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矮男和高女

    楚晨飞受伤了！

    内心创伤。

    虽然他在和楚母通话的时候，确实对他在LoveToday相亲平台的恋爱前景进行了一定的艺术加工，但这些渲染也是基于他原本的那点儿乐观啊。

    可是没想到的是，才一周的时间他就看到了折戟沉沙的苗头。

    因为他发出了三个约会邀请，都被女生拒绝了。

    若是自然渠道认识的女生，拒绝男生约会邀请之时，通常还会随口编一个如同机器人自动回复一样的理由，礼貌性地敷衍一下，比如“姨妈痛不出门”，“工作忙想宅家”之类的。但是倘若中间隔着一个相亲平台的客服人员，她们就会格外坦诚：“太矮了。不符合我的要求。”

    因为一周之内被拒三次，连那位教训过楚晨飞尊重私人时间的拒加班客服姐都为了他特意加班了十分钟，在收工之后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喂——楚先生，您好。我是您在LoveToday的专属客服。不好意思哦。您选中的那位张小姐觉得跟您不太合适。”客服小jiejie说着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额——还是同样的原因。我刚才认真读了一下您的个人简介，想跟您讨论一下。您现在有时间吗？”

    这是本周之内第三次被拒了。确切说他加入相亲平台之后，一共才主动地向三位女生发起过约见邀请。

    楚晨飞备受打击，努力掩饰住声音里的失望，淡淡地说：“哦——有时间，你说吧！”

    “楚先生，您介意告诉我您的真实身高吗？”客服小jiejie小心翼翼地问。

    “我不是写了吗？170cm”楚晨飞回答。

    “是脱鞋后的净身高吗？”客服小jiejie见他回答的时候声音里带着坦然，似乎并没有特别尴尬，于是决定再推进一步。

    “是啊。是体检报告上面的身高。你需要看证明吗？我可以发给你。”楚晨飞努力压制住心中的不悦，平静地回答道。

    “若是净身高170cm的话，您不如改成173cm？”客服小jiejie带着试探性地口吻说道。

    “啊？为什么要撒谎啊？”楚晨飞不解地问，“如果一个女的对伴侣身高有硬性要求，个人资料造假还反而容易弄巧成拙，见面尴尬。”

    “哎哟，谁能目测出三厘米的差距？”客服小jiejie这时才真正相信他的身高有170cm，着急地说道：“您出门总是要穿鞋的吧。穿个厚底的鞋子不就173cm了吗？‘这世界上没有170cm的男人。’您难道没有听说过婚恋市场上的这句名言？”

    “额——我还真没听说过。什么意思？隔行如隔山，请你赐教。”身为金融分析师的楚晨飞整个职业生涯都在追求精准，这样的稀里糊涂让他困惑和不适。

    “看来您确实是没有什么恋爱经验的小白。”客服小jiejie语重心长地说，“在婚恋市场上，让男生报身高的时候，169cm的男生会说自己170cm。167cm的男生也会说自己170cm。连165cm的男生都会说‘我差不多170cm吧”。所以，您觉得您是老老实实地写上了自己的真实身高，但是在我们的女会员眼中，您就是矮过170cm。”

    “这也太离谱了吧。”楚晨飞带着嘲讽的口气说，“那我也干脆报一个175cm算了。这是拼吹牛皮的游戏吗？”

    客服小jiejie在电话里轻笑一声，然后说道：“这也大可不必。虽然很多女会员的择偶要求都是175cm以上，但您这个情况，我觉得173cm或者173.5cm是最合适的。看起来很真实，不会把女生的期望拉太高，而且见面的时候对方也不太容易察觉。我做推荐的时候，就可以说173cm的男生，穿上鞋不就是175cm以上了吗？根据我个人的经验，大部分女会员都会同意见面。我们这边毕竟女多男少，有些女会员还是会让步的。”

    “行吧。就照你的意思办吧。”楚晨飞只能同意。

    收了电话，他颓然地在街上漫步，收工的好心情烟消云散。

    他不是今日才知道自己身高偏矮，但从小到大，他其实并没有如何为身高的问题苦恼过，因为他一直拥有学习好的光环。

    在一个小城里，一位可以冲击清华北大的好苗子是全体老师的掌上明珠，尤其是在河南这种高考大高官辈们都有一个传言，说女生懂事早，男生懂事晚。小学的时候女生学习好，到中学阶段男生懂事了，成绩就立刻串了上来。但楚晨飞是一个例外。他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名列前茅，让老师们欣喜不已。当有些人以“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言论等着看他在中学时候遇到滑铁卢之时，他却一直保持稳定且优秀的成绩。若不是他若是能在省会或者二线城市里读书，大概率还能凭借稳定的成绩报送清华北大呢。虽然高考因为紧张没有发挥出最佳水平，但是他依然还是以很高的分数被人民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录取。因为是小城里的高考状元，当年学校还打出了打横幅庆祝他的录取成绩，并请来了小城唯一的电视台对他进行了采访。

    楚晨飞从小就是班长，帮老师批改作业，守同学自习。那些高过他不少的男同学，见了他也气焰矮去半截。女同学的暗恋又让他自觉高大了几分。

    在家乡，他一直受着荣耀和特权带来的仰慕。在BJ上大学的时候，因为社交圈很小，而且又是名列前茅，他依然没有觉得自己该为身高自卑。

    直到来到香港，幸运地进入了这座金融之都最火爆的行业，他才发现他的优势确实不明显了，个子矮的缺点倒是显而易见。

    好在以往认识女生都是通过朋友介绍，这种尖锐的反馈基本都会被过滤掉。

    可是相亲平台就铁面无私了。他，一个鲜活的人，一个热爱读书努力工作的好青年，就被身高这个数字压缩得如纸片一样单薄。

    他想起HLJ姑娘消失在夜里的那个落寞背影，又想起她那冷漠哀怨的那句“相亲相到自我怀疑了”。

    几天前，他还在同情她。几天后，他就变成了她。

    他垂头丧气地游晃到了他家附近的大家乐中式快餐店，正想走进去，突然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飞哥——”

    他一回头，见到刚下班的韩金诺。

    韩金诺走近问道：“没吃饭吧。要不一块儿吃？”

    他点点头，由她带着去附近一家新开的川菜馆子。

    一路上，韩金诺和他讨论起了市场上新出现的一种项目模式。她手头上刚好有一个前台同事递交过来的类似项目。因为交易结构比较新，先例也不多，韩金诺最近这个星期找了不同的人聊，希望更透彻地理解项目可能存在的风险。

    这个楚晨飞擅长且感兴趣的话题，终于把他从阴郁当中拉了出来。

    两人一路欢谈，从新项目模式，聊到行业新闻，再聊到业内人事变动和八卦。他俩虽然岗位不同，但是都是金融圈的，工作上的人际圈子也有不少重叠，因此就算纯聊业务，也是话题不断。

    直到饭都快吃完了，韩金诺突然话锋一转，问道：“话说，你相亲进展怎样啊？这几天太忙，都忘记问你了。”

    刚才还聊得兴高采烈的楚晨飞，顿时犹如一个泄气的气球，气场缩减五分。

    “唉——”他一脸木然地说，“不怎么样。”

    韩金诺一看他这副颓样，关心地问：“咋啦？”

    “被人嫌矮，连面都不见。”楚晨飞一脸丧气。

    “啊？”韩金诺想起自己平时也不时拿他的身高开玩笑，胸中顿时涌起了愧意，连忙问道：“那位女生多高？”

    楚晨飞没精打采地说：“一位160cm。一位161cm。一位158cm。”

    “什么？”韩金诺皱起眉头，义愤填膺地说，“就这三位小矮人也好意思嫌弃你的身高？你比她们高多了啊！”

    “人家择偶的硬性标准是175cm以上的男生呢。”楚晨飞撇了撇嘴，说道，“相亲平台的客服小jiejie还跟我说，很多女会员的要求都是175cm以上。”

    “不会吧！”韩金诺说，“我自知自己是算身高过高的那拨女生，没有办法代表普通女生发言。但我还是想不明白哦，这158cm的姑娘为啥也这么执着要找175cm以上的啊？想当一只树袋熊挂在那男人身上吗？”

    楚晨飞忍不住笑起来。

    韩金诺见他眉头舒展，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于是提议换个场地，去甜蜜蜜甜品店继续聊，并发微信问孙可可下班没有。

    等刚下班的孙可可赶到甜品店的时候，楚晨飞抢先一句问道：“可姐，你对你未来男友的身高要求是多少？”

    孙可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弄蒙了，不解地看着注视着她的楚晨飞和韩金诺两人，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韩金诺示意孙可可先坐下，然后说：“先别管那么多。你回答就好。”

    孙可可满脸狐疑，问道：“搞什么鬼？是飞哥在急着脱单，又不是我。要聊也应该聊他啊。”

    “待会儿就聊我。你就说个数字吧。”楚晨飞继续逼问。

    孙可可不知两人葫芦里卖什么药，思索一阵，随口而出：“最好是175cm以上吧。”

    “你看！你看！”楚晨飞对韩金诺说，“她应该算普通身高姑娘的代表了吧。”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孙可可又问。

    于是韩金诺把楚晨飞被三位女会员拒绝的事情简要地告诉了孙可可。

    得知楚晨飞因此事时闷闷不乐，孙可可为自己之前的考虑不周而感到有点抱歉，便想努力弥补，于是说道：“我觉得很多姑娘可能和我一样，都是觉得最好175cm以上，但是并不会把这个当成硬性指标。其他的因素，比如人品啊，学识啊，能力啊，性格啊都很重要。”她想找一串词来夸赞楚晨飞，但是又觉得显得太假太浮夸。

    “不用安慰我了。”楚晨飞自嘲说，“只恨没能早点深刻意识到自己的大缺点。应该在大学甚至中学，趁着姑娘们还喜欢学习好的性格小生之时，火速把自己搞定对象的问题。”

    “别难过。我也是身高不标准的人。”韩金诺决心分享自己从小当高妹的痛苦，以此慰藉受伤的好哥们儿，于是缓缓说道：“从小到大，很多男生见我这个行动的身高测谎仪都会躲得远远的。上中学的时候我还想，反正这世界上还有180cm以上的男人来配我这种身高176cm的女生。结果，上学选错地方了，一路都是在平均身高比我低的省份学习工作。180cm以上的男人数量少见不说，而且还都喜欢找160cm，甚至158cm这种矮个子女生。于是我只好降低标准，变成只要和我差不多高就可以了。但就是这样，还是找不到合适的人。现在我才知道，原来和我差不多高的男生是婚恋市场的抢手货啊。从一米五几到一米六几的女生，统统都喜欢这一身高段的男生。”

    “严重的资源错配。”楚晨飞无奈地笑着说。

    “还是你最好！普普通通，标标准准的身高。”楚晨飞笑着对孙可可说。

    “165cm简直是女生的黄金身高。进可攻退可守。穿长裙也不至于拖地。不像我和飞哥，都长得不标准。”韩金诺赞道。

    孙可可觉得被赞美得莫名其妙。她一直是那么普通的姑娘，而此时此刻她优秀的朋友却在羡慕她。于是她连忙不好意思地说：“我能力没你们两个强，赚钱没有你们两个厉害啊。我宁可工作学习再好点，换得高10cm或者矮10cm。”

    “哈哈哈——”韩金诺大笑起来，然后说道：“行了行了。我们不要一起妄自菲薄，顾影自怜了。高矮胖瘦都是老天给的。既然给了我们，自然有老天的道理。自己都不爱自己，谁还会爱你？若真是有一个神功，把我们造成标准的模样和身材，我还不乐意呢。我丑也要丑出自己的风采！”

    “有道理！受教了。我也要努力矮出自己的风采。”楚晨飞心中释然不少，笑着说，“让我以这碗绿豆沙当酒，先干为敬。”说完咕噜一声，喝完一碗绿豆沙，嘴边留下一个淡绿色的胡子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