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渐行渐远
我手中长了青苔的杯子啪的落下,那万千迎亲队辉煌雄聚;而我此地,却仅有我一人、一山。 碎裂的茶杯子之上陡然显现出一行字:天衡,我被玉帝收为义女,七月七日将要嫁于小寒仙。造化弄人,我居然一直未曾看到。 我身上陡然显现了千丈长的星辰剑,星辰剑自小随我,知我心意。怒发一剑斩在迎亲队之前,生生把喧嚣异常的迎亲队打的静寂非常。灵玉从车轿上站起,红色的婚袍,紫荆玉冠,翡翠玉镯,浑身如若无骨。一双秀眉透出一丝幽怨,一丝痛苦,一丝惆怅,强颜装笑…… 我看着她,从没有觉得她是如此之美,美的我心痛,美的我窒息。 一滴泪,从眼角滑下,不知晓一滴泪能滴落多久,又能挽回多少光阴,多少回忆…… 我看向师傅,发现师傅亦是一脸愕然,或许他怎么也想不到,平时温文尔雅的我,为何却会如此失态;或许是想不到,他设的大罗天结界我是如何击破的;或许他是在想,我这宿命之劫,终于还是打开了。 我也知晓,这是我的劫,玉儿便是我的劫。 我想,我无法抑制我的能量,我无法理智。心仿佛被生生撕碎一般的痛,曾经的美好瞬间化作无数锋利的小刀,切割着我的灵魂,即便是千刀亦难割出这等痛苦。 我周身能量如同煮沸一般悄然沸腾,那滴泪水在未曾滴落之际已然被蒸发干净,不留痕迹。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我用只有我才能听到的声音轻涌着上邪,那首唱罢轮回,离落在树脚的歌谱。 此时一道清灵之气围绕我全身,我陡然静了下来。 我若在此地截了玉儿,那不但是我的劫,还是整个星宫的劫,更是天下仙凡之劫。玉帝虽然差劲,但他背后的人可不差。他背后之人看来,天下苍生皆为蝼蚁。我怎么可以如此自私?陷师傅于不义,置星宫而不顾,陷苍生于水火,血流成河…… 我竟然,劫不得,爱不得。 “我meimei出嫁,当受千里星辰光顾,万里绝尘,辉煌、风光的出嫁。”我说着似乎用尽了浑身力气,将师傅出去前给予的万丈星辰符祭出,刹那间万丈星光普照苍穹,所有人沐浴在星光的美妙之中,即便混沌仙界也被这刹那间的星光笼罩。 不能陪你漫步星河,就让我赠予你漫天星河。 耳畔仿佛能听到师傅说胡闹,但却几乎细不可闻。我把所有的不安因子压下,我把沸腾的血液冰封,我把这大道万千融化在身体里,我要恭贺她出嫁,我要放声长笑。 玉儿容颜始终不见波动,仿佛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但这冷漠的面容却狠狠的抽打着我的心境。只要她提出一句话,只要她对我有一丝爱慕,我便是折了仙躯,断了仙境,也要带她相守至踏入轮回。可是她面容,始终如同理所当然一般。 我心痛之感一步步袭来,而脸上也如同被狠狠的抽打一般,原来只是我的自作多情,此时的我便如跳梁小丑,做着令人嘲讽的事。 这时一个骑红色寒冰兽的公子飞了过来,面容俊朗,脸色却有些木然,身子亦冷了点。手中一把寒冰剑,头戴红色羽冠。原来他才是这里的男主角,而我,只是一个过客,还做着傻事。 他只是轻蔑的从我身旁走过,然后熙熙攘攘的迎亲队伍也浩浩荡荡的走过,灵玉的车驾从我身旁经过,轻飘飘的飞出一句:你回去罢。 你回去罢,你回去罢…… 我默默念叨着,心仿佛突然被千万斤重的石头压住,再难呼吸。无数人嘲讽的撞着我,然后离去。而我耳边,始终只有一句:你回去罢。 师傅欲言又止,终究也跟随着庞大的迎亲队离去。 西天境内再无声息,所有人都离去。漫天星河仅仅只有我一人,漫天星光也重新回到了星宫。在迎亲队远离之后,西天境下起了大雨,瓢泼大雨。我就这么站立在西天境,默默无语,孤独的看着混沌古柳。雨水从我面颊流下,融入在灵山,然后又从灵山上流下,流进天河。 滚滚天河,却又不知流向何方,我又该如何? 听风醉月,我坐在混沌古柳下胡乱的弹琴,错了谱也好,正了曲也罢,终究是弹出了我这乱如麻。 不知弹了多久,又不知弹了多少曲,当我弹断最后一根琴弦之时双手血早已经融进了琴面,穿透了琴曲,滴落满地。我未曾饮酒,只因我不会喝酒,师傅也未曾让我喝酒。没有醉,便没了暂时的忘却,时刻皆是无比清晰的痛感来袭。 我昏倒在石桌上,便见眼前幻化了一个世界,我欲剑乘风随着一道虚影闯进了一道殿门。 进得殿门微微一惊,便见月老昏睡在石桌上,旁是仙酒独儿醉,而四周便是一颗高大无比的树。看其形状,便是传说中的因缘树。我竟然莫名的进入了尘缘殿。此时虚影自树上一闪而过,我刚欲追去,亦想看我之因缘,却陡然转醒。 睁眼便见眼前出现二人,女的凤凰冠,一身蓝色玄衣,眉毛微红,想来是凤霞山小公主,凤思绮,凤凰后裔;另一人有些谦卑,头戴虚云,脚踏红尘,手执游尘笔,想来便是凤思绮的跟班,三界大名鼎鼎的梦仙人。 我脑中快速想着,总觉得那梦似乎谁是要提醒我什么,可却又想不通为何会突然惊醒。 “喂,你没事吧?” 凤思绮并未认出我来,却关心的问道。此时的我披头散发,双手浴血,与界外散修无疑,与三界盛传的白衣飘飘折扇文冠,目视云天仙风道骨之气的天衡仙相差甚远。 梦仙人闭目不语,似乎在他眼中关于思绮的一切都是合理的。但我知道,修仙之人自有感应,而梦仙的感应尤为真切,想是他并未从我身上感应到杀机、或者不利之气吧。 “梦虚,把我的青灵丹给我。” 手中动,接手便把丹药喂我口中。我发现她并没有凤凰一族的火爆脾气,若是凤赤仙君,铁定直接从远方弹射青灵丹入我口中,然后把我踢醒问事。 我手上的伤转眼便愈合,还不待我开口,思绮已经问道:“我是凤霞山的人,此番玉帝嫁女家母有事耽搁让小女子顶替,奈何小女子法术低微,待到仙界时已经误了时期,一番打听方知晓迎亲队从北天仙境过,所以我二人便追了过来,但却飞迷了路,想要借问仙君如何最快速抵达南天仙境?” 北天仙境之广无可言说,但若论追上迎亲队却也非常简单。我只是挥手指了条路,便欲在此停留。但凤思绮刚离去一会,便见四周飘起数道强劲黑雾,一只疑似黑皇雾鸟的怪鸟更直接从头顶盘旋而过,方向竟是凤思绮所行之路。 这一翻回想才慕然发现,凤思绮二人身上也有淡淡的青灵之气。青灵丹乃是复原丹药,上乘仙家人物出行都必带之物,看她二人显然也受过伤。 起初我还以为她二人误了婚期定然因贪玩,可此番才想到可能是追杀。但不知是谁,竟然有如此魄力来追杀凤凰公主,凤赤仙君的凤凰神火与师傅的星辰兜火可比九幽地火还强悍之物。 若凤思绮死亡,那么师傅必然会出手,因为她将是我的妻子,师傅和凤赤仙君定的,玉帝赐的婚。 “你们是什么妖?要知道,这里可是星宫的地盘。” 来时只在云中听到此言,我自然不得袖手旁观,这毕竟是我名义上的未婚妻,虽然我是首见她……当我打扮一下,变换了少许容颜,追上之时只见凤思绮被围困在中间,四周净是藏身黑雾的妖或魔。 二十一天仙界连接了九幽魔界,而二十一天仙界亦藏有无数险地,所以妖出自险地、魔来自九幽。当然,此等妖魔自然为跳梁小丑,只是对初出茅庐之人却又绰绰有余。 “哼,星宫除了离辰那老家伙,其他皆如温室花朵,不堪一击。”妖魔一方有人冷哼说道。 “是吗?”正在火头上的我悄然出现,可以从灵识内看到,对方从愕然,转眼便到了惊吓。 任何人被敌人栖身身侧却毫无所觉,自然生出惧意,未知的恐惧。这时一魔尊飞出道:“敢问阁下尊名?此番只是我黑皇族和凤凰族之间的事,还请阁下高抬贵手在一旁观看。” “你们杀我未婚妻,你让我在旁观看?” 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陡然眉毛一凝,星辰剑长达千尺,直击在黑皇雾鸟身上,却剑气横穿骑鸟那人胸膛,接着便见天空一声爆鸣,天界那人灰飞烟灭。 “这,那人不是说天衡仙被他师傅困在星宫了吗?怎么会……”有人嘀咕着后退。 “准没错,那是星辰剑,当初杀入南疆妖境连挑十八妖王的星辰剑。”这人却更为直接,听其声音人已然远去。我甚至都不用动手,大部分魔妖已经退却。 剩余少部分也见形势不妙渐渐离开,我却也懒得追击。本想就此离去,可在我转身的瞬间,便见一虚影闪过,很像梦境中的那人,我追击一翻,却并未追到。而我一旦离去,那黑影便来追杀思绮,而且思绮二人竟然无法阻挡,我只得暂且留在思绮身旁。 凤思绮在见我那刻便认出了我,但我只是笑笑不语,和他们同行我用微末之技缓慢的改换了容颜。 每次变换一点,我想等到了南天仙境恐怕便再无人能认出我。期间我也想要离开,但每当我要离开之时便会看见那道虚影想要击杀思绮,久而久之我渐渐明了,它是要我去南天仙境。 我不能放任思绮不管,期间进入南天仙境来袭击的妖魔也逐渐增多,不知是何缘故。 收起星辰剑,跟随思绮进入南天仙界。其实天仙界并非划界而立,只是四境之主所划定的界限而已。我化妆为一散仙,做了思绮的跟班,又以化身回南天仙界星宫。 或许我也是想见见她新婚的时刻。尽管我只会默默看着,然后离开。 当九日凌晨我们已经追上迎亲队伍,我却呆在外围未曾进去,此时此地却是南寒星,到时熟人甚多,我纵然如何伪装恐怕也难逃他们的双眼。
凤思绮向我道了声抱歉之后便去见礼,毕竟这方是她此行的目的,只是她离去对我的目光有所不同,那种感觉,好像当初我第一次看到灵玉的样子。 莫非她喜欢我?我自嘲的想想,却又觉得自作多情,她喜欢我能如何,不喜欢,又能如何? 看着他们离去,我便转身在南寒星上走动。 南寒星其实很广,但真正被南离真仙掌控的地方却仅仅神寒封绝阵覆盖的范围,外围很广但妖兽横行,乃是其门中弟子修行之地。而我此时,便是在这些试炼之地行走。倒是听闻南寒星终年积雪,如今首见方才为真。仅七月,这大雪已然如同鹅毛般把山野覆盖。 但仙界之树却也别有一翻姿势,在这大雪中依然傲然成长,所以山野却也不算枯燥,到似一场寒冬,覆盖着漫天大树。 我一路漫步在南寒星,向着东方寻去,想要无目的的去寻找有目的之物,我不知晓我要寻找什么,但我就是想寻找。一路随时冒出各种低等妖魔,我能避过便避过,不能避过便将其击开,却也放其一命。 我就这么闷头飞翔,或许飞了好远,只是当我抬头之时,却看到一副笑吟吟的面孔,一副元神出窍的人。 “你怎么来了!”我问道。 “因为你来了。”她回答很简单,简单的让我心痛,她是灵玉。 “我听月老说,属于我的因缘来了,又走了,从此便再也不会有了。”她说的面色平淡,我想,她是在怨恨师傅吧,或是在怨恨那个在我之前的那人。他来了,可又走了。 我什么都没说,没有问和小寒仙的婚礼将会如何,没有问她许下的诺言,更没有问她话中的词语。 “我想去凡尘,我想与你在一起,一起白头,一起生老病死。”她说着,而我的心跟着颤了颤,这,又何尝不是我的愿望?可是,她今夜便将与小寒仙结婚,说这一切,不是太过晚了吗? 只是,怪我么?还是怪师傅?还是怪我未去灵山赴茶? 我本不想说话,因为我也累了,但我却又想说,只是说出却发觉沙哑无比:“有些事,只能在梦境中出现。只是,这梦境已经碎裂,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 我能感觉,她身子颤抖着,只是哽咽的说道:“抱抱我。” 其实我能知道她想什么,她注定没因缘、那无论是她还是小寒仙,总会有一人出事;她灵魂出窍,早已准备踏入轮回。 只是我们若离去,那南仙境便会沦为笑柄,师傅的荣誉亦将一落千丈,到时仙宫震动,恐怕我们未曾转世三年五载,早已被人将灵魂抽回仙宫灭魂台。 我轻轻抱着她,如同那个迷雾的雨季,我在树下静静看着如仙人般的她,如同她修炼成仙化形那刻,如同在灵山之上品茶的深切。 我和灵玉携手,走着,在漫漫雪花中。我没有问她之前为何那样对我,因为我知道,这是师傅传达给她的,也只有师傅,能让她对我如此冷漠。我不恨她,我也从未恨过她,我只想和她这样走到永久,走过漫漫山河仙境。 雪花漫漫,伊人手依旧温暖,我仿佛回到了刚才,仿佛抬头正是我想见的容颜,仿佛听到她在说:因为你来了。我们一起走,没有目的的同时走向望天涯,那里,是离凡俗最近的地方。走破了山河,走尽了风霜,走尽了南寒星。 走累了,在大荒之内静坐,在雪中凝聚一茶桌,以雪化水,以山野苦叶为茶,以石凝壶,以三昧真火代火,以冰代杯。在茫茫南寒星大山之中,品完那未品的茶。 叶观之青,冲泡之后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似分似离,一叶漂浮入口,却被寒风吹的摇曳不已,一叶沉于杯底,渐渐被杯底的冰封住。 初入口清凉,渐渐转甜,只是越后却越发觉其苦涩,竟品不得一点甜,我喉咙哽塞的说道:“好苦的茶!”耳边也听她说起如此言语。 渐夜幕。她,起身离去。 她渐行渐远,回到南寒宫,我无力把她抓住。我不去想她会发生什么,也不祈祷小寒仙会出何等意外,或许,这是注定的,宿命。 我默默看着她回去,远远的停留在南寒宫神寒封绝阵外,欢歌笑语,灯鼓齐鸣。而我身后,却是那无尽苍宇,闪烁着无人的夜色。神寒封绝阵,把我和南寒宫隔绝在两个世界…… 拜堂礼似凡间,三叩九拜。 一叩天道因缘 二叩玉帝福尊 三叩喜结良缘 巨大的钟声响彻南寒宫,无论参与婚礼的万仙还是南寒宫南寒城诸多小仙,周身都萦绕着一场美轮美奂的光圈。周天南寒星辰陡然亮起,如若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