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曹家兄妹

    最近白鹭很烦，非常烦。

    白天要应付秦嶵各种打着历练她的旗号，实则毫无道理的加班要求，下了班还要想方设法甩掉尾随的“变态”。

    “小鹭鹭，你别跑了，上次都摔倒了。我又不吃人，就想请你吃个饭。”盛景集团二公子曹敛倚靠在艳橙色的兰博基尼上，语气赖赖的，笑容明朗人畜无害，但此刻却让白鹭觉得极其猥琐。

    白鹭走上前去，冷冷地说：“你跟了我半个月，到底想干什么？我干嘛要和你吃饭？下班时间，人身自由，你再跟着我我就报警了啊。”

    曹敛插着口袋饶有兴趣地望着白鹭，轻声道：“我想约朋友吃个饭，又不影响社会治安，咱俩私下解决就行，就不要麻烦警察叔叔啦。”

    “谁和你是朋友？有什么事你就直说，不要总这么鬼鬼祟祟的。猥琐至极。”白鹭叹了口气，那张阳光的孩子脸就算被骂了依旧春风拂面。

    “就是吃饭。”曹敛笑着说。

    “不想说就请回吧。没那么多工夫和你闲耗。”白鹭有些恼，转个身想离开。

    “我想你做我未婚妻。”曹敛拉住白鹭贴在耳边说道，说完还嘟起嘴朝白鹭亲了过去。

    白鹭猛地推开曹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你有病吗？脑子不好就去找大夫，谁要嫁给你…你滚开！”

    被推到一边强吻失败的曹敛，并没有气馁，仍一脸气定神闲地朝白鹭微笑。

    “劲儿还挺大。你看吧，我直说了你又这么粗暴。唉，女人啊。”曹敛继而又正色道：“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呗。”

    “我不喜欢你。我就喜欢你离我远一点。”白鹭低吼了一句，赶紧向家的方向跑去，一辆出租车路过，她连连摆手，猛地拉开门敏捷地跳了上去，丝毫不敢回头看。

    云霄大厦的门口，最后一个离开的人是秦嶵。

    “没想到你喜欢这种干干瘪瘪的小女孩。”秦嶵倚着门口的石狮子戏谑地说。

    刚打开车门的曹敛闻言回头，换回了以往的桀骜不逊道：“关你屁事！”，一踩油门，绝尘离去。

    ————————————————————————————————————

    泰城的东南方坐落着一片私家别墅区，绮韵山庄里的住户都是非富即贵，花园泳池保姆宠物狗，富人区的生活自然就像是门口这个专门为猫狗提供的擦脚器一样，奢侈得无法想象。

    兰博基尼停在一座通体雪白的四层独栋别墅门口，曹敛一脸阴沉地下了车，将钥匙丢给佣人，径自走进了别墅。

    “哥。”心情极差的曹敛一屁股坐在酸枝长凳上，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但这茶叶再香也压不住心里的不快。

    对面的男人收起报纸，露出了一张刚毅深沉的脸，眉宇之间英气逼人，一双瞳孔幽深如墨，似是要将人吸入其中，要不是浅灰色的家居服缓和了气质，说他是个杀手也不为过。

    “最近怎么和云霄的人走得那么近？”男子冷声问道，给曹敛面前的杯子又倒满了茶水。

    曹敛摇摇头，道：“爸不是把那个项目交给我了吗？怎么也得做点成绩给他看啊。”

    “是么？我还以为你有其他什么想法。”曹放深邃的目光让曹敛有些心惊，生怕让他看出什么，从小他就很怕这个老谋深算的哥哥，就像驻扎在他脑里一样，什么都瞒不过他，只得道了声饿，飞快地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盛景集团的董事长大权在五年前就由曹家长子曹放接手，不到两年的光景，就将公司打包运作上市，顺利得到了省内30%的政府建设项目，曹放当家后，盛景的市值早已翻了三四倍，也成就了如今泰城内尊盛景为行业龙头的局面。

    曹放今年三十三岁，性格内敛沉闷，不讨人喜，也从不屑于讨好别人。前董事长曹文盛，也就是曹放和曹敛两兄弟的父亲，最大的希望就是他的大儿子可以开朗豪放，放开自己，放松生活，小儿子可以性格内敛，谨慎低调。可现在的情况似乎是背道而驰了。

    曹放一方面很羡慕弟弟的性情，想做就做，想哭就哭，一碗浊酒，快意恩仇。一方面又恨铁不成钢，明明头脑绝顶聪明，偏偏用不到正经地方，每当他与公司的老狐狸们周旋时，都希望身旁能有个助力。

    他的这种自苦是自愿的，带点苦行僧的境界。不是谁盼望着他扛起集团的重任，而是他觉得自己就应该这么做，这个家需要的是一个雷厉风行的集团董事，一个庇佑弟妹的大哥，一个孝顺服从的儿子。

    “小放啊，怎么没去吃饭？”曹文盛从楼梯上缓缓走了下来，快过六十大寿的男人仍然精神矍铄，金丝边眼镜的后面藏着精明的眼睛，笔直的身板让他看起来不到五十岁，五年前做的心脏搭桥手术非常成功，现在倒是比手术前更加健康了。

    曹放赶紧站起身来，恭敬地回答道：“爸，我在公司吃过了。”

    “工作再忙，还是要多回家吃饭，外面的东西没营养，我让你阿姨煲了灵芝石斛汤，我听说你最近脾气不小，需要降降火气啊。”曹文盛慈爱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您听说了？”曹放语气沉重，一米八五的个子低着头，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嗯。老刘给我打电话了。”曹文盛眼神示意儿子给他倒茶，接着说道：“我知道你心疼弟弟，想给他历练历练，但是也要注意和其他董事的关系，想当年要是没了他们，你爸爸我还在光脚要饭呢。咱们曹家人得感恩图报，你说是不是？”

    曹文盛见儿子默默点头，接着说：“不止伯威，其他人也抱怨你在股东会上为了接手阳光小屋那个项目拍桌子骂人，说你不赚钱的项目非要硬做，典型的败家子，让我好好管教一下。”

    “爸，我……”曹放抬起头想要辩解，却被曹老爷子摆手打断。

    “爸都懂。公司交给你我放心，随心去做吧，活到我这个岁数，就知道钱不是万能的。那董事会里的人，不过是顽固了一点，这些年我给他们的也够多了，该还的也还完了。若是挡了你的路，你就看着办，不过要记住，要除就要除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曹放没有想到父亲会如此信任自己，但随即心中了然，父子二人携手打拼多年，一个眼神便足以道出心中万千。

    “爸，哥，你们快去喝汤啊，汤凉了妈又要念叨了。”一个和曹敛年纪相仿的女孩从厨房跑了出来，粉嫩的脖颈上还挂着一条HelloKitty的围裙，大大的眼睛忽闪着俏丽可爱。

    “小竞，别这么大声，女孩子要端庄一点。”曹文盛对这个小女儿有些头痛，当初公司经营遇到巨大的困难，为了让她避开国内的争斗，初中一毕业就送出了国，本是为了让她享受轻松自由，可她大学毕业了却哭着喊着要回国，十九岁的女孩子天天喊着“中国啊，是我的根！”

    曹竞亲昵地左手挎着曹放，右手挎着曹文盛，硬是将父子二人拽到了饭桌上，此刻，曹敛正美滋滋地喝着汤，估计汤的味道不错，竟是连头都不愿抬一下。

    “妈，我帮你把他们拉来了，是不是得多奖励我一碗啊？”曹竞笑嘻嘻地朝正在盛汤的女人邀功。

    “还是小竞厉害啊，mama真是老了，叫人家喝汤，还得看着曹小姐的面子了。”女人看似酸溜溜地说，天鹅一般的颈部曲线美好，美人迟暮，却仍姿态端庄，不失风韵。

    曹文盛见妻子不悦，赶紧哈哈哈地打着圆场：“哪有啊，我们爱喝得不得了，曹某此生是离不开太太这口汤了。”

    曹敛和曹竞被爸爸rou麻得难受，翻着白眼倒桌装死，曹放的汤碗刚好挡住嘴角，眼神里波澜不惊。

    “老头子你别不正经了，等小竞出师了，我再教给两个未来儿媳妇，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妈你别逗了，小竞做的那肯定不是汤，是她脑子进的水。”曹敛嫌弃道。

    “我脑子要是有水，就把你养进去，淹死你！”曹竞反击道。

    待曹敛曹竞吵吵闹闹地回了二楼，曹文盛则带着大儿子回了书房。弥漫着古檀香气的书房极有格调，博古架上的文玩古董被妥善地安放，古朴的中式风格与桌上一堆堆得英文文件格格不入。

    坐在黄花梨的浅褐色书桌前，曹文盛摘下眼镜揉了揉，示意曹放坐下，说道：“前些年我和你阿姨在美国的工夫没白费，这个评委的名额终于给你争取到了。”

    曹放进门时就瞄到了这封信，接过信件，他看了足足三遍，才抬起头激动地望着父亲说不出话。

    曹文盛笑了下，宠溺地说道：“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我们盛景的总裁在人前可不能这般沉不住气。”

    曹放连连点头应是，将信小心翼翼地叠好。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想问你来着，但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曹文盛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金丝木盒，暗褐色的木头上沟沟壑壑，似乎用了许多年了。他从里面取出一点烟丝放在他珍藏的翡翠烟斗里，点燃，轻轻地吸了一口，舒畅地眯起了眼睛。

    曹放盯着烟锅里一明一灭的火光，没有作声。

    “小放啊，你觉得我对他们两个偏心吗？”曹文盛站起身问道。

    “没有。”曹放快速回答。

    “一刻都没有？”

    曹放摇头。曹文盛似乎早就预料到是这个答案，轻轻叹了口气，继续道：“集团的事辛苦你了，有什么需要爸爸做的尽管开口。为了你爸爸一定尽力。”

    “谢谢。我想要的已经得到了。”曹放晃了晃手上的信封。

    “唉，你啊，整日里把自己埋在工作里，像个没心的机器人，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曹文盛对这个长子实在是有点头疼。

    “那你给爸说说，有没有什么心仪的女孩子啊？我和你阿姨好帮你参谋参谋。”

    “没有。”曹放斩钉截铁地回答。

    “曹敛曹竞的婚姻我自会安排，他们两个心性不定，不能任由他们胡来。你不一样，你向来稳重，不过现在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考虑个人问题了。我和你阿姨都想在六十大寿之前喝上儿媳妇递的茶呢。”曹文盛继续道：“你mama去世这么多年，阿姨对你像亲儿子一样，你应该感觉得到。到了现在还是连声妈都不肯叫吗？”这一点曹文盛心里是有点恼的，这些年来，曹放凡是听话勤勉，就是不肯轻易改口，对此他也无可奈何。

    “我和你阿姨年底就回美国了。你是大哥，曹敛曹竞就交给你了，盛景也是，辛苦了。”曹放点头应是，曹文盛又交代了些工作便摆摆手让他回房了。

    ————————————————————————————————————————

    曹放长舒了一口气，飞快地跑回了三楼的房间，将信件拿出来看了又看。

    “那个名额拿到了，按我之前说的做。”

    曹放放下手机，又从抽屉里拿出几张手绘设计稿的扫描件，页眉上看来是按时间顺序排序的，手稿的笔法从稚嫩到成熟，笔触细腻灵动，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一张名为《住在云端》的画稿上，这是他百看不厌的一张，草地上蚂蚁的触角清晰可辨，花瓣随风飘散，与天空散射的柔光融为一体，和谐而自然，这已不仅仅是一张设计图了，是一幅作品，他心仪已久的作品。

    EG，是他最欣赏的设计师，同为设计专业出身的曹放对EG的画有些别样的理解，那是同样孤单的人相同的视角和色调。那是生而为王却弱小无助，住在云端却仍然守望星辰的心声。

    他很想结识这位画家，可任他如何寻找，只得到EG身在海外的消息，连性别都无从查起。

    手指摸索着信件上烫金的英文：全球室内设计大赛。

    “我一定要找到你。”曹放自信满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