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阴晴圆缺
刚的一切场景如同切身体会般在脑中滑过，这是梦，可却如此真实。 自三百年前我轮回归来向女娲娘娘求来忘尘仙露服下之后便一直不断的做梦，一直都是这一个梦。 有时候我很想知道梦中谷雀所言‘你一刀，刺破了他在红尘的所有执念；我这一环，却敲碎了我所有对他的梦境期盼’的意思。也很想知道那属于我和她的世界后面要说些什么。 可惜，这已经成了一个谜，被忘尘仙露所笼罩的谜。 这三百年来无论开心时、伤心时、忧郁时……我总会把这梦境梳理一遍，即便不识里面到底有什么谜，与我又有何关系。 三百年前梦仙人在我轮回之体成仙之际死去，我有时不由怨恨他为什么不把我的梦做完，可惜梦仙人死的离奇，却是个魂飞魄散，所以即便找阎王却也无用。 我如何能解开这谜？只是我想象了下却又放弃，三世轮回到底是何等光景已然被忘尘仙露忘却，但我知悉我之性格，如此封印，恐怕这记忆必然不好。否则谁会选择忘记曾经呢？ 方桌凉亭悠然独坐，举目是仙宫城阙，闭目是阴晴圆缺，冲得一杯凉茶，却要假意去品出个味道。师傅曾说品茶讲究审茶、观茶、品茶三道程序，但我无论如何品终究失去那份心境，只品出一道苦涩，一道苦中韵甜。其他的，却是何物也未曾赏得。 “禀天君，月老差一头带虚云并无君封、脚步虚浮进退有据、手执墨笔收放自如之人手奉红尘符已至仙宫门外。” 紫袍束发，脚下仙履飘荡身恭形敬的仙人殿事对我说道。仙人殿事是我天衡仙宫主事之人，其下亦有诸多仙人小斯，算是我门下修行，也负责仙宫运转的诸多事物。殿事将神游物外的我吵醒，但也算件好事，故我并未责罚，只心下沉吟，按殿事所言来人必是新任梦仙，算是无君号，未想居到了月老处当差。 “你将来人带到东厢玉皇楼将东西收下，来人当是新任梦仙，你须好生款待。我近日不方便见客，便言我去了师傅那即可。”我想了想，老梦仙是和我三百年前转世登仙之时故去，说来却也和我有些因果未断，想来新任梦仙便是存了去除这因果的念头吧。但师傅说我的尘缘未了，与梦仙之因果却不可断却。 “谨遵天君之命！”殿事道了一声，悄然退却。 师傅曾让我收集红尘符、三世泪、万古魂、一朝尘、五行玉连带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纵然我这仙脑也不免忘记许些，倒是这最主要之物我却记得清晰。所以我搜集了百多年方识得月老有一片红尘符，便借机相取也算顺利，红尘符、三世泪都已经有了，只差、只差…… 我盘算着自己的所有事物，却突然觉得三世泪有些熟悉。昨夜惊梦，却又是那三百年来不变之景，催生了我多年来的幻境，我想看看，我那三世到底有何秘密？又兀自叹息，若是痛苦过往我又何必揭开？ 师傅说我三世轮回中，一轮回留下了一滴泪，它存放了我三世轮回的所有记忆，前因后果，包括一千三百年前的那段往事，所有见证，而三世泪珠便存放在师傅之地。这些年来我无数次想要去看看，可又忍住，今次诸事皆了，我也可以离开天衡仙君宫到师傅那坐坐，也顺便看看那三世泪里，到底藏了我三世轮回多少秘密。 我已经决定，揭开那梦境谜底。 三月七日，天衡仙宫柳繁桃红，枝茂叶盛，仙界紫气仙蕴云游世外。我思付着师傅曾告仙界诸君，三月九日开坛讲道，我这大徒弟可是必须到场的。 —— 此时我正独坐凉亭，任殿事仙娥为我梳妆打扮。一翻打扮之下，我也重新回到白衣折扇，长发飘飘之貌，不免有一翻文人生气，却也不乏仙蕴缭绕。 手中抚琴，陡然间觉得有些孤寂了。胡乱弹奏，却总寻不得梦境中那等超脱意境，也便未曾有一次超越了梦境一曲红尘尽。无法超越梦境的确有些可笑，但或许我是无法超越那份心境吧。 如今仙君做的久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凌晨，我动身自天衡仙宫向西境星宫飞去。都言左膀右臂，作为师傅大弟子，我天衡仙宫自然当在师傅之右，也是距离师傅星宫最近之地。 上古混沌，盘古开天，封神之劫，地裂天蹦。人间界为凡俗神州大地，两河为治，再由神州分化三千人间大世界，其上仙界分化二十一天仙界，一混沌仙界。 师傅便是这二十一天仙界中最强的四个之一。二十一天仙界按理当受玉帝混沌仙界所治，但可惜任何一强大天仙界便可推翻玉帝，所以玉帝空有名却无权。若非鸿钧道祖，恐怕这混沌仙界早被二十一天仙界强者推翻无数次了。 我三百年前回来，功力大涨，师傅将他右辖天界羽衡天仙界归我管制，我改名为天衡天仙界，亦不受天庭所治。 师傅在西境仙星宫，我自向着此地飞去。 师傅仙宫和我仙宫之间隔着一座灵山，山上种的全是相思柳。山顶柳树据说自上古混沌便诞生，只是未曾有灵性。我每经过此地总想至人间相思柳，风月烟花，三月凡俗总折柳送别。 飞落在那颗最大的柳树下，轻轻折下一枝，却不知该送给谁。我出生在柳林，被师傅遇见。微微叹息，修仙之路注定孤独，凡人修成了仙人，却修孤独了人。 总觉这数之不尽的星河围绕着一片孤独。这越发的催生我想解开那三世轮回的记忆，这万千世界，着实孤寂了些。 折下柳枝，又以灵气愈合枝叶，转身离开。 御风飞行不久便看见星宫，此时临近星宫，四周无数仙人飞舞，星宫展现一副日月星辰图，辽阔万万里皆是仙人，颇有几分万仙来潮之感。 师傅一手道尘，一身星辰之色外衣，庄严浓重讲述着什么。我却绕过此番热闹场景，如同回家一般，向着师傅星宫后院行去。师傅讲述的道早已经不适合我，我来只是告诉诸多仙人，我是师傅的弟子，师傅开坛讲道，我来了。其余诸事自然有二师弟莫尘打理，我也不必去烦心。 后院自不似这漫天星辰之色，到多了些热阳高照，泉水叮咚，果不愧为仙家大仙休闲之地。望月池上的紫金葫芦内便是那三滴眼泪，我坐在这看着，有些心动，有些惧怕。 思索半响，还是停下，取出琴弹奏，静待师傅到来。 师傅讲道七天，但人潮却直至讲道结束三日后方才基本离去。师傅也一声令下，星宫关闭，万年内不再开启。听此言，我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师傅以前讲道最长的一次关星宫也仅仅一千多年而已。 师傅终于来见我，谁也没有带，他将诸多师弟赶出星宫，将诸多殿事发配星宫周围。如今星宫只有我和师傅。我自然不介意，自小便习惯孤独喜欢孤独的感觉。只是思付着莫非师傅能力有待突破，要借此万载闭关？ “三百年前我便告诉你，将记忆毁灭，如此你便没有期盼，也可功力大成。你却不听，执意留下这宿命尘缘，如今再次揭开这你千年尘世，却不知你又当如何……罢了，一切随缘吧。”师傅已然知晓我目的。 仙人三世，须得千年，凡人三世，只求三百余载。 “徒儿受不了这梦境叨扰，想看看，这尘世到底有何让我迷恋，会梦此境，烦劳师傅。”我说道，向师傅躬身说道。 手指伸曲，紫金葫芦化作一道光影落在师傅手上。 一滴泪落下，需要多久的时光？一瞬间，还是一生？看着师傅将紫荆葫芦倒转，三滴泪水划破时空，从葫芦内滴下，滴落…… 恍然间听到有人默念： ‘乌云蔽月，人迹踪绝，说不出如斯孤寂。终是谁使弦断,花落肩头,恍惚迷离。莫问落花将何方，落也伤，留也凉 …… 终是曲终人散孤独泣。’ 歌尽了，而三滴泪却也缓缓滑下，在三滴泪水滑出葫芦之口时，我陡然间将双眼闭上，不去想这三世是何等光景，只是默默听着此言，一股沧桑的忧伤顿时脑中浮现。 一切仿佛回到梦境，你一刀，刺破了他在红尘的所有执念；我这一环，却敲碎了我所有对他的梦境期盼。她不知道，她敲碎了她的梦境，也敲碎了我的梦境。可是她为何而哭，是因为伤心么？ “莫问落花将何方，落也伤，留也凉。”我轻轻的念着，双目不由湿润，滴落。 睁开眼，看着我当初藏在三滴泪中的三世光阴，看看我三世宿劫到底是何难度，竟让我不敢揭开，竟让我不得不刚回天仙界便向女娲娘娘求得忘尘仙露，遮蔽那三世尘缘。 我看向第一滴泪水，上面弥漫着无数个我的面孔，精巧而灵动的在我眼中飘荡，一时间记忆的闸门仿佛在这一刻被掀开，那远去的旧年再次浮现眼前，忘尘仙露的笼罩瞬间破碎。 它遮蔽了我三世千年尘缘，历经三百年后，终于在此刻揭开。 —— 时光飞速倒转，此时此刻便是一千三百年前的星宫。 正是师傅讲道之期，师傅让我到望月池下等待，此刻正是师傅讲道结束之时。师傅说我宿命中本有三世尘缘，但遇上他后被他截断，我并未封圣，斩不断这尘缘，所以这宿命之劫在很久以前开启了。 师傅讲道完毕对我说道：“衡儿，为师自得你便一直当为亲子，多年以来天道数度降劫于你皆被我化解，却未想这劫难却越发深厚，如今更令你无处躲避，此番劫难，师傅也无法帮你什么。可能你会轮回凡俗但若你听为师所言，摒弃尘缘一力修仙，自然早日功成圆满。若不听为师劝诫，你可能失去很多。不过，你若小心留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避过此劫。” “谨遵师傅教诲！”我回答说道，师傅既然如此慎重，那恐怕并非空xue来风。之后的几日我每行总是小心翼翼。但天却着实太过jian诈，此劫却早已在师傅寻得我之初便开启，我和师傅却皆未有所察觉。 其实所有人都知晓，若没有逆天改命的能力，无论如何躲，这宿命之劫都会降临。我没有逆天改命的能力，我躲不了，师傅也没有逆天改命之能。 师傅在烟花三月的柳林内寻到我，那一片柔思似秀发的柳丝飘荡，像是为我告别。我在柳林内出生，在柳林成长，恍然间如梦散步在流年。或许，我便是欠了柳林一世尘缘。那世我的命数便是在柳林老死，在柳林内轮回，在凤霞山转换。 可师傅在柳林遇到我，把柳林的尘缘生生剥夺，这是我的劫，是我的宿命。当初为了补偿柳林，师傅特意度化了其灵智，她在三千年前便修成了人身，被玉皇大帝带到仙宫任职。 五月，繁华如同仙界，我奉命呆在师傅认命的仙宫内，正与四师弟尘中子饮茶。师傅让我今年不得离开仙宫半步，一切真真假假，我都不许出去。 此时眼见一飞柳陡然而至，却被四师弟先机夺人抢了去。四师弟心思缜密，有他陪伴在我身侧也好护佑我，望能躲过这天劫。不过我不免觉得有些憋屈，但事关生命却又不得如此。 “灵玉仙子邀请师兄去灵山赏茶！”师弟凝眉，样子深沉，颇有几分老成持重的感觉。 她柳林升仙，故取灵，面颊似玉，故为灵玉，仙界称为灵玉仙子。 “灵山隔此不远，皆是看茶，不如我师兄弟便去此地论茶吧！”我说道，显然动了去的心思。 其实我在柳林便看过她，每到朦朦胧胧的大雾起时总能看到她的身影，在柳林内飘荡。那时没有修仙的我不觉似乎是见了飞仙一般，那种格外亲切的感觉，是如此的清晰。那时候我总是奔跑在每颗柳树下面，抬头看着那雾中的仙子，我仿佛能听见她在笑，格外的开心。 “师傅说……” “人生百年，恍如隔世。转眼已然过眼云烟，百年一见之机，师弟让去，我也去，不让，我也要去。”我说出此话不免后悔，而且突然感觉到，或许我宿命之劫便在此，可我却一步踏出，师弟显然也感觉到了，他把师傅赠予的画仙镜丢在我的身前，我一步便踏入其内，却不为所觉。 我在画仙镜内呆了半日，画仙镜画心中所想。我熟知灵玉的一切，她总会讲述仙宫的趣事。而我也在未见她之时编制了几个趣事，这些趣事皆从画仙镜内展现，我未辨真假。 半日后我出得画仙镜，见师弟满面歉意，已然知晓了一切。我不怪师弟，亦不怪师傅。独自飞离了星宫，再次踱步灵山，却只有两杯凉茶，一杯已然被饮一半，而另一杯却还满。五月的风，竟也吹落了许些枝叶，有一片飞舞着落在石凳上，一片落在了茶内。石凳上伊人早已没了痕迹。 我浅尝一口那杯满的凉茶，顿时一股苦涩带着甜蜜袭来，这柳叶润茶，为何却是这般光景？我依然不会品茶……望着混沌仙宫，那是她离去的地方。我不来，你懂为什么吗？你会怪我么？ 混沌古树陡然间无数叶片落下，似乎是在记录着什么。 我抬起脚步，转身飞回了星宫，那辽阔的星宿颇有几番美妙，多想带着你在此飞翔，一起诉说着仙宫趣事，一起如同凡俗共白头，携老。 此后很久，一直无甚事，师弟也长出了口气，想必是那画仙镜用得极好，为我堵下了一世尘劫。 两个月后，仙界传来一张请柬，师傅看后又看了看我，他仰望星宇长叹一声：“到底是宿命啊！”想来他已经明白了一切，但他却什么也未曾言，只叫我呆在星宫，不许离去。 师傅带着二师弟离开了星宫，离开之时用大法力把我锁在了望月池。我心情有些沉重，师傅不让我去参加那请柬之事，其中定然与我有所相干，但我不知晓一切。 后来我问二师弟，二师弟说是玉帝嫁女到南境天仙界南离真仙之子小寒仙。我宽心下来，原来只是玉帝嫁女，我却也放下了心境在此好生修行。 七月三日，师傅便在这时动身飞往南天仙界南寒星，据说小寒仙结婚便在七月七日。师傅作为四大仙境之主其一自然得先一步到玉帝处报到，此番是仙界嫁女，毕竟名义上玉帝也管理着仙界。 天仙界四境，南方界由南离真仙掌控，西方由我师傅离辰道君掌握，北方广寒仙宫由寒灵仙子掌握，东方由泰斗真君掌握。四人都来自混沌太古，皆是远古强者。 八千年前南离真仙在江陵下寻得一寒石，后据说由通天教主点化为人，却认了南离真仙为父，此后一直在南天仙界南寒星修行。诸仙称其为小寒仙。 七月八日，师傅设在望月池的结界不可谓不大，可是我却取了巧轻而易举破开防御离开星宫。 飞出星宫，到处雾色云烟，这西境星宫竟然下起了小雨。漫天星斗也明明灭灭朦朦胧胧，不觉想去灵山看看。灵山便似一个岛屿般漂浮在仙界，不一会我已经站立在柳树下。 我突然觉得有些冷，端起灵玉留下的茶杯，轻轻的赏了一口便站在柳树下怔怔发呆。折下一枝柳枝，慢慢回忆，心底觉得往事有些温馨，也有些痛苦。 就这时，一道道仙光凌宇而来，星宫四周漫天迷雾被瞬间驱散。不用问，我也知晓这玉帝嫁女走到了我西方天仙界。不过想想也是，混沌仙界距离西仙界较为接近，从西跨过直达南寒星乃是嫁女的最近之路。 但当我转头之际却陡然呆住，一瞬间大脑完全沉陷。 两匹白龙所化的白马婚嫁，云飞雾绕在侧，红色妆点的金凤玉轿，绿意如脂般的峰峦骄阳在车轿后，跨过万里的迎亲仙人，还有四大天仙界的各大天仙主。好辉煌的迎亲队，好刺眼的光芒…… 我转身的瞬间，那玉般的轿上，轿帘被一双玉手轻轻拉开，她居然是——灵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