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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的开始

    “白玲……我……”

    “终究还是吃了自卑的苦啊。明明自己跟她一开始说话还挺没心没肺的,结果到头来除了她名字竟然联系方式一次也没问过她。”

    站在三楼家里阳台上,阿平停下了手里晾晒衣服的动作透过布满锈迹的防盗网痴呆地望着隔壁学校人流稀少的运动场。他家的小区与这中学只用铁栅栏隔开,右手边隔着两栋楼的距离就是学校教师宿舍楼。天边的云在夕阳映照下像火烧一般染成红色与粉色与紫色混杂的模样,活像阿平还在上学时在美术课那被顽皮学生乱涂一气的颜料盘。

    教学楼6点的钟声响起,离校门口较远的两栋教学楼里有些教室的灯渐渐像雪花飘落在乌黑的沥青地面上一样稀稀疏疏地亮了起来,离校门口较近的那栋楼这学期倒是不会再亮起灯来了。说不定楼管大叔或者大妈已经马上放假回家早上时不时晨练、中午看看报、晚上对着电视机观看历史电视剧。

    而那有点褪色的塑胶跑道看不到那个用蓝色发圈绑着短马尾的女孩,用假草与胶粒铺成的足球场今天也已经没有男生摔倒。一些人和事随着夏季第二学期高考的结束而落下了属于他们的帷幕。毕业之后仿佛许多上学时笑脸相迎的同学在那迈出校门的一瞬间从前由两三句话连成的关系网突然间就消失不见。尽管离开学校已有一年多但阿平没有想到自己同那位女孩的往来就像当时一样脆弱。

    阿平其实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去解释自己没能找她留下联系方式。是自己太过于习以为常当作自然而然的行为吗?明明应该意识到上学总有一天会下课。偏偏高考结束第二天隔壁那学校就匆匆忙忙搞了毕业典礼,随后所有的高三学生就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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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的一切都要追溯到两年以前。那一年阿平在读高三,在结束班主任给大伙介绍的学考——也就是考了语数英三科分数大抵上足够就能稳上职业学校的考试后,经过家里人商量阿平决定下学期已不再继续上学,不论是就这样考进职高还是选择过半年复读,他的精神状况已经不在能支撑他继续待在那个学校里。

    一位不知何时出现的女生从cao场四楼高的体育馆纵身一跃消逝在下方碧绿的草丛。起初并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昏昏欲睡的第一节课里广播突如其来的叫喊将阿平从睡梦中拽回现实。

    黄色的警戒线封锁现场,所有学生留在教室,三个教务处身着警服的公安进进出出忙作一团,所有班级的班主任都赶了回来。学校广播不断重复强调检查人员数量,老师纷纷立在任何看起来手机信号会好点的地方向在家午休的同学确认情况。阿平透过窗口能看到曾在高一教过他语文的老张依靠在五楼的天台边上不断地吸着香烟,拿着香烟的右手正以抖掉烟灰也不需要的幅度颤抖着,几乎都要把烟摔到楼底下去。

    “学校是禁烟场所,我虽然抽但起码在学校忍一忍还是小事一桩,毕竟我也不是什么烟鬼。”这是老张上语文课时讲过的一句话。显然老张是遭遇到了什么打击巨大的事情,说不定身亡的女生就在他的班级。

    安抚学生做心理疏导工作是例行公事,但不见得真的有效。阿平所在班级仅仅是草草接受一个心理辅导师讲了半节课心理班会。当晚对面的女生宿舍楼所有同学都搬了出去酒店或回家住,望着漆黑而空荡的大楼,下晚修洗完澡熄灯后的时间平日里阿平舍友偷偷抽烟冒出来的火光成了唯一抚慰宿舍的灯。

    过了一天有人跳楼的事情就上了当地新闻的头条,评论员只是照稿宣读将原因归因为学校官方提供的说辞——手机被没收后情绪上涌进而轻生,用一层像蛋糕表面上薄薄的奶油一般的关怀盖住报道新闻所得的喧哗,接着拿电子产品过分沉迷作第二层馅料抓住家长的胃,最后学生得到的只有又一次呵斥与由本应是关心变质而来的责骂。

    不论是真的因为收手机而发生意外,还是什么年轻人特有的为情所困,看起来确实是那么一回事,按理来说阿平对这些事情的关注只会停留在对死亡原因的略微好奇与得知一条生命平白无故消逝而感到淡淡悲伤。是的,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但随后一系列的事情就像无人看管未拉手刹的小轿车从斜坡上快速下滑直直撞碎了阿平心里那堵白色水泥墙,追查女生自杀一事不再是阿平源于自我满足的欲望更像是不可避免地走向“为了解决什么”的方向,最后到达那个他也未曾想象过的终点。案件调查显然透支了阿平的精神。隔壁宿舍的阿宾常给大伙分享的小影片无心关注,至于学习方面更是影响不小从公立二本线滑落到本科专科之间徘徊。注意到他精神状态不对的家人没有专横直接地询问原因一如既往地默默关怀着自己的儿子孙子,这也是阿平家迅速达成不再上学共识的重要原因。

    而初识那女孩则是在那不再上学的下半学期,一个温暖的冬日里。那天天气虽冷,但阳光尚算暖和,光线从中学一侧的教学楼覆盖到阿平家里整个小区,活像给各位在室外的人们裹上一套薄薄的毛衣。那天下午三点多,阿平把爷爷拜托要晒的一些药材放到阳光充足的地方,靠着隔壁学校铁丝网玩起手机来。

    一个多月前我还在上学啊……唉,不过无所谓了——

    “诶?!这不是XXX药材嘛。”一个短发齐肩的女生隔着铁丝网向阿平搭话。

    “什,什么?其实我也不大明白,爷爷让我帮忙看着看着的。”

    “你看着跟我年纪差不多嘛,不用上学?还是说读的职校随便上不上课都行?”

    “喂……”

    “感觉挺自由啊,听说随便考考就能高考上高职我也想读职校诶!”

    “我可没承认我是读职校的啊。你跟我这样说我没关系可是别人就不知道生不生气哦?我是另一个学校高三的,有个人原因,这学期就不打算继续上学了。”

    “嘿嘿,不好意思,我也是无聊没事干。”短发女孩脸上浮起月牙般的笑容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用手将右边鬓发拨向耳后。

    “话说为啥走过来跟我搭话,你是在上体育课不,你朋友们呢?别告诉我你其实是个没朋友的问题儿童喔~”阿平注意到女孩身边似乎没有朋友跟着,不自觉有些放松,调侃着女孩回应方才那番对他连珠炮似的话。

    “我还没交到朋友这件事不是明摆着吗你看,不过我只是刚转学过来。”

    “那你为啥转学,还对第一次见面的我就说自己是转学来到这学校的?”

    “私人原因。”女孩右手食指贴近嘴唇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再说你不也对第一次见面的我直接就说了句自己休学?啊,快下课了我先去集合咯。”远处一个像是体育老师模样的男子吹响哨子,阿平想起他的高中体育老师也是爱吹哨子让大伙集中,那时体育课常常被占用,数学老师虽然在讲台上口吐飞沫但不少人的心已经飘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有的人回想着恋人的甜言蜜语,有的人胆大妄为地掏出手机立在几层厚的课本背后旁边还摆着字典以防巡楼的老师看见,而阿平只想着或许待在教室里吹吹空调或许还不错。

    “欸,你叫什么名字?”

    “苏白玲。”

    “我叫阿平。”

    “总感觉我们还有再见面的机会呢,有什么话我下次再跟你说。”苏白玲转身离开铁丝网墙向着足球场的另一端走去,而她身穿外套藏青色校服与长裤的背影也渐渐消失在阿平的视线里,悄悄在他心中种下一颗未知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