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傻子
浪子很多人好奇他从哪里来，傻子却没人想知道他从哪里来。 傻子是在十一年前冰消雪融的二月天中闯入这片镇子的，在顶着像两羊角的总角孩童被这黝黑面容的汉子吓得哇哇大哭时，纸鸢镇便不喜欢他，不欢迎这个皮肤黝黑的汉子。 傻子的名字大家都隐约知道，可没有人愿意用他的名字来称呼他，人们都叫他傻子。 傻子本该如浪子一般来的突然，去的突然。 但他却在草长莺飞的二月天里，遇到了纸鸢镇最美的那只纸鸢。 她那般的声音，夜莺般的歌喉，将他束缚在了纸鸢镇，让他变成了纸鸢镇的傻子。 傻子干活是卖力的，他有着比纸鸢镇的镇民们更淳朴的心。你让他做一件事，他必定全心全意地完成它。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纸鸢镇却将他以傻子相称。 有时候，人就是如此，当你以为你付出全部时，世界会接纳你。 可与之相反的是，人们不仅不会喜欢你，反而会十分厌恶你，是不是你那淳朴的光刺痛了他们的眼眸呢？ 傻子并不在乎纸鸢镇人们的排挤，他最幸福的事就是能看到镇中心戏台的那抹青影。 当看到那青衣，听到她声音的时候，镇子的排挤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喜欢青衣，很喜欢，爱屋及乌之下，他也喜欢上了这纸鸢镇。 他喜欢着纸鸢镇那漫天飞舞的纸鸢，他感觉自己就是那系着纸鸢的麻线。麻线束缚着纸鸢，可纸鸢又何尝不是牢牢地抓紧着麻绳呢。 傻子的心碎在第二年的雪里，风卷着雪在青衣脸上留下冰凉凉的感觉。但风也刮在傻子的脸上，却冻伤了他的脸。 纸鸢喜欢着风，却讨厌着束缚自己的麻线，他又何尝不知道这点。 爱总是让一个人飞蛾扑火，纵是燃烧自己的生命，也让人无怨无悔。 浪子每年出现的三个月是傻子最心酸也是最开心的三个月。 心酸的是，他能看到青衣的目光全挂在第一排最中间位置的锦衣上。 最开心的是，青衣的眼中有了平日里都不曾有过的光彩。 纸鸢镇的人讨厌着傻子，讨厌着这个淳朴的汉子。 他那黝黑的皮肤时时刻刻告诉着他们，他并不是纸鸢镇上的人，他那淳朴的心每分每秒都在刺痛着他们的眼眸。 但最让纸鸢镇的人不能忍受的是，他竟然喜欢着镇子里最美的那只纸鸢。 纸鸢镇的人们怎么能够失去这只纸鸢呢？没有了她，纸鸢镇凭什么闻名天下呢？ 于是，他们更加仇视这个皮肤黝黑的汉子，他们羞辱他，讥讽他，嘲笑他。 可是傻子只要能看一眼沉青衣，他便感觉是值得的，羞辱、讥讽和嘲笑又算的了什么呢？ 浪子出现的时候，纸鸢镇的人们没有看见他，青衣也没有注意到他，但傻子却清清楚楚地发现了他。 当风出现的时候，先发现他的可能并不是纸鸢，而是麻绳，是它感觉到要失去她了吗？ 浪子出现的时间比往年早了许多。傻子的心头似乎有些明悟，他恐怕要失去他的青衣了，虽然青衣从未属于过他。 他只能挂在柱子上，拼命地想青衣的一切，想把这一切都刻在自己的心里，把这些都印在自己的脑子里。 想着青衣的声音，想着她的背影，他的脸上便露出了痴笑，这或许便是他最幸福的事吧。 顾东诚和逍遥走了过来，看着在夜色里被冷风冻得瑟瑟发抖尤挂着幸福痴笑的傻子。 “身虽冷，心却热，一腔热血可笑可笑。” 逍遥郎看着眼前的可怜人，眼中虽怜悯，嘴里却说着伤人的话。 “逍遥兄弟，难道他的这份真情在你眼中便是如此可笑吗？” 东诚公子是个君子，也是个老实人。老实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有时候把别人的事情看的比自己更重要，他会为不平的事发声。 逍遥郎并不想与东诚公子争吵，他很欣赏公子的那份赤子之心，也不愿意出言伤到他。 “谢谢。” 回了神的汉子的答谢是简单的，普普通通，平平凡凡一如他那淳朴的心。 回神后的他只感觉手脚酸软，全身发冷，毕竟他已在柱子上吊了半个夜晚。 顾东诚招呼着少年将汉子抬到了客栈，在店小二的嫌弃中，将他送到了床上。 “月殇。”顾东诚明白汉子说出自己名字的意思，有恩必报，这是汉子的承诺。 待看到他闭眼休息后，顾东诚便随着逍遥走出了房间。 “这份爱真是太让人感动了。”东诚公子唏嘘不已。 “这份爱感动的是自己还是她呢？” 逍遥郎扔下一句话，便回到了房间里，将顾东诚与弯弯月牙儿甩在了身后。 逍遥回到了房间，伴着烛火，将身后的黑布条解下，依旧放在了圆桌上。 少年轻轻抚摸这黑布条，他又在缅怀着什么呢？ 他是否也如汉子一般是一个傻子呢，他又将自己的心系在了谁的身上。 一腔热血可笑可笑，他说的是汉子，还是他自己呢？寂静中无语，只有他在不断的轻抚布条。 当顾东诚、逍遥和汉子结伴下楼的时候，顾东诚和逍遥是欣喜的，他们在大堂最显眼的位置看到了那只美丽的蝴蝶。 “蝶落，蝶落姑娘，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顾东诚激动得都有些结结巴巴了。 青衣少年虽未说话，却将他的目光全挂在了蝶落的身上。 “逍遥小弟弟，看到jiejie，也不打招呼吗？” 少年还不曾调笑她，她却已经揶揄起了少年，少年回了她一个白眼，脸上挂着笑，坐到了她的身边。 当他们四人都坐在了桌子上时，傻子便听到了店小二从更夫处听来的让他心碎的消息。 沉青衣与浪子走了。 虽然在昨夜见到浪子时，他心里便已做好了准备，可是当听到这个消息时，他却依旧感觉无法接受。 他的悲伤让他的眼眸失去了色彩。 他似是变成了一滩水，从凳子上直滑动了地下。 沉青衣走了，同时带走的还有傻子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