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师父
陈十七活了漫长岁月，对于他来说，萧阿约不过就是个小孩，他此时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大人在被三岁小孩威胁，除了好笑，他无法产生别的情绪。 他的笑声在静夜里在木屋内过于清晰，他感到自己这样有些不好，努力克制住笑声。 萧阿约与停止发笑的陈十七四目相对，双方沉默了很久，气氛有些尴尬。 “你笑什么？” “……师父这么关心我这个外门弟子，太感动了。” “感动？” “也不能说是感动，是那什么，就是……我想到开心的事情。” 说完这句话，陈十七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费了老大的劲才再次制止住了自己的笑声。 萧阿约想着刚才自己故意扮凶的样子，脸微微发红，心道还好是黑夜，转过脸去，轻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 背对着陈十七说道：“我身为你的师父，你不听话，我要是打你，是很合乎情理的吧？” 陈十七道：“我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打我？” 萧阿约生气道：“你拜入我门下第一天，便不来听我讲授修行，还不知错？” “你很生气？”陈十七问道。 “我不该生气？”萧阿约无法理解陈十七竟然能把这种问题问出口。 “那这样。”陈十七站起来收拾桌上的碗筷，说道，“不如我们各退一步，你别计较我今天没去这事，我不惹你生气，怎么样，公平吧。” 听到这个劣徒说出如此无耻之话，萧阿约目瞪口呆。 陈十七接着说道：“我觉得你这当师父当得挺奇怪。” “我奇怪！？”萧阿约气得涨红了脸。 “你教你的，你管我怎么学，能学多少？我就是个外门弟子，我就算一辈子没长进，难道还能丢你的脸？” “呃......” 虽然师兄们跟萧阿约说过亲传弟子、内门弟子、外门弟子的差别，但她并没有真正理解，杨廷铮是个非常有责任心的师父，萧阿约初为人师，她只能学着杨廷铮对待她的方法来对待徒弟们。 在听到陈十七说的这话后，她心想说得好像挺对。 不对，怎么老是觉得这个犯错的徒弟说的话对？ 萧阿约厉声道：“住嘴，你是师父还是我是师父，你在教我做事？今天看来不打你不行了！” 说罢举起手掌，做出要扇巴掌的动作。 动作到一半却忽然止住，扭头朝窗外看去。 陈十七跟着她的目光一同看向窗外，看见的只有黑夜。 “他怎么来了！”萧阿约声音微变，环顾四周，立马跑进了卧房中，轻声关上了门。 霍纲从木屋大门进入。 陈十七余光瞥了一眼紧闭的卧室房门，不明白萧阿约为什么要躲，师父来找徒弟本就是正常的事，她这一躲，要是被发现了，岂不是反倒说不明白？ 陈十七注意到霍纲臂弯夹着一件东西，黑暗中看不太清。 霍纲将东西放在桌上，陈十七这才注意到不是一件，而是一长一短两件，很显然就是画影和冷酒，霍纲将原本包裹它们的麻布换成了质地上佳的绸缎。 “这两把剑既然是你捡的，说明它们与你有缘，那便是你的，我受之不妥，所以还给你。” 陈十七抬头看着霍纲，思考他这样做的理由。 “最主要的一点，我是个好人，怎么能拿年轻弟子的东西呢？” 霍纲说这句话时带着意味深长的笑。 陈十七问道：“师叔这么晚来找我，就是为了还剑？” “对。” 霍纲回答完，便转身走出了大门，消失在了夜色中。 陈十七望着桌上包裹剑的名贵绸缎，许久之后，萧阿约从卧房里走了出来。 萧阿约来到桌前，好奇地拿起较长的画影，解开绸缎，不由轻声赞叹“哇”了一声。 然后转头看着陈十七，语气中带着警惕问道：“他来找你做什么？” 陈十七立即瞎编回答道：“我在山里捡了这两把剑，我十分仰慕霍师叔的为人，觉得自己没有资格用这两把剑，于是送给了霍师叔。没想到霍师叔性情高洁，竟然不要，拿来还给了我。” “啊？” 萧阿约仔细体味陈十七的话，分辨其中是否有阴阳怪气，但陈十七语气平和认真，一时难以分辨真假。 萧阿约依依不舍地将画影剑放下，叮嘱陈十七道：“你小心点。” “我小心什么？” “霍纲自拜入师门后，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师父身边，我和几位师兄都不太了解他......大师兄曾跟我说，看到他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嗯嗯，弟子谨记在心。”陈十七随口应付。 “你要是不放在心上，小心哪天被人给卖了。”萧阿约生气说道。 陈十七望着萧阿约问道：“那弟子被人卖了，师父会来救我吗？” “我救你个头。”萧阿约转身走到门口停下，最后留下一句“明天你再敢缺席，我就真不放过你了，记住！”，说完不待陈十七回应，出门离去，也消失在了夜色中。 ...... 次日清晨，云汉峰顶。 萧阿约住所是一栋简约的三层小楼，从外看就像一般的市井民居，独立在一片草甸边缘。 几十个弟子站在小楼前的草甸中，萧阿约坐在二楼栏杆前，左右扫视，找到了站在角落的陈十七。 看到他今天准时到场，积攒了一夜的气消了些许，向众弟子问道：“我昨日所教感悟之法，你们所得如何？” 有弟子答道：“按师父所教，我已能感受到天地灵气，进入了感悟境！” 也有人说道：“弟子尚未能感悟天地灵气，一定勤加苦练，请师父放心。” “师父，请问这套感悟之法中所说的静心致远，静心倒是知道，这致远作何解释呢？” “师父，关于吐纳时的坐姿，弟子不太明白......” 萧阿约一个一个回答着弟子们的提问，直到没人提问后，看着一直站在人群边缘的陈十七，腹诽着他一动不动跟个傻子似的，想着一定是因为他昨天没来听讲，所以不知道该干嘛。 萧阿约沉声说道：“某些目无师长、懒惰狂妄之人，不知道感悟法的内容，我不会再教第二次，要想学，自己向同门请教。” 陈十七看着场间的众“同门”们，有的独自打坐，有的相互交流学习，又看了看四周的环境，视野开阔，光照充足，觉得这地方挺不错。 今天有这个便宜师父在，刚好把之前没机会做的事给做了。 他走到小楼下，仰头望向萧阿约，然而从这个角度望上去，恰好从萧阿约裙底缝隙看见了些不该看的东西，于是又后退几步，仰头说道：“师父你帮我盯着点，我破个境。” 萧阿约闻言低头，疑惑望向陈十七。 有几个距离较近的弟子听见这话，也朝陈十七看来。 陈十七就这样原地盘腿坐下，闭上双眼。 他开始运行洁净圣殿在吐纳法一项上的至高神术“神游宇宙”，不过刹那片刻，大量天地灵气朝他蜂拥而来。 山峰上刮起了风。 稍远处一株树下，赵人美正在闭眼打坐，她身为凝虚境修行者，萧阿约现在教的东西没有必要听。 她也根本不在意其余弟子的动静，但此时吐纳间，忽然感受到身周的天地灵气在急剧减少。 她困惑地睁开眼，观察灵气流动的方向，视线越过人群，最终落在了坐在小楼前的陈十七身上。 往陈十七身上聚集的天地灵气无比磅礴，竟逐渐rou眼可见，一层乳白色雾气环绕着他的身体，不断涌动。 “这？”萧阿约眼中浮现出几丝意外之色。 突破中的陈十七吸引过来的不只是天地灵气，还有数不尽的飞禽走兽。 天穹远处传来几声鹰唳，一群大雕来到云汉峰上空盘旋。 深山密林里响起一声虎啸，丛林簌簌颤动。 一大群蜜蜂和蝴蝶离开了半山腰花草最茂盛处，往山顶而来。 田鼠从泥土中掘门而出。 本在搬运着各种食物的蚂蚁，就这样背着食物纷纷转向，朝着小楼方向爬去。 几条蛇从赵人美身前快速掠过，一条花纹绚丽的毒蛇触碰到了她的膝盖，吓得她站了起来。 整座云汉峰，以及云汉峰临近的几座山，所有动物都被突破中的陈十七散发出来的气息吸引，朝着小楼奔来。 就连草甸各处的云汉堂弟子们，也在这一刻莫名得觉得在小楼下打坐的那人有着奇怪的吸引力，想到他的身边去。 刚才响在另一座山上的虎啸再次响起，距离近了许多。 一条毒蛇已至陈十七身前，直立而起，张嘴吐信，毒液从毒牙中溢出。 大雕群越飞越低，其中几只改变姿态，朝下俯冲而来。 萧阿约微微眯眼，冷哼了一声。 一股无形力量自她体内弥漫而出，瞬间笼罩住整个云汉峰顶。 天上的大雕惊慌离去，飞得太急，互相碰撞，落下几片羽毛。 蜜蜂、蝴蝶、蚂蚁们四散逃开。 毒蛇在地上缩成一圈，不停颤抖。 太象境的境界威压，万物钦服。 山峰间的风逐渐静止。 约一刻钟后，陈十七缓缓睁开眼，起身朝楼上挥了挥手，示意完事。 赵人美亲眼目睹整个过程，她既震撼又疑惑。 从感悟晋入化气境，怎么会是这种场景？ 她知晓修行者破境时，身体上会散发出奇异气息，吸引野兽的注意。 但区区化气境，灵气波动能到十丈就称得上天资过人了。 这个乡野少年破化气境时，竟吸收了如此多的天地灵气，方圆几座山里的生灵都感受到了他。 赵人美想起两年前，她从化气晋入凝虚境时，也远远没有这般的动静。 她不理解，不明白，看着正拍打着大腿上草屑的陈十七，眉头紧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