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钱,钱,我兜儿里只有一百,还是我妈塞的。 我说:“阿姨你先垫着,我把房子卖了也会还的。” 小二妈叹了口气。我盯着我妈的脸,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这让我觉得安宁。 然后我被小二妈的声音惊醒了,她在远处怒吼了一句:“多少年的关系了,人家孩子卖房子也会还的。” 卖房子,那么个小破巷子里的旧房子能卖多少钱?就算要卖,也不是一下能卖出去的,而且卖了,我们娘俩住哪里?我都能替小二爹想出无数个拒绝的理由。 但,这事儿好像就这么定了。住院手续办妥了,我们有了一张床,在一间满是人的病房里。 我蜷缩在床边,小心翼翼地减小着存在感。我没办法把视线挪开,我很害怕,我怕眨眼的功夫,眼前的人就消失不见了。时间和空间在她脸庞边隐去,这一刻,世上只有我们两个人。 “何安安!” 我猛的扭过头,撞进了一双怒气冲冲的眼睛里,立马垂下了目光。 “你这听到没有,倒是应一声啊,我喊你好几次了,你是何安安吗?” 我冲着警服的扣子点了点头。 小二妈正好从外面进来,解救了我。 “同志你问我吧,事儿发生的时候安安不在家,而且她吧…”她话停在一个奇怪的地方,我抬起眼,正好看见了她飞快放下来的手。 “咦?”警察的目光在我脸上停了几秒,跟着小二妈出去了。 我深深地,慢慢地出了一口气,狂跳的心脏几乎要在胸骨上撞出个壁橱。 “何采梅的家属。”有个粉色的小护士盯着手上的夹板头也不抬的喊。 我左右环顾了一下,往前两步站到了她面前。 “医生办公室。” 我赶紧追上去,问了一句,医生办公室在哪。 她终于抬头了,目光里满是诧异,“走廊那头,门口有人等着的那儿。” 我奔了过去,排在了最后,里面第一个喊的却是我妈的名字。 攥紧手指走进去,白大褂的老爷子逐条地念风险评估,并发症,麻醉风险…我血液倒流,盯着他通红的酒糟鼻,他是怎么做到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说出这么可怕的话语的?这些带着尖钩和倒刺的名词,似乎不会在他灵魂上留下任何痕迹。但我的头皮却在一阵阵发麻,只能扶着桌子,免得自己像个倒立的不倒翁一样翻过去。
漫长的折磨几乎没有尽头,我勉力从中捕获了几个关键词。终于在医生停下的时候,跟他确认: “后天手术之前再缴五万?” “嗯,没问题就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签字。” 我没有再开口,顺从地签好了所有要求的地方。对我来说,五万和五千,五百,并没有区别,我都没有。 走出办公室,我脚软的没办法支撑自己。靠着墙坐了下去,细菌、病毒、被各种各样脏东西覆盖的地板,我都不在乎了。 我把脸埋在手心里,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喃喃自语:“没时间了……来不及……” 这一句话,循环往复,像醒不来的噩梦,像是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