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长街遇刺】
已过了子时的白帝城一片黑暗寂静，马车缓慢的摇晃在铺着青石的街道上，木轮每一次与青石相接的缝隙接触便会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车身也会随之颠簸一下。 车厢里的幽冥此时心情大好，并没有因为马车的颠簸而引发丝毫的不悦。他阖目养神，一手不停地搓捻着一串沉香手串，另一手则一直牵着瑾萱的手，从暖阁萦香牵起后便没有放下。 马车驶离柳巷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但是瑾萱知道白帝城很大，所以她们还会在路上颠簸很久。 瑾萱有些好奇，不过白帝城第一劣少所乘坐的马车竟然如此之普通并不是引起她好奇的地方。她真正好奇的是从幽冥在暖阁萦香的那处后楼里牵起她的手到此时，幽冥还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 别说言语什么，自从上了马车后，幽冥便开始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了，直接开始闭目假寐，搓珠培念，好似入定老僧。 同时，幽冥的三个仆人也没有跟她说话，不仅没有跟她说话，也没有跟幽冥说话。 夜很静，长街之上只有车轮碾过青石缝的声音。那声音不停的循环，听着有些让人犯困。 不知又听了几百次那声音后，瑾萱终于听到了些不一样的声音。 “有人在开弓。” 说话的人是坐在车厢里右边侧座的小二，说话的同时他手中一直持着的那柄折扇已经悄无声息的打开了。 借助车厢内摇曳的暗烛光，瑾萱看到扇面上画的是一幕血红色的江山画。 小二说话，老大没有搭言，幽冥也没有说什么，依然是闭目搓着手串。 就在瑾萱以为幽冥是真的睡着了时，幽冥轻声问道：“有多少人？” “至少二十个。”小二回答。 幽冥睁开了眼睛，说道：“应该是何成派来的人。他能调动的人一定是军人，一会动手时如他们不下死手知难而退，你们就留他们性命，毕竟帝国培养一个好的军人也是要花不少银子的。” “少爷为何此时多了许多这妇人之仁？”老大不解发问，继续道：“今天少爷你当着那么多人的揭穿了安滇将军何康的事，何成必然是动了杀人灭口之心。” 幽冥闻言嘴角微扬，看向瑾萱说道：“瑾萱才入了我幽家大门，我不想让她在这大喜的日子里见太多血腥。” “那便依少爷的意思办。” 小二的话音未落，他便听见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声！ 车厢里不仅只有他听到了，老大也听到了，甚至就连不通修行的幽冥和瑾萱都听到了。 那是羽箭高速飞行划破空气的声音！ 听到这道声音，瑾萱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惊恐，更多是一抹枉然。而幽冥则是什么表情都没有，仿佛那支羽箭的目标根本不是他，而是天上的一只大雁。 羽箭破空之声响起之时，小二便已经动了。他的速度很快，车窗一开一合间那把一直被他持在手里的折扇就已经不见，然后便是不见有箭矢刺穿车厢壁板。 小二依然是那般正襟危坐一身书生装扮，但是见了他刚刚的手段，瑾萱已然明了，他是一名灵修。 又有破空之声响起，只是这一次朝着马车飞来的羽箭多了许多。 小二微一蹙眉，随后寂静的夜里便响起了一连串硬物相撞的声音，接着便是羽箭落到青石街面的撞击声。 听着那一阵如秋雨打荷叶般的脆响，瑾萱再次把眼神移到了幽冥脸上，然后她便发现幽冥也正在看着她。只不过两者的眼神却是迥然不同。 她看向幽冥的眼神中大半是临危的依赖与小半的审视，而幽冥看向她的眼神里却满满的都是欣赏。 “你真的一点都不怕？” 瑾萱终是没有忍住好奇，问了出来。 “为什么要怕？”幽冥回语的语气显得那样理所当然。 “现在有人正在刺杀你！”瑾萱在正在和刺杀上加重了口音。 “我知道，但是他们不会成功，所以不用害怕。” “你为什么如此肯定？” “就因为他们三个还在我身边没有死去，在他们死了之前，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死的。” 接住幽冥话的不是瑾萱，而是小二，他的语气仍然是那般有些泠漠的平静。 “今夜少爷定然不会死去，但是有可能会受伤。” 听到自己可能会受伤，幽冥的脸上终于有了些别的表情，眼神也从瑾萱的脸上移开了。 他先看了看老大，后看向小二说道：“他们不止二十人？” “不止。”小二沉声回答。 “小三，你那破剑出鞘了么？” “还没有，少爷现在要我出剑么？”小三扬落缰绳的同时回问道。 “再等等，他们发现射箭没有用之后应该会来现身出来。” 这次承接幽冥话音的不再是某个人的话音，而是又一波更加密集的破空之声，而且这次还多了些别的声音，弓弦震颤的声音！能听到弓弦的震颤，便说明行刺的弓手距离他们的马车已经极近了。 小二的折扇依然在夜空之中飞旋，扫罗数十支飞射的羽箭。但怎奈何这次一次的羽箭实在是太多了，以他一人一扇固然不可全挡。 车窗再开再合，在车窗闭合的那一瞬间，瑾萱看到又有一把折扇从窗口飞了出去。同时，尖锐箭头刺穿车厢木璧的声音也终于传来了。 这一刻，瑾萱瞳孔本能的放大。她看到了一支闪着冷光的羽箭穿透车厢右前方斜上的木璧后直刺向幽冥。箭矢在她黑色的眼瞳中不断放大，然后她的眼中散过了一丝决然，接着她扑到幽冥怀里用自己的身躯将幽冥紧紧的护在了身后。 但是那下一秒背部就应该传来的穿胸剧痛并没有如期而至，幽冥手中一直把玩的那串沉香手串已经套回了手腕，因为此时他的左手食指正在她光洁的脸颊上轻轻刮蹭。 她看向幽冥，他在笑。笑得有些欣慰，不过还有另一些高深的东西。 幽冥轻抚她的肩膀将她拉回身边做好，然后她便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羽箭确实穿透了车厢木璧，也确实刺向了挡在幽冥身前的她，但是在羽箭刺进她的后背之前，便有一只手抓住了羽箭。 那只手的主人是幽冥三个跟班之首，外人都叫他大哥或者大兄弟，而幽冥则叫他老大。 “让瑾萱姑娘受惊了，实在是做下人的失职。” 一身武者打扮的老大仔细端详手中羽箭的同时，肃然说道：“少爷，我有些不高兴了。” “我还很高兴。”幽冥撇撇嘴说道。 “我也有些不高兴了。”车厢外传来了小三的声音，“这马车虽然是我随便买来的，但是也是花了银子的，哪有就这样被那群烂人射烂的道理？” 听了小三的话，幽冥看向已经掷出了两把折扇的小二，问道：“你现在什么心情？” “我还好，就是有点想杀人。” “那你去吧！” 应着幽冥的话音，小二陡然冲出车厢。 “我这三个兄弟，平时最喜欢说话的是小三，最少说话的是小二，但是你千万别把小二当好人，他可是最好杀生的。” 说着，幽冥把左手腕处的手串递到瑾萱面前，“你瞧，这可是我从高僧那里求来的，而且我还跟那高僧学了往生经，没事我就念念想着帮小二消些杀孽。” 刚遇刺杀那会瑾萱还是很紧张的。因为她很紧张，所以她不理解幽冥的泰然。不过当幽冥的手下短暂的与刺客交手三次之后，她便理解了幽冥的那股泰然自若来自何处。 “他这三个手下的身手绝不一般。”有此明悟后，瑾萱便不再如先前那般紧张了。 “你还信佛？”瑾萱等着大眼睛问道。 当一个倾国倾城的美女的脸上脱去了不和谐的紧张神色后，那她的美丽自然是更上一层楼，所以幽冥看着她那双因好奇不信而瞪圆的大眼睛时竟然有些痴了，只觉得那八月十五的月亮也没有她的眼睛好看。 “我自然是不信的，但是佛门能在这个世界上存在并占有一席之地就说明他们宣扬的理念还是有市场的。为什么会有市场呢？当然是因为合理，既然是合理的东西那我便想着没事念叨念叨总是会有些好处的。” 如是幽冥的这番谈话被某一个和尚听见了，定然会勃然大怒。因为幽冥居然把佛门至高的理念说成是有市场的。什么东西应该在市场中被贩夫叫卖？自然是商品，把佛门理念这种信仰比作是商品真可谓是对佛门的大不敬和对佛祖大亵渎。 对于幽冥的一番话瑾萱听的云里雾里，因为她对市场这词不是很理解。但是久跟在他身边的老大和小三自然是理解的，所以小三说话了。 “少爷，我说你能不能别把什么东西都跟银子扯上关系？怎么不见你劝说国师去白虎大街上摆个摊子给人算命？” 闻言，幽冥黑眸一凝有些不悦。 这明显是在拆本少爷的台啊，没看少爷正泡妞呢？你个不知尊卑的下人。 当然，这些只是幽冥的心理活动，没有转化为实际语言，因为如果他当即出言训斥小三他自己都会觉得自己在瑾萱面前失了面子，还不如不说什么。 “你那破剑可以出鞘了，去吧！”幽冥冷声道。 “怎么？我提国师让你不高兴了？”小三得寸进尺。 “滚！去！杀！人！”幽冥一字一顿地说。 然后，马车便停下来了，因为车夫滚去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