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诀别

    这处位于后院角落的地道，乃是钟缘在十几天之前方才临时起意，偷偷令亲信之人挖掘而成的。

    初时，惊闻狗日突破前线数十万大军的防线，切断了桓城与云崖城之间的联系。钟缘已是预料到了，自己以及这桓城随后的命运。

    只是，当时那般情况之下，钟缘忙于号召全城进行守城的准备。再加上，当时，有感于狗日大军展现出的恐怖实力。他对于守住桓城其实根本没有多大的信心，他所抱的，只是与桓城上下共存亡的信念。再加上，随后狗日的进势实在太快，快的让他都有些措手不及。是以，他根本想都没想什么挖地道避难的念头，再者，他也实在没有那般时间了。

    有感于，耳闻的狗日的诸多兽行暴举。尤其是对于那些女眷而言，一旦落入狗日的手中，那可真是生不如死了。是以，钟缘虽未明言，但他的夫人以及蔡絮二人，也自是体会的到他的这般意思。况且，她二人也已是做好了，一旦城破，就立刻自杀，绝不让狗日生擒的打算。

    只是，随后，起先由于狗日的轻敌自大。初时派来攻城的人马只有区区一千人数，这自是让钟缘欣喜若狂。再加上，桓城之中，这些猎户民壮，以及原有的守军展现出的实力，实在是太出乎了他的意料。原本不可一世的狗日军，所带给他的深层忌惮之意，也随着这一场大胜而明显消褪，也改变了他起先抱定的城破即刻杀身成仁的念头。

    不过，苦守了十天之后，虽说，桓城依旧未被攻破。但钟缘也没有因此感到多大的欣喜，因为，他自是明白眼前的形势，是怎样一番局面。

    眼下，桓城已是彻底的成了一座孤城。这段时日下来，虽说自身处于绝境之中，但身为锡安国的臣子，钟缘更是心忧着锡安国的安危，也不知皇帝陛下是否安然无恙。不过，他也清楚，云崖城的险恶地势。虽不清楚外界的消息，但他也只有寄希望于，诸国联军能够凭借着云崖城，来阻挡狗日的兵锋。使得锡安国，能够不用步入祁闾国的亡国后尘。

    也因此，桓城根本就不会有援军前来了。而相应的，狗日的援军则可以源源不断的赶来。在这种情势之下，桓城城破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因此，在十三天前，相对于战况陷入了僵持之中局势不再险迫的时日里。钟缘这才起意，令两名亲信近侍，偷偷的在后院角落，这处假山背面挖掘一处小小的地洞，只消足够容纳两人有余的大小。

    这般安排，一来是因为，挖掘的空间过大的话，这些挖出来的土石就不好处理了。若是运出府去，难免不会被人看到。若是被人知道，作为桓城城守的他，竟然在守城之时，做出这种预留退路的举动。那么城内的军民还怎么会继续这般对他言听计从，誓死守护桓城的安危呢。再者，若是随后城破之时，有心人以此邀功求饶的话，躲在地洞之内的人无疑就完了。

    相应的只是挖掘这么一个小的地洞，那么挖出的土石份量有限，只消分散铺落在后园四下的地面上，那么也不会引起府内之人的注意。

    更何况，若是真要挖掘一处可容纳十余人甚至数十人的地洞。这样一个工程，仅仅只靠他信任的两名亲信去做，显然不知要消耗多少时间了。若是一旦，加派挖掘的人手增加的话。那些增加之人，是否足以忠心，这根本就是毫无把握的事。再加上，府内人多眼杂，虽说，这后院稍显偏僻，寻常本没多少人前来。可是，一旦在这聚集了过多的人，那么必然容易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甚至是好奇怀疑。

    二来，钟缘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这个地洞，也只是为了他的夫人以及夫人的六姐所准备的。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根本没有考虑，将地洞挖大一事。

    当二女在他的带领下，慌乱急切的来到这处掩藏在假山背后的地洞口之时，二女初时也俱是惊诧不已。因为，挖掘这处地道之事，钟缘却是瞒着她们偷偷进行的。可随之，二女皆是感到了强烈的欣喜。二女毕竟皆是芳华正茂，若是有机会活下去，谁又想要去死呢。

    当时时间紧迫，钟缘尚来不及多加交代什么，就兀自将他的官印以及两把短小的匕首交到了她们的手中。这匕首自是为了日后，一旦出现意外，或是二女所在被狗日发现之时，可以让二女及时自尽，避免落到狗日的手中受辱。随之，就急忙的将二女推进了地道之内。

    这个时候，原本欣喜不已的二女，这才发现了不妥。当时，九妹当下就问道，“那你呢？你难道不和我们一起下去吗！”

    “我尚要去前面督视战事，组织府内的军士依靠这城守府阻挡狗日军。等到实在守不住的时候，我自会赶来与你们汇合的。”钟缘说这话时，目光明显有些闪烁，当时他的神情，蔡絮记得份外的深刻。

    “你骗我！若真到那般生死存亡的时候，你又怎么会有安然离开的机会呢。你我相知多年，你的心思我又岂能不知。是不是，从一开始，你就打算抛下我一个人，而独自，独自……”

    “我说了会回来，就定是会回来的，夫人莫要胡思乱想了。眼下，形势紧迫，我要即刻赶赴前面。你二人就好好呆在这处地道之内，没有听到我的声音，千万不要擅自出来。切记！切记啊！”抛下这句话，伴着脸上牵强的笑意，钟缘当下就待转身离去。

    “不要走！我不让你走！”伴着一脸的泪水，九妹慌乱急切的抓住了钟缘的手臂。她清楚，这一分别，定然就是永别了。是以，她怕，她怕就这般失去眼前之人！

    “眼下形势急迫，若没有我这城守在，前方的将士无异于是一盘散沙。是以，眼下根本容不得丝毫的耽搁。夫人，速速放手！”钟缘转过身子，脸上的急切份外突出。

    “不要走！”九妹的眼泪止不住的落下，凄婉的哀求着。

    “你放不放！”

    钟缘用力抽回手臂，可是让他惊讶的却是。向来柔弱的夫人，此刻竟莫名的变得大力了起来。在他强自的挣脱之下，竟然摆脱不了她的拉扯。

    看着眼前的泪人儿，钟缘心内岂会不痛。但此时此刻，又哪有时间让他沉浸在儿女私情之中。当看到夫人兀自摇头，双手紧紧的抓着自己的手臂，依旧没有放手的意图时。钟缘当下徒然变了脸色，亦或是说愤怒了起来。

    “女子三从四德，在家从夫。今日之事，已是足以让我休妻的了。你若还不放手，那么你我夫妻情分，就在今日断绝！”

    听到这决绝冷冽的一番话，九妹直若被一道惊雷击中。顿时震撼的呆愣在了原地，神情之中满是慌乱不信。而原本，紧抓着的双手，也不觉的顿时松了开来。

    看到她神思不属的恍然姿态，钟缘示意着一侧的蔡絮，当下将九妹推扯进了地洞之内。随后，只是留下了一句“保重”，他就盖上了地道口掩饰的踏板，急忙朝前院奔去了。

    此处地道，由于时间紧迫，再加上只有两人挖掘之故，是以，其自是显得很是简陋粗糙。最为明显的就是这处地道的大小了，二人是弯着身子钻进这里面的。若是，稍一起身抬头，就会撞上上方的土层。

    当先二人所在的乃是一处斜往下伸展的过道，其脚下踩踏之处，连基本供人行走的台阶都没有。由于地道之内昏暗不堪，只有斜下方稍远处有一丝微弱的光线。因此，蔡絮自然是看不清她身周以及脚下的具体情形。但她从进了这处地道，走了几步之后，已是估摸的出，这一条通道，仅仅是挖掘出的坑坑洼洼的斜道。可供人踩踏行走，不至于滑倒，但自然没有阶梯那般平整，便于行走。

    只是一瞬间的感想过后，蔡絮当下收回了思绪，担心起了身旁的九妹。从方才起，她就陷入了呆愣之中，整个人的心神就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形如行尸走rou。只是嘴里却一直断断续续的低喃着，“他，他从来不曾这般凶我，不曾这般凶我的……”

    感受着身旁之人，那微微颤抖的身子，耳畔听着那一遍遍凄苦伤感的泣声。这种情境直让蔡絮觉的心内堵的慌，这本是一对令人艳羡的夫妇，若不是，遭遇这般大难，何以至此呢。一时间，蔡絮也不知如何开口安慰身旁的九妹，只好先行扶着她朝斜下方的光线所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