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寄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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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裕?”段随失口叫了出来——这名字实在太过响亮,便是他这等历史知识泛泛之辈也大有耳闻,只不知眼前这位会不会那么巧就是此君。 少年一愣,不晓得段军主为何这般反应,正思忖间便听段随追问道:“刘裕,你可有什么小名?” “自小寄居在舅父家中,故而唤作寄奴!”刘裕恭恭敬敬地答道。他其实出身官宦之家,只因父亲早逝,家道中落,只得寄居他人篱下。后来为了生计还曾经卖过草鞋(倒是与刘备有的一拼),不久前闻说军中待遇颇佳,便跑来投了军。他生就天赋异禀,普普通通的家传功夫到了他手上,威力百倍,从军不过数月,已然在军中博得不小名气。 段随眼前冒出闪闪金星,叫他好一阵恍惚——面前这貌不惊人的长瘦少年竟然真个是日后那位“气吞万里如虎”的南朝宋武帝?嘿嘿,眼下却不过是自己帐下一名新近参军的小卒,想想都觉着造化弄人。 不过自穿越以来,这一世的大人物见的也不算少了,段随本人又是个没心肝的,虽说先自震惊了一回,片刻之后这厮便恢复了心绪平静——他刘裕是个有本事的,上天让他到我麾下,定能助我伐秦大计,我当高兴才是。至于他日后篡晋也好,争夺天下也罢,关我何事? 于是段随满脸堆了笑容,上前拍拍刘裕的肩膀,朗声道:“寄奴!我瞧你年岁不大,军中自然以职位相称,私下里我便当你是我弟弟,你可莫要嫌我托大,如何?” 段随笑容可掬,那样子别提多亲热了。刘裕只觉得受宠若惊,一股暖流自心底升起,叫四肢百骸都舒坦起来,支支吾吾半天,才道出一声“多谢兄长”来。段随趁热打铁,大声道:“寄奴,你这一身本事极好。这样罢,也不用参加考试了,我保荐你任个队主,日后好好学习骑射之术,可莫要辜负哥哥我一番期望!” 段随一句话便让刘裕这军前小卒火箭般升作了队主,刘寄奴如何不感激涕零?呜咽道:“兄长大恩,寄奴敢不效死?” 段随哈哈大笑,突然又指着染干津道:“你这厮也不错,少不了一个队主之位!”染干津喜不自禁,跪下来叩谢,早被段随一把扶起,说声:“都是军中弟兄,以后只行军礼!” 刘裕与染干津本事惊人,又敢于为军中弟兄出头,段随让他两个当了队主,倒也无人觉着不妥。 当下考试继续,除骑术外,箭术、槊法、韬略、度支、山川地形等科目一一轮过。胡人固然赢得骑射,待到比试韬略、度支等方面可就差了晋人一大筹,故而最后的结果出来,骁骑军中的官职胡晋各占了一部,倒也算是皆大欢喜。加上之前段随种种引导,军中气氛大是调和,有些性子跳脱的早已是勾肩搭背,不亦乐乎了。 三幢幢主里头,费连阿浑与段昌各占一席;另一位则名叫皇甫勋,他本是那千余晋人里头职位最高的,大约是个队主,在军中有些声望,也有些治军的本事,如今升了幢主之位,心中也是大喜过望。 刘裕与染干津之外的另七队队主也都是勇猛善战之辈,加上亲兵队主段隆,此刻个个站在那里顾盼自雄,洋洋得意,引得大伙儿发出一阵阵起哄声与笑闹声。 大事已毕,段随心情大好,抬眼见日头已经偏西,便朝着段隆点了点头。段隆会意,跑马而去。 过不多时,段隆带着由一百名段部子弟组成的段随亲军拥了过来,个个背扛肩挑,拉了一堆物事到场。众人定睛看去,既有封缸好酒,还有沉甸甸的大木箱子,只不晓得装了何物。 段随大声道:“我段随治军,不过八个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寿阳之功,桓公赐我赏钱尽数在此,且与众兄弟同享!”几口大木箱打开,赫然竟装满了花花铜钱。 铜钱流水价一般散了开去,分到骁骑军每一人的手里。三千兄弟,每一人不过分得区区数枚,可握在手中却觉得分外沉重。当世里头,不克扣军士粮饷的将领已然难得,又哪里去寻段随这般舍得将自己赏钱拿出来分享的? 士卒们多是朴实之辈,这会儿不由得满心敬佩。费连阿浑与段部子弟乘势鼓噪起来,大呼“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先是鲜卑人纷纷应和,继而杂胡与晋人将士也参与进来,到后来满场都是嘶叫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骁骑不死,永随军主!” “啪啪啪啪”,一个个酒缸的封土被拍开,一只只盛满了烈酒的大碗传到将士们的手中。段随捧起一碗烈酒,朗声道:“明日起,军中以条陈纪律为大,段随这里再无私情可循!今日么。。。自然是不醉无归!” 。。。。。。 骁骑军的整军训练紧锣密鼓地进行开来,大伙儿士气正高,倒也称得上勤学苦练,事事争先。 除却常规的军纪、战术、骑术等cao练,段随那些体能训练的老招数又给引入进来,将士们益发辛苦,却多半咬紧了牙关硬扛。少数几个懒惰些的,想要开小差时,早有边上那勤奋些的劈头盖脸骂了过来:“你这厮又要偷懒?快快起来,若是害得我一什兄弟今日个个只能喝稀粥,还要干苦活,定然饶不了你!”连踢带打,终究不敢落后——段随有规,每日cao练以一什为单位,排名前十的,有rou有饼,早早歇息;排名末十的,只余清粥果腹不算,还要搬送物资,修缮营房,擦拭兵器。。。 骁骑军到底是一支骑军,晋人兵士憋了一口气拼命练习骑射之术,得胡人兄弟们并不藏私,大伙儿进境神速。旬日下来,不论排阵、编队、冲锋、旗语这些集体指令,乃至疾驰纵弯、马上射箭这些个人小技,人人都大有心得。 刘裕尤其发愤,恨不得把吃饭睡觉的时间都省了出来cao练。那一日段随见到他时,这小子纵马如飞,还能连甩几个急弯,当真天资不凡之人,学什么都快。 相较晋人一个个累死累活的状态,胡人们其实轻松许多。他等骑术无虞,段随便多安排了些韬略、法令方面的教程。不料每一日下来,胡人个个叫苦不迭,一张张苦脸看来比晋人都惨。这也难怪,叫这些粗胚静下心来听书学文,简直比杀了他等还难受。 染干津自忖一队之主的位置来之不易,不敢丢了段随的面皮,倒是学得甚勤。只是他不像刘裕那般,什么不行就定要习好什么,这厮至今不敢下水,遑论驾舟遨游了。 段随本人每日与诸幢主、队主商量战法、推演战术,亦教亦学,受益匪浅;又常与刘裕、染干津比试拳脚。段随这厮“仗势欺人”,每每诓得武学天才刘裕的心得,糅合在自己槊法、刀法、拳法里头,果然如虎添翼;染干津则是最好的实战陪练——想那秦国猛将如云,不少走的都是这势大力沉的路子,以后少不得要正面撞上他等,既然如此,染干津这等上佳的沙袋活靶岂能轻易放过? cao练虽然辛苦,因着段随赏罚分明,对胡晋双方不偏不倚,又不吝rou食赏钱,大伙儿俱都心服口服,彼此之间也益发契合。骁骑军中鲜卑人占了多数,费连阿浑与段部子弟捞着机会便给他们灌输“复燕大业”,搞得大伙儿热血沸腾,连带着看段随的眼神都不复一样。 一个月之后,桓温整军完毕,决意提兵北上建康。这一日他于姑孰城北大集三军,阅兵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