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勇者
原来如此。 这就是在服用探索秘药之前，要求他立下誓言的原因吗？ 威廉神色平静地看着路易·斯坦索姆。他体内的魔力和灵力像是冰封的湖面，不见一丝起伏。 半晌。 路易长叹一声：“抱歉，幽灵。” “我原谅你，路易·斯坦索姆。” “调用记载的魔法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本书上记录了许多我闻所未闻的事件。” 书页快速翻动起来，威廉能窥见泛黄纸页间的各种图案。 “比如这一条，也是这场谈话的目的之一……这是光明教第一次召开会议的时间，通过这一页记载的其他文字信息，可以推断出来光明教约在第一纪元后期诞生，和索诺世俗王权同时建立。” 历经古老岁月的羊皮卷，用墨汁绘出精美的图案。黑色线条勾勒出太阳的模样，日光被画成条纹状。太阳的下面是头戴王冠，身穿锦服的索诺王，右手持剑，左手持权。人类奴仆跪倒在地，虔诚地膜拜。 比起人皇，索诺一世更像是…… 神。 “但是根据这一页来看，恶魔传授给人类灵体的记载，最早发生在索诺王城建立之前。在光明教诞生以后，贵族中开始流行黄色染料，衣服的图案也大多和太阳、星辰等天文意象有关。而在此之前，唯一能区分贵族和平民的只有服饰和发型的风格。”路易指向书中端坐着的女性。 她生了一头秀丽的长发，较细的发辫穿插其中，发尾波浪似地垂下。（注1） “我目前尚未研究出恶魔和光明教会的关系。如果教会从第一纪元开始收藏画作，现在的主教们就不会吵着要把女巫和术士们送上绞刑架了。” 威廉点头。 “最重要的一点并非恶魔和教会的关系……而是你，威廉先生。”路易合上书本，眼里的烛火在跳动，和克制住的狂热眼神重叠在一起，“无论是克里斯蒂娜还是唤鸦者，在面对恶魔的时候都受到了负面的影响——” 他将手抚在桌面上，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颤音：“比如恐惧和绝望。但是你，幽灵，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根据鸦眼的短暂记录来看，你仍然拥有清楚的神智，甚至迅速做出了判断。” 威廉点点头：“原来克里斯蒂娜当时陷入了恐慌的情绪，那我为什么会丝毫没有反应？” “也许是因为……我只是说，这是一种可能性——你拥有传说中的勇者体质。” “勇者？” “是的！”路易不再克制，兴奋道，“传说中勇者能免疫一切负面情绪，甚至能抵抗疾病，不会因为痛苦轻易丧失战斗的信念。” 威廉看向自己的手掌，困惑地问道：“那么，一直以来的勇气从来都不属于我自己吗？也就是说，内心的勇气是某种天赋，而非后来者可以达到的？” 路易上扬的嘴角微微一滞，没有说话。 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也许是我错估了。”路易缓缓开口，“毕竟勇者的存在已经数百年没有听闻了，上一个疑似勇者的存在死于巨龙之口。勇者也许只是一个传说而已。还有一件事……” 路易拿出破碎的面具：“你的面具碎了。” “咳！咳！”威廉猛地咳嗽，肚子感到强烈的不适——恶魔的力量太过于恐怖，以至于他每次回想起来，会下意识地反胃呕吐。那如同风暴般的双拳，几乎将他的肋骨打碎。好在唤鸦者的完美撤退，以及皎月诗社的及时治疗，威廉才挺了过来。 “这段时间你好好休养吧。好在你和克里斯蒂娜的面孔都是虚假的身份，教会和恶魔暂时应该无法追查出来。 “好。” 嘎吱一声，随着木门被推开，路易离开了房间。 威廉躺在床上，手搭在额头，流银似的月光从缝隙中钻了进来，可惜，在烛火的照映下显得如此微弱。 第一纪元的人类是否正如这些从未被点燃的蜡烛呢？而恶魔，并非是点燃火焰的人，也许，它们只是月光的代表。 自己真的是所谓的勇者吗？如果一个人的勇气是来源于某种体质，那么它还是一种难能可贵的精神么？ 如果光明教是王室中潜藏的主力，或者说，真的勾结了邪恶的力量，那么自己是应该改变它，还是完全地根除，亦或是接手？复仇后，这个从星辰中诞生的人类王朝又由谁来统治？ 他想到那场梦。 梦中的父亲是如此魁梧，和他那雄壮的战马在黑夜中向前一如既往地狂奔，穿过微弱的月色，穿过白茫茫的雪地，穿过风和火把互相撕咬的寒冷。 父亲为什么要带着火种，在一片没有希望的黑暗中奔跑呢？ 威廉右手抚在胸口，感受着那里的悸动。千百年来，无论高尚者还是卑鄙者，衣衫褴褛的乞丐还掌管权力的上位者，都被它牵动着，生命中的每一次呼吸都因此有了律动。 “扑通、扑通。” 心脏的跳动像是懒散又集中的音符，敲击在耳边。 朦胧之中，他恍惚听见了雨声。 于是，威廉轻声唱道。 “母亲啊……天上的繁星……萤火虫们……” …… “很荣幸再次与您见面，国王陛下。”杰·戴特微笑着举起晶莹剔透的玻璃杯，杯中的上好红酒微微晃动，散发着腥甜的香气，“今夜有如此美酒作伴，何愁宴席无欢。” “这可是索诺王城古窖里珍藏的美酒，它的岁数比我还要久远。”卡莱斯回以微笑，举杯轻碰，杯子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知陛下是否喜欢葡萄和木瓜，随行的侍从带来了许多水果，望陛下有空时能品尝一番来自森林的美味。” “多谢阁下。”卡莱斯依旧面带笑容，他向前踏出一步，示意道，“宴会人多嘈杂，我们去楼上吧。” 杰·戴特对他身旁的侍从点头。 他们穿过熙攘的人群。女人们正捂着嘴偷笑，窃窃私语着风流韵事；穿戴整齐的侍者端着银盘，游刃有余地在王宫贵族间踱步。这场盛大的晚宴几乎聚集了索诺王城所有的新旧贵族，从燃烧的烟草到手指间镀金的钻戒无一不暗暗彰显出各自财力的较量。 节制的奢靡，克制的放荡。 王室的地面是由特制的隔音木制成的，完全隔断了楼上和楼下两个世界。在门被关闭的那一刹那，嘈杂的声音瞬间如冲走的水流般消失了。 “「火焰照明」。”卡莱斯轻声呢喃，昏暗的走廊便出现了跃动的火星，依次点燃了两侧高挂的蜡烛。 “精灵王伊米尔达身体如何？” “吾王身体无恙。”杰·戴特微微躬身。 “你可知，此次我写与精灵王是为何事？” 杰·戴特点点头。 “这将是人类和精灵五百年来的首次空前合作。”卡莱斯坐在椅子上，示意对方在一旁坐下，缓缓说道，“我知道你们的许多族人依旧生活在森林深处，信仰那些上古的神明，坚守着自己的阵地。但是文明需要发展，哪怕是崇高无上的宗教也需要迈出坚实的一步。所以，这是一次尝试。” “我明白它的重要意义，陛下。这会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工程，但它的未来不可估量。” “五千名石匠和数百名皇家骑士会参与到这条路的修建上……”卡莱斯再次起身，拉开一个抽屉，拿出地图摊在桌面上，“这里，索诺王朝的最边境，莱恩城。它天然的地理位置连接了附近的矮人堡垒——我知道你们不怎么喜欢矮人，但是毫无疑问的是，作为边境而言，他是最热闹也是距离白雾森林最近的。” “从白雾森林开拓一条笔直宽阔的路，一直连接到翡翠公国的前哨。”杰·戴特接过话。 “那么，不知精灵王又是意下如何？”卡莱斯凝视着对方，眼神锐利。 “王的旨意是，精灵愿意踏出这一步。我们也会派出三千名石匠。两位大魔法师和他们的门徒会携手您的骑士团一同保护匠人的安全。除此之外，伊米尔达大人还允诺如若您同意，这两位大魔法师可以亲自来到索诺，进行魔法上的交流。” “交流？那自然是极好的。”卡莱斯抚摸着自己的戒指，后者则发出幽暗的光泽。 “这项伟大的工程应该叫什么呢？卡莱斯陛下。” “就叫它赴生之路吧。”卡莱斯站起身，走到杰·戴特身旁，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历史，在这个小房间中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