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死亡

    绿灯亮起，右侧车门打开，长安街地铁站到了。

    扶梯在左边，寥寥几个下车的人匆忙地跑动着。时间比陆和预计的还要晚一点。

    陆和加入守夜人并没有什么高尚的想法。从小到大，他都被人认为性格上“慢一拍”。

    既没有什么过分的追求，也不动什么深刻的感情。人生前二十二年就这么浑浑噩噩过去了。

    大学毕业后，他突然想要去宵禁后的世界看星星。

    如果所谓的人生一定要有所追求的话，那就选这个吧——大概是这样一种心情。

    宵禁以来，星空已经成为了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景色。去看大多数人看不到的东西，这样的人生，也算是有所成就了。

    陆和穿过一条走廊，走向通往出口的楼梯。走廊里灯光明亮，瓷砖干净得印出他孤身一人的影子。

    其他人都赶着躲避宵禁去了。

    距离规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理应如此。

    走上最后一段通往地面的阶梯，陆和已经能看到黄昏的殷红色天际了。有一个女人，背靠着墙壁等在台阶中间。

    “恭喜你，”文洁英居高临下，抿嘴轻笑，“你来晚了。”

    她的声音很好听，明明是初次听到，却有一种怀念的感觉。

    怎么回事……这个人，怎么可能不存在啊。

    随着他逐渐看清女人的身姿，和她的样貌，记忆开始变得越发清晰。也让那些同学的话变得更加矛盾和可疑。

    陆和怔怔地站在原地。一种奇异的感觉扰乱了他的思考，似乎也让视线变得有些模糊。

    等等，不对！

    突然间，天空的景色开始怪异扭曲，就像融化的油画把所有颜料都混合成一团肮脏的东西。

    天旋地转中，昼夜交替突然降临。大地也在剧烈震颤，晃得人几乎站不住脚，陆和逐渐意识到，这并非地震，而是构成世界的更深层的根基发生了动摇。

    宵禁以后，天地异变。宵禁的真相第一次向陆和揭开了一角。

    光线变得极暗，灯光也被稀释了，他在一片模糊中看到远处有高楼拔地而起，直冲云霄。地面被重塑、被碾碎，汹涌的黑影潮汐般扫过路面，留下一片全然陌生的街道。

    这座城市正在变成另一个地方。

    而更致命的转变来自眼前。通道两侧的墙壁向中间猛地收拢，似乎原本这里就是钢筋水泥的死路。一切仅仅发生在一瞬之间，甚至来不及眨眼，他都还没想好，下一个表情应该是怎样的。

    已经有别的什么为他做出了选择。

    轰然闭合的道路碾碎了脆弱的rou体，血浆飞溅的瞬间他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愕然。

    ？零？？年南？

    陆和想起来了，文洁英是存在的。因为这是他唯一一次喜欢过的人的名字。

    为什么会忘了呢？为什么会忘了呢？

    想起来了，梦，是梦境。

    无眠症到来前的最后一个梦，文洁英出现在他的梦里。

    在梦里，他们在破旧的大楼里躲避一个长着许多张嘴的怪物。他们已经跑了很长一段路，但不管到哪儿，怪物都紧跟不舍。

    躲到一间厨房的壁柜里后，文洁英直勾勾地看着陆和的眼睛。

    “我知道了，我知道该藏在哪里！”

    怪物爬动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愈来愈近。

    陆和发着抖，示意文洁英说下去。

    下一秒，她的人皮猛地塌陷了，融化成一滩水钻进了陆和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