神色:“没错,你真是聪明绝顶!难怪王府里所有女人加起来,都敌不过你一个!可就算事实真相如此,你如今又能怎样呢?人人都认定是你推到了卷碧,是你嫉妒她身份低微却得宠有孕,而想加害于她。元妃meimei,纵使你有通天的本领,变得了真理,但变不了人心!”

    “轰”地一阵雷响划破了殿中可怖的宁谧,一束炫目耀眼的光芒映衬着嬴珏因发怒而苍白的面色。她紧蹙着秀眉,一把抓住明虞的左臂,柔音颤颤:“你错了,是真理不变,而人心易变。她们都这么认为,无非是出于对我的嫉妒。庄妃jiejie,如若有一天你成了被嫉妒的对象,那么你曾经所做的种种就会变成刺向你的利剑,不信,咱们就走着瞧。”

    明虞为嬴珏突如其来的动作骇得不轻,她也沉下脸来,一把推开嬴珏的手:“哼,你在威胁我?不过你放心,你是看不到那一天的。”

    “我看不到那一天?”嬴珏轻轻笑了笑,格外讽刺,“风水轮流转,jiejie就这么确信自己会失宠一辈子?”

    明虞的神色在莹莹烛火下显得暧昧而浑浊,她微一抬眼,笑得格外蛊惑:“我自然不是确信自己失宠一辈子,而是相信自古红颜多薄命,愈是卓绝的女子,便愈是命途多舛。嬴珏啊嬴珏,你把什么好处都占尽了,难道不该付出相等的代价么?”

    嬴珏的身子一晃,寸长的指甲快要被她掐断:“你在咒我早死?!”

    “是又如何?”明虞咬着略微泛白的嘴唇,心里如针刺一般难受,“你早就该和卷碧母子一起死了,当初让你在大雨里罚跪实在是太便宜你了!你别忘了,那天我也因此受惊难产,那个孩子……你以为我会忘记么?”

    嬴珏怔怔地望着汪明虞,气得心底发颤。她无意再与她过多纠缠,只紧紧捏着月白织花妆缎裙面,以周身的力气抵御着莫名而来的寒意:“你真是大言不惭,汪明虞,你难道不知‘始作俑者,其无后乎’(2)?这一切,都是你的代价。”

    “你!”汪明虞的双眼圆睁,指尖隐隐发颤。她突然勾起唇角笑出了声,“好!好!我要好好活着,看看你的代价是什么!”

    嬴珏别过头去,强忍着心底翻涌而上的嫌恶,澹静道:“那meimei我先劝庄妃jiejie一句,千万保重,不要心甘情愿做了别人的棋子。”

    “绿珠,咱们走。”明虞深深看了嬴珏一眼,随即挥袖而去。

    估摸着明虞走远了,嬴珏的身子不禁微微一软,顺势倚在了修瑜的肩上,以睫毛挡住将落未落的泪珠,缓了缓气息道:“和她周旋竟浪费了不少口舌……”

    修瑜抚着嬴珏发凉的背心,轻声道:“娘娘……不必为无关紧要的人揪心。”

    嬴珏闭目片刻,将所有泪水化作眼底淡薄的朦胧。她扬扬手微弱道:“本宫累了,咱们回宫吧。”

    “娘娘——娘娘不好了!”崔旳伴着宝月楼的丧钟声奔入太庙正殿,也不顾礼数焦急回道:“太皇太后薨逝了!”

    “什么?!”嬴珏乍然一惊,猛地站起身来。

    【1】娘子:唐朝对女子的称谓,并非“小姐”。

    【2】俑:古代殉葬用的木制或陶制的俑人。开始制作俑的人。比喻首先做某件坏事的人。出自先秦孟轲《孟子梁惠王上》:“始作俑者,其无后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