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草原儿女
郭骥再次被押回账篷,这次被看管得更严,如果想外出,必有鞑靼守卫跟着,加之他自己从大明带过来的人,被诛杀怠尽,如今连个可以为自己奔波办事的人也没有,更觉举步维艰。 一日,郭骥在守卫士兵监护下,在账篷不远处的草地上信步走着,正是草原上万物回春的季节,小草从冰封了一个漫长的严冬的土地里钻出来,嫩黄的小芽儿试探性地冒出头来,远处有湖边里面传来冰层断裂的声音,看不见的冰层下,有暗涌在流动,一切似乎都是欣欣向荣的。郭骥却是愁肠百结,被软禁于北蒙,已有两年之久,唯一的一次精心设计的归逃,导致了随从被诛杀怠尽的结局。这两年来,他想了很多。想起了苏武牧羊的旧事,苏武历尽艰辛,把人生至为宝贵的十九年光阴耗在北海,耗在那些无言无语的羊群身上,可到最后他却收获了自己应该获取的,最后获释回汉,去世后,也被汉宣帝列为麒麟阁十一功臣之一,从而成为华夏历史上一个丰碑似的民族气节人物;他又想起了李陵,本为一代名将李广之后,竟然投降匈奴。他身在匈奴,一生却在痛苦与茫然中煎熬,成为汉人唾弃的对象,名节、亲情、功名,一切都弃他而去,郭骥身在北蒙的两年,他深深体味到了苏武、李陵当年的切肤之痛。历史,到底给了我们一个平凡的人什么样的选择?所以,当北蒙一次次劝他投降时,他都是严辞拒绝。他知道,他投降与否,不只是关系到他的名节,更关系到他家族的存亡。他一入北元早把生死置之度外,大不了一死了之,可家里的人还要活着,尤其是那些无辜的孩子们。 忽然,一阵若有若无的啜泣声惊住了郭骥,他抬起头,周围并没别的人,只有一个年轻女子在草坪上徐徐前行,看起来神色平静,仔细聆听之下,才发觉她似乎在暗暗抽泣。 他仔细看了看女子,只一眼就被她深深吸引住了目光,在草原上,见到容貌如此出色的女子实属罕见,尤其是她那种经过读书熏陶的文雅之气息,是日日与牛马为伍、经受着风吹日晒的草原女子所不具有的。女子大概十七八岁年纪,行动轻盈,若弱柳拂风,用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他看了看女子,心里赞叹了一会儿,不一会儿又陷入了自己纷乱的思绪中。 “请问可是郭大人?”忽然,一个轻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郭骥抬头一看,正是刚才自己所见到的女子。 他点了点头,“正是,在下郭骥。” 那女子飞快地看了看四周,微微行了一礼,道:“小女子詹韵儿拜见郭老爷,”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郭老爷,小女子詹韵儿,乃汉女。不意一月前被蒙人强掳至此,小女子早闻大人大名,是故……” 忽然,远处传来一个粗声大气的女人的声音,“小姐,小姐!” 郭骥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五大八粗的着鞑靼装使女从远处跑来,詹韵儿急急站起,装作前行的样子,一边轻声的说:“郭大人,小女子告辞。”说着,便急急向前走去,使女急急追了过去。 郭骥在心里叹了口气,暗道,同为天涯沦落人啊,她一介弱女子被鞑靼人掳掠至此,想要逃脱这险境简直是难如登天啊。再想想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呢?一入北蒙深似海,从此中原是陌路啊! 一日,守卫突然对郭骥说:“郭老爷,阿岱可汗太师有请。” 郭骥心下一怔,心道:这阿岱可汗太师找自己有何事?难不成要杀了我?杀了我也大可不必找我呀,直接让守卫一刀了结了就成了。 带着满腹的疑惑,郭骥来到阿岱可汗太师帐外,门口守卫进去禀报过后,领着郭骥进入帐内。 只见阿岱可汗太师身着镶金边的酱紫色鞑靼袍,盘腿围着炉灶坐在地毡上,正端着一杯奶茶,惬意享用着呢,两个侍女小心翼翼地在旁边侍候着。 郭骥望了望眼前的阿岱可汗,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站着。 太师招呼道:“郭大人,请坐。” 不一会儿,一个侍卫走过来,手持一个盘子,端了一杯奶茶放于郭骥眼前,郭骥心里突然有点吃惊,一年多来,这阿岱可汗太师对他一向冷冰冰的,今天怎么突然如此热情起来了? 郭骥不想太过得罪阿岱可汗,他本不喜欢这种味道古怪的蒙古奶茶,不过此刻,他还是接了奶茶,忍着胃里别扭的感觉,慢慢饮着,又用眼睛的余光瞥了瞥太师,只见他那近似方形的肥而多rou的脑袋上,两坨圆鼓鼓的脸颊红通通的,散发着红光,看上去,太师心情非常不错。 过了一会儿,只听太师“哈哈”一笑,道:“郭大人,这奶茶味道可好?这奶是今天早上新挤的奶,是我平日最为喜欢的一头奶牛产的,一般人可喝不到呢。哈哈!” 郭骥忙道:“多谢太师,郭骥可谓不胜荣幸呀。”他说这句话多少有点讥诮之意,不过一向粗枝大叶、直来直去的鞑靼人阿岱可汗是听不出来话外之意的。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娇滴滴cao鞑靼语的声音,“阿哈,你好偏心呀,这么好的奶茶,你不给我喝,却给郭大人喝。” 郭骥被这突如其来的女声吓了一跳,作为汉蒙特使,郭骥听鞑靼语正如听汉语一样,不过,即使是粗冽的鞑靼语,被这女人说来听起来也婉若百灵鸟的歌声一样婉转动听,他不禁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已经立在眼前,那深蓝色的眼睛唬了郭骥一跳,不过他不得不承认,那姑娘明显有别于中原人的立体面部轮廓别有一番动人之处。
见到那姑娘,阿岱可汗太师那平日僵硬的脸立即显得柔和起来,“额很督,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今天没有出去玩儿?现在可是打猎的好季节哦,草原上的黄羊正肥壮呢!” 郭骥这才明白,原来这姑娘就是太师的meimei,想不到如此五大八粗、肥头大耳的太师竟然有一位如此美貌的meimei。 “阿哈,你从哪里拐来那位叫作詹韵儿的美女呢?她那么漂亮,把额很督我都给比下去了。”只见姑娘撇着嘴撒娇着说。 “哈哈,雅若,难不成你还吃哥哥的醋?这个詹韵儿哪里能与额很督你比呢?我的雅若是世界上最美的姑娘。”太师很有耐心地哄着他这位meimei。 “阿哈,这位韵儿姑娘倒真是一位美人儿,我也喜欢她,你是从哪里发现的?这位新布日根什么时候生个小侄子给我玩一玩儿啊?”雅若逗笑地说。 郭骥心下一动,难不成这个韵儿姑娘竟成了阿岱可汗太师的新宠,看样子不像啊,韵儿姑娘好似并不曾屈服。 果然,太师叹了一口气,收敛了笑容:“唉,雅若,别提了,那女子可真是一个硬性子,你别看她生得柔柔弱弱的,可她动辄要自杀,阿哈我拿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又不舍得动用武力伤了她。”他顿了顿,声音变低了,“还有,我其实很怕她看不开而真的去寻了短见,她一向在中原生活习惯了,来这环境恶劣的草原上,心里本来就郁闷,如果我再来强的,我真的怕……” 雅若“咯咯”笑起来了,“阿哈,你什么时候这么怜香惜玉起来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已经有四位布日根被阿哈你给折磨死了,另外从中原来的被你折磨而死的姑娘,我简直记不得有多少了。” 阿岱可汗太师“嘿嘿”一笑,“雅若,是呀,我也觉得自己这次特别有耐心,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位韵儿姑娘特别有好感,我希望她能自愿、快快乐乐地生活在草原上,所以我希望我能用时间、用行动去打动她,这就是我不愿意用强的原因。” 雅若一改刚才嘻嘻哈哈的语气,竟然长叹一声道:“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阿哈你什么时候也变成了情种呢?” 太师用一种探究的眼光看着雅若:“咦,雅若,你今天可是暴露了你自己了。你一向不喜欢汉族文化,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一句意味深长的诗句?对了,你今年也不小了,怎么还不成亲?之前给你介绍了多少部落首领,或者他们年轻英俊的儿子,你都看不上去,今天听你这话,心里肯定是有了心上人了,告诉阿哈,这人是谁?让阿哈来给你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