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月光的蛊惑
那天以后她再也没见过小露,她问过陌爹爹,他也不愿多说的样子。她便没再问下去,彼此心照不宣就是了。他答应过她,她相信。 只有小雨陪着她,小雨似乎更胆小了,尤其害怕陌爹爹。她只有加倍待她好了,小雨是个善良的姑娘,从来不抱怨别人待她不好。 花花将子佩赶走了,不出意料子衿也跟着走了。顾妖孽对此极为不满,他私底下斥道:“那个女人放过她做什么?你该不是因为她是你的女人动了恻隐之心。” 花花并未解释,笑道:“一个女人也值得放在心上?她命大没死,我自然要履行承诺。至于她死在别的什么人手上可不关我的事。” “你倒还是一样。”顾妖孽看他一眼道,“再有人掀起什么风浪来,我会格杀勿论。” “我一向不在意那些,只是你变了。”花花道,“顾绮陌竟然会手下留情。” “我答应过她。”他低低道,径自出去了。 暗杀堂。 月刚完成一趟任务回来,一身玄色衣袍,披一色斗篷,英姿如青竹挺立,面寒如冰。 “月堂主。”一个黑衣杀手看着带回来的战利品道。另一个只是直直看着地上衣着暴露的女人。堂主在这里,他们自是不敢私下享用。 月看也不看一眼,道:“你们自己留着吧。提步离开。” 一个边解裤腰带边小声道:“你不是不知道咱们堂主对女人不感兴趣。” “出过这么多次任务,咱们找馆子时从没见堂主去过。我看,他那方面不行。“说到后面压低了声音。 月快步出门口,忽见粉色一团直冲过来。小脑袋往里探了探,正是小尘儿。 “月哥哥,可算让我抓到你,总是见不到你。”甜甜糯糯的声音道,“月哥哥,我上次送给你的香囊还在吗,不会丢了吧?”言罢扁了扁嘴。 她还有很多话想说,把这么多天不见他的想念一并说出来,小到大杨树上的喜鹊孵了几只小鸟的事。她怕她不一鼓作气就会失了勇气,怕他又要冷着一张脸赶走她了。 可是不容她继续说下去,月便用斗篷包了她,将她整个儿揽在里面,别人看不到她,她也看不到外面。身形挡住了后方的景色,可挡不住刚开场的靡靡之音。他微一皱眉。 顾香尘这时候脑子当了机,迷迷糊糊的。月哥哥没推开她算好的,可为什么她此刻正靠着他宽阔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有些快了呢。 她第一次这么靠近他,她一定是在做梦吧?一定是的。 月将不明所以的顾香尘包在自己的黑色斗篷里,加快了脚步。 身后有人瞥见了那一角粉色,不知谁说了一句,“假正经,原来是金屋藏娇啊,不稀罕风尘女子。” “啧,也许是滋味比较好,令堂主爱不释手。”又有人猜测道,犹带点粗重的喘息。颇有些亵渎的味道。 只一瞬,便消音了。二人被两颗小石子点了哑xue,捂着喉咙不能言语,自恨说错了话。 脚落到了实地,她被人放了下来。她不知发生何事,疑惑地看着他,“月哥哥?” “小宫主以后不要随便来这里了。”一如往常的清冷俊颜,月冷着声音道,“这里不适合你。” 听到相似的拒绝,她眼中有伤痛,刚才的美梦破灭。就说吗,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我只是...想来见你...”她低着头,不敢去看他冰冷的眼神。“也不行吗?” 如果她抬头,也许就会看到,他捏紧拳头,表情阴沉,待看向她又缓和不少,泄露着一丝关心,绝不至于冰冷。他不想她看到那些不该看的东西,包括刚才,包括杀人和血腥。 也不行吗?低迷的气息,小小的肩膀和瘦削的身子看起来是那么脆弱,那种心中莫名的痛又来了,他知道她身体不好,经不起这么折腾,况伤心最伤身,主上吩咐过谁都不可以惹她伤心。 他带了几分紧张,尽量柔和了一些说道,“小宫主想见就可以。”顿了顿,“不用来这里。” “真的吗?”她倏地抬头,有点小激动。“月哥哥不讨厌我来烦你,不会故意躲开我了?”大眼带着小心翼翼的希冀,仿佛他的一句话,就可以使她上天堂和下地狱。 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又马上撇开,空荡荡的心像塞了棉花,如今膨胀起来。霜月似的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困惑,随后点点头,又摇头说:“我没有……” 她楞楞道:“月哥哥你掐我一下试试?”然而月听了这话怔了怔,没有动。 她见他没反应,便在他手背上掐了一下问道“痛不痛?”然而他摇了摇头。 “我果然是在做梦,却是第一次做到这么好的梦。”她喃喃自语。 月还是听清了。他立即肯定道:“不是,有一点痛,真的。你不烦,不讨厌。” “不行,我得好好消化一下。”明明惊蛰已过,此刻却如春日惊雷一声,使人心矜摇荡。她揣着小鹿乱跳的心急慌慌地跑开了。 不多时又转回,往他手中塞进一个纸包,转身离开。 他打开来看,是他未见过的奇奇怪怪的糕点,绝对算不上精致,甚至有些拙劣,院里厨子的手艺何时这么差了…… 今夜,天有明月,此有花园,但少私相授受的小情人,增添气氛。 月儿圆满,无一丝缺憾,如霜似雪地撒下银光,照着花朵更有一种妖冶神秘的风情。 一个小小的人影正等在花园僻静处。她披着一件斗篷,搓了搓手。顾香尘庆幸今夜月明无风。 她在想,月哥哥到底看没看到她留的那行字。或者有什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对了,也许是在练剑呢。 她已经等了估摸半个时辰了,也许是等待让时间变得漫长。 她要回去吗?不不行,她怕她走开了,他来时看不见她。嗯,在等等,反正爹爹亥初才回来,她出来时酉时还差一刻。 想到见到他要说的话,她顿时紧张起来,好像不那么冷了。他会是什么反应呢? 寂静的晚上,蝈蝈开始唱起协奏曲。她想,明天要把它们抓出来,别让它吃了她种的玫瑰和草药。 好像才过了一会儿,又好像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眼前的人已在眼前,本该安定的心却不安分起来。顾香尘甜甜道:“月哥哥。”小脸不知是因冷还是其他而红扑扑的。九岁女孩子的身高才及男子腰部。 月诧异地看着那静静等在夜色里的柔弱身影,幽深的黑眸闪动,“对不起,才看到小宫主留的话,我还以为...”以为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她早就不在了,毕竟小孩子哪有什么耐性。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走到了这里,好像心里有什么驱使着他来看看。 清冷的脸上终是露出一抹担忧,月蹲下身来,替她拢了拢斗篷道:“小心着凉。” 手不慎触及凉凉的小脸,烫了手似的缩回来,变作若无其事。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了。 “但月哥哥还是来了。”她微微笑道,笑容干净温暖。 他冰冷死沉的心似乎也慢慢活过来了,融融暖意流动。眉头微皱道:“这里冷。”她的脸很凉。 “月哥哥,我们去里面。”她甜甜一笑,心里暖烘烘的。 从外头挪到了花棚里,月的眉头才松了些。依旧能看到流泻进来的月光。 “今晚的月亮好圆。”她道。月看了眼,点点头。 “月哥哥,你下次什么时候走?”她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 “暂时没事了。”月回答。 “那你要走的话,可不可以告诉我一声。”她道,不想从别人口中听到他不在的消息。每次急急去找他,他早就走了。
月还是点点头。 “月哥哥,它们是我种的玫瑰,总是养不活,移栽了好几次。现在竟然开花了。”她絮絮叨叨,脸上始终带着笑意。 她用花剪铰下一朵半开的花,拿在手中赏玩。然后侧过身,极认真地看着他,他感受到了那视线,转过脸来。 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月哥哥,我...我喜欢你。”顾香尘鼓足了勇气,仰着脑袋,手中的玫瑰举到他面前,迫于身高劣势,只举到胸前。她不想听他的冷言拒绝,如果他拒绝只要不收这朵花就好了。 疑惑转为惊异,月跟木头护卫似的呆了呆。马上又面如常色,惭愧自己的低劣想法,温言道:“大家都很喜欢你。”他一直挣扎,却还是逃无可逃。 那月哥哥你呢?她想说却没说。 不不是的,那不一样,月哥哥理解错了,她此时气恨自己不能快快长大,还是这副孩子模样,可是她能长大吗?她是不是有些自私? 她有些懊恼,换了一种说法道:“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我是认真的,我长大了要嫁给月哥哥。和大家是不一样的!” 手很酸,她还是没放下来。清澈水眸有她的执着,三年的追逐与痴梦。 “我不会拖累月哥哥的。我有多久,就喜欢月哥哥多久。”话语带着与年纪不符的伤感。她不知道她还有多少时间,她知道她会一直一直喜欢。 见他不作反应,便知自己的爱恋是还未开始就无疾而终了。“月哥哥从未允许任何人踏足那片禁地,我也不可能例外。是我妄想了,我只是希望月哥哥能够开心。” 她收回手,垂下眼眸,凝视着花瓣上的露珠,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心脏不听使唤地躁动起来,好像听到春回大地,冰块碎裂的声音。他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要是在外,早就被对方杀了几万次了。你不是早就拿到那把钥匙了吗?就不要放手。也许,也许他等了很久了。 不知是月光太亮,还是花儿太美,对上她天真无邪的小脸,他鬼使神差道,“好,直到你不喜欢我为止。” 月弯下腰,拿过那枝花,小心翼翼的。不管童言无忌还是长大后会忘了,还是怎了,是他愿意,愿意去相信。 这下换顾香尘呆了。手被夺过去,摊开放在温暖的大手上,形成了鲜明的温度对比。 “怎么这么不小心?”月低低道。 只见指尖破了一道口子,冒出鲜红的血珠,玫瑰都黯然失色了几分。她竟没发现,现在才感觉到那微微刺痛。 指尖感觉一阵清凉,月细细地将药膏抹在上面,神色认真。 不过是小伤口而已,用不着...只不过这个小瓷瓶是她送的,当初她从师傅哪儿抢了好几瓶玉露膏,每人一个,心疼得师傅几天没理她,才知道爹爹也老是抢师傅的。 近在眼前的俊脸柔和,褪去冰冷锋利的棱角,好像从严冬到了那种不冷不热的舒适天气里。月哥哥笑笑罢,一定很好看的,她恍惚地看着他微抿的唇。 蜻蜓点水般的轻轻一触,脸很近心也很近,又怕惊扰什么似的飞快离开。 他瞠了眼,她低了头。飞了红霞,飘了绯云,乱了心湖。只是背光和动作是很好的掩护。 时间静止,月亮打起了瞌睡,玫瑰们窃窃私语,仿佛过了很久。 “月哥哥不可以亲别人哦。”她霸道地宣言,嗓音娇娇软软。 “好。”他的声音竟有些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