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平生成败转瞬逝，因果循环终有报

    平凉关做为大兴最后一道门户，魏烆率军夺回最后一座失城后没有住进定北城而选择驻军此处便是存了一举攻下北凉王城的心思。

    他不担心北凉王会逃跑，北凉大军如今所剩无几，一群残兵败将还妄想逃去哪里？当江山都不复存在，那江山有没有王自然也没有那么重要。

    千里之外的京城吹不到北地的狂风浪沙，而他魏烆要让京城那些安乐窝里的男女老少们替北地的铁血将士记住这一夜！

    他命人前往西洲城寻儿子，随后便命前锋军向北凉王城逼近。

    北凉王野心勃勃，二十年前趁着先帝纵情声色，朝野动荡之际挥兵攻下平凉关占领定北城。紧接着就把新的北凉王城建在了平凉关百里之外的平原上，而修建王城的全是俘虏去的大兴百姓。

    北凉王见先帝毫无脾气，又连着攻下四城，西北边关五城，尽入北凉。若非当时肃州刺史梁忠拼死抵抗，再加上北凉王后忽然病逝，北凉或许就不只吞并边关五城那么简单了！

    今夜，他魏烆便要用北凉王的血和北凉的疆土来洗刷过去二十年的屈辱。

    北凉王宫，老态龙钟的北凉王垂着头沉声道：“挚儿被抓，下一个就是你我和整个北凉了！大兴横空出世个魏烆，看来是天要亡我北凉啊！”

    “父王，求和吧，质子逃了，我们手里再无筹码，这一次怕是要完了！”大王子蒙暄赤红着双眼咬牙切齿的说完，心里闪过一丝庆幸。

    若非他机智，被抓的就是他了！与其被魏烆抓住折磨，还不如投降求和，大兴人要脸，不会虐待降虏。

    “求和，只怕也不是那么好求的啊！二十年的屈辱总要有个出处。”老北凉王喃喃低语，混浊的眼里一片死寂。

    “大王，不好了，镇北军攻打王城了！是赤焰营那群疯子！”门外守卫惊声高呼，老北凉王一口气卡在喉咙里险些闭过气去。

    蒙暄看着北凉王面如土色双眼混浊一副随时要驾鹤归西的模样，整个人陷入了莫名的癫狂，他的父王带领北凉扩张崛起，如今又要带着北凉覆灭归尘。

    他疾步走到北凉王身前扑通跪下高呼：“父王！儿不孝！”

    老北凉王好不容易缓过神，见蒙暄面容扭曲神色阴鸷，一时更加意绝。

    他看着亲自教养长大的儿子，悲痛流过四肢百骸，心内再一次感叹，皇室子弟兄友弟恭，无异于圈地养羊啊！

    他轻轻按了按绞痛的心口缓缓站了起来，蹒跚来到蒙暄跟前扶着他的头顶低声道：“暄儿，为父只要你保住我蒙氏血脉！另外，你须得把为父葬在天雪山上与你母后一起。”

    蒙暄将头靠在北凉王腿上，泪眼婆娑的看着前方的王座。

    老北凉王说完便喘着粗气让蒙暄出殿等候，蒙暄踉跄着出了殿门。

    不一会儿，便听得重物落地的声音，他猛然转身冲进殿内，便见他的父王瞪着血淋淋的双眼看着他！鲜血顺着断颈流了满地，王殿内跪着的宫女软倒在地，她们的七窍缓缓流出鲜红的血液。

    蒙暄跪地大喊“父王！”伏地抱头痛哭。

    北凉王殿守卫军面如死灰立在当场，城外的喊杀声和百姓的惊呼声响彻天际，重重宫殿里时不时传出嘶吼尖叫声。

    北凉后宫玉祥殿，蒙玉呆坐在床上，她知道宠爱她的父王死掉了，她知道大哥放弃了抵抗，她知道二哥被抓了，她知道，北凉完了。

    她再也不是金尊玉贵的公主，她即将变得连最低贱的仆人都不如。

    “公主！”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不用看也知道是她救回来的侍卫李恪。

    李恪一身黑衣手握长剑，背着一个包裹，他拿出一套男装递给蒙玉催促道：“公主，快换上，我带你走！”

    蒙玉看了他一眼，起身当着他的面脱了外衣换上了男装。又把满头朱翠拔掉，头发随意一绑，眼睛在大殿扫了一眼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匕首贴身带着。

    “公主，得罪了！”李恪说完便拉着她的手往更深的后殿冲去。

    他身手了得，来到殿后，伸手搂过蒙玉的芊腰纵身一跃便出了殿墙，奔向更深的暗夜。

    蒙暄痛哭了片刻便命亲卫拿来一个宝盒，他颤抖着手把北凉王的头颅端端的放入盒中，双手抱着宝盒疾步出了殿外。

    他心里的恨与痛比所有人都要盛，若不是他轻敌中了魏烆的jian计，北凉十多万精兵也不会尽数损进魏烆设的毒坑里！

    北凉是毁在他的手里的啊！

    他目眦欲裂冲向殿外，只听得远处城外传来阵阵喊杀声，他疾步跑出宫殿骑上马奔向城门。

    既已决定要降，不如来得体面些。

    他扬鞭来到城门，缓缓登上城墙，脱掉甲胄，只着一身白色中衣，随后从侍卫手中接过降旗高高举起大喊道：“北凉大王子蒙暄受北凉王命前来献降，北凉王自知罪孽深重，已于王殿自戕谢罪，请镇北军遵守公约不杀降虏不伤降国百姓，蒙暄亲开城门，恭迎镇北大将军入城！”

    城外进攻的赤焰前锋军听得北凉大王子在城墙上高喊，便立在原地等候。

    蒙暄喊了三遍才捧着宝盒来到城门下，他深深地凝视着高高的城墙，随后命守城士兵打开城门。他一步步走出城外，每一步仿佛都踩在刀刃上，割得他疼痛难忍。

    城中百姓自然听到了蒙暄说的话，一个个在家中恐慌的等着命运的降临。

    魏烆看着蒙暄一脸痛色没有半分动容，他打马来到军前，赤焰营众将立在他左右，他看着缓步走来的蒙暄，脸上闪过一丝嘲色。

    蒙暄终于走到魏烆身前，他躬身跪下，亲自打开宝盒高举过头“北凉王首级在此，敬请大将军亲验！”

    魏烆只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看着巍峨的北凉王城。

    求和？哼！求和有用将士们还征什么战！

    北凉，今夜过后，将不复存在！

    随后他率领军队浩浩荡荡进了王殿。

    天刚亮时张泽便收到任命，收到信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为之一振。他送去的信报将军或许还未收到，而将军竟早已有了新线索。

    他拿着信报疾步而出唤来人吩咐一句便打马出了城门。

    姜窈起身后来找薛之贤，二人一碰头薛之贤便把昨夜得到的消息说与她听。

    “他们都没有线索，可见人确实没北上，之贤哥，我们这就走！”姜窈当机立断决定往西凉方向寻去。

    “窈窈，再等等，或许还有别的消息，我这就去城主府再打探一番，若还是没消息我们再走。”薛之贤说完还不忘给姜窈要了早点。

    姜窈脸一红，才想起薛之贤也没吃早饭，这几日都是薛之贤在照顾她，她全然没有想过他。

    “之贤哥，你先用饭后再去吧。”姜窈闷声说完便下楼来。

    薛之贤喜不自胜，却一脸平静，下得楼来囫囵吃了点稀饭热饼子便提着剑出了门去。

    不一会儿他便回来了，与他同来的还有杨继。

    杨继一进门便见着了角落里神思不定的萎靡少年，他在姜窈对面坐下低声道：“最新消息，小公子在西洲，但他不知怎的竟从贼人手里逃脱了！大将军已命人前往西洲，二位大可放心在此等候。另外昨夜大将军率军突袭王城，依我推测，北凉王城此刻应已在将军囊中。大将军真乃将星再世！”杨继神色激动的看着姜窈薛之贤，仿佛等着她们与他一起为大将军歌功颂德。

    姜窈内心无比震动，当然不是为了大将军，大将军用兵如神不仅夺回失城，更是在“天圣山战役”中歼灭北凉数十万兵马的英勇事迹早就广为人知了。

    她心里在意的只有阿宝，他逃了！他怎么逃的！他才刚过三岁！

    她猛然起身看着杨继与薛之贤：“国家大事与我无关，既然孩子在西洲城，我们这便转道去西洲！”

    说完对着杨继拱手作揖后快步回房收拾包袱。

    “明德兄，大将军已派了人马去西洲寻小公子，你们二位不如在此等消息！”杨继见姜窈性急如火，只得转而劝薛之贤。

    薛之贤也知道留下等着更好，但他害怕等来那个人，那一天迟早要来，他希望，晚一点，再晚一点。

    “子武，我们还是走吧，她，她坐不住的！”薛之贤婉拒道。

    杨继不再劝，二人互相道别，薛之贤回房收拾行李，待姜窈与薛之贤下楼，杨继取出一枚令牌递给薛之贤：“这是张都司给的，他已启程去西洲，他原是让我留住你们，若留不住便把令牌交给你，拿着令牌可联系上他们的人。”

    薛之贤接过令牌，三人道别后分道而行。

    西洲城是通向西凉的边城，与西平城隔着不到四百里。

    西洲城北角，低矮破旧的老木屋漏着风，地上坑坑洼洼泥泞不堪，一条小河把这里与外界隔开，与整个西洲的繁华比起来，这里仿佛是一片被遗弃的荒芜之地。

    今日刚下了一场大雨，低矮的破屋内传出阵阵霉气。

    在最北边的一个破屋内，一个衣着破烂粗布裙，满头脏污脸色乌青的小孩躺在破草席上，他时不时的闷咳一声。像是害怕被人听见，每咳一声他都把嘴巴紧紧的捂着。

    这时门外响起了轻轻的脚踩泥泞发出的嗤嗤声，他双眼直勾勾盯着破门，不一会儿一颗小脑袋钻了进来。

    一个比他大些的圆脸圆眼圆脑袋的女孩瞪着一双大眼偷偷看了眼屋内，才把破门上的木板移开小心翼翼的钻了进来。

    “阿宝，我捡了一颗糖。”小女孩喜滋滋的说完从破衣服里掏出来一颗糖小心的剥开，很自然的用小舌头舔了舔，才不舍的塞进了阿宝嘴里。

    一股甜味在嘴里蔓延，甜进了五脏六腑。

    床上的孩子大眼光芒乍现，满足的低喃道：“好甜，谢谢甜jiejie。”

    小女孩甜滋滋的笑着从怀里又掏出一个黑窝窝头，从旁边拿了个破碗，在不远处的小石窝里舀了一碗水过来，用力扶起小孩细心的说道：“阿宝，我要到了两个窝窝头，我吃了一个，这个给你留的，来我喂你。”

    阿宝把糖含在嘴里含糊的说道：“甜jiejie，阿宝要去找爹爹了，你吃吧。”娘亲说爹爹死掉了，他也要死了，死了都去同一个地方，或许就能见着爹爹了吧。

    可是他还是舍不得娘亲和阿贝的，好为难。

    “你不是说你爹爹死了吗？你怎么去找他？阿宝，你要死了吗？”女孩满眼含泪恐惧的看着阿宝。

    “甜jiejie，你走吧，你去找到我娘亲，她会对你好的。你告诉他，阿宝找爹爹去了。”小孩有气无力的说完便含着糖晕了过去。

    女孩吓坏了，她再顾不得坏人有没有走，用力把小孩背上身艰难的出了破屋。

    破屋外面还是破屋，她们在这里躲了一天一夜又一天。

    此刻天已黑了，她背着阿宝艰难的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