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往事(上)
陈旭安站起身,看向眼前这个男人,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他仿佛回到了当年那个小草屋,当年看向那个男人的第一眼,好像也是如此,那空洞的眼神好像散发出一些与平时不同的光亮,但随即便又暗淡下来,陈旭安看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回家,”男人率先开口道,只是不等陈旭安做出反应,男人已是拔腿就走,少年只得跟上。“为什么打架?”“因为他们骂我小野种,说我有娘生没娘养,说我是灾星,”,少年好像全身都在颤抖,拳头紧紧地握着,牙关紧紧的咬着,像是一头炸毛的幼狼。“ 可你明知打不过,为什么还要打?”男人平静的开口,听不出任何的波澜。 “难道只是因为打不过就不去打?难道就由着他们踩在我的头顶拉屎撒尿?难道我就真的是灾星,所以爹娘才会抛弃我?” 说到这里,少年大声的吼叫着,那隐藏在眼眶之后晶莹的泪光就像是一条冰冷的隧道最后泛起的光亮,渐渐熄灭,最终被少年强行压下,只是眼眶泛红。如一阵清风吹进眼睛里。 男人没有回头,他的内心泛起一些内疚,不自觉的想起那些往事,一种久违的苦涩感涌上心头,匹夫一怒,不过才血溅五步,帝王一怒,血流千里而不止,又当如何? “你的爹娘并没有抛弃你,他们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道不远人,人无异国,可惜有的人永远不会明白。 可怜万国关山道,年年战骨多秋草啊,只是我希望你记住的是,当你有一天不得不做出选择时,别让自己后悔就好,因为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正确的选择,想习武吗?” 少年呆滞了一瞬,其实男人前面说的种种话陈旭安都没怎么听懂,但是突然冷不丁的来了一句习武,少年就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习武是为了什么,为了想要打赢隔壁村恶霸,再不敢让他欺负自己?亦或是仗剑走天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陈旭安没那个心思,更没那个精力,这或许也跟陈旭安从小便是孤身一人有关,他有些摇摆不定。 “难道你就不想找出你爹娘将你安放在这个地方的真正原因?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这些年你爹娘到底过得如何?”陈旭安心头一震,如果习武能够知道关于自己出生后的一切,以及爹娘在这之后所发生的事,以少年的顽固性子,定要练出个天下第一来,不为独步武林,不为惩jian除恶,只是单纯的想知道自己以及爹娘身上所发生的变故,陈旭安暗暗下定决心。 “我练。” 少年说这话时头低着,看不清此刻脸上的神情,语气毫无波澜,就像是说出这句话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他此刻的语气与他的年龄是及不相符的,就像是一位经历过人生大起大落的老者,在面对大是大非面前独有的平静。 “林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 男人回头看了他一眼,此刻他好像明白了一些道理,为何当时陛下不惜自己身死道消,也要保全这个孩子,为何就算陛下势力全军覆没,也要叮嘱他这个大将军,上柱国,同时还身兼皇家禁军统领的男人不惜一切保护他,这些年男人每每郁郁寡欢,总是在想自己到底有何颜面苟活于这世间,其实这个村子都是男人曾经的袍泽,他们是当年陛下最后的一点势力,他们无一人不是这样想,只是当看见这名年幼的殿下时,看见他的一举一动,看见他的自食其力,看见他的沉默寡言,看见他对村子每个人的彬彬有礼,村子里每个人似乎都相信,总有一天,这名年轻的殿下会再度杀向这座天下最繁华的地方,用那些篡位者的鲜血来洗刷这些年所有的遗憾,不甘。 当然,前提是村子里的人能等到少年真正长大,能不被那些叛军所找到。 此时,少年五岁,这一练,就是十年。 这十年里,陈旭安和酒鬼师父的感情越来越好,他总是期待着那一天,师父能够亲口告诉他,关于那些沉淀在光影里最不愿去面对的故事。 可男人总是说少年的功夫还不够,差远了,这让少年愈加勤奋刻苦,每每清晨师父带领他做完一系列的基础功后,少年都希望师父能在教自己更多的,一些更厉害的,可师父除了让他再加练一套拳法以外,再不会教他其他的。 这让少年很是苦恼,师父总说自己境界不够,可又不愿再教自己别的,难道就指望着这套拳法直入陆地神仙?可少年十余年的沉淀下来,有些事他心里想,却从不会说出口,但对师父不一样,他待他如自己的父亲一般,他相信自己的师父一定有他的道理。 这套拳法,一练也就是十年,一招一式,陈旭安早已烂熟于心,对这套拳法也有了自己独到的理解,听师父说这拳法名叫《开山式》,一共分九式,每一式都步步沉稳,拳拳沉重,但每一式之间又有些许承传起合的不同,大开大合之间,犹如开山辟地,敌人往往招架不住这拳法的厚重力道。 每一式都很基础,其实外面江湖这《开山式》在各门派中只是一个最基础的武学,往往被拿来给各位门派弟子奠定基础,打架几乎没人用这东西,都觉得拿这最下乘的武功跟人打架丢脸的很,被认为是学艺不精,没什么东西可以使出来。况且练这东西还需要日复一日,不停歇的练,什么时候是个头好像没人说得清,世人大多都想修习那种高深莫测,打斗起来尽现宗师风范,装逼无敌的招式,自然对这平平无奇的《开山式》不感兴趣。 可陈旭安这一练,就是十年。 少年始终相信,“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 还是和往常一样,刘东生起床后便开始叠铺洗漱,他的房子极为简洁,一张床,一张桌子,桌子上排放着几把杀猪刀,这似乎便是刘东生全部的家具了。
他是村子里的杀猪匠,每天天刚蒙蒙亮就来到隔壁村进猪rou,因为在他们刚来到这地方的时候,隔壁村便是已经建立的比较完善了,更何况这还是别人的地盘,住下的条条框框也十分苛刻繁杂,所以这村子至今也没什么比较突出的,但村子里的所有人似乎也从没什么意见,面对隔壁村一些无良小混混的寻衅挑事,本村的人似乎也从不放在心上。 据《太上北斗二十八章经》说,从农历九月初一到九月初九日,夜半子时朝拜北斗九星,即可五福莜从。 道经云:南斗主生,北斗主死。人的生死疾病厄寿夭皆由北斗所掌。《北斗经》云:焚香持此真文。自认北极本命所属星君。随心祝福。善无不应。灾罪消除。 陈旭安自然是不信这些的,只是今天正是九月初九,他总感觉这日子如果就这样平平无奇的过去的话,好像总是不太好的, 所以少年一早结束和师父的练功之后便来到村子刘东生的猪rou铺子旁。 ------------------------------------------------------------ 刘东生从不是一个懒人,不论是在来到村子前还是村子后。 早早的从隔壁村进好猪rou摆好摊后,便坐在铺子旁发起了呆。 他似乎想起以前自己作为骠骑大将军时沙场无双,冲锋陷阵的场景。每每遇到战事,他总是带头冲锋,似乎从不惧怕自己这一身三百多斤的rou体马革裹尸。 一场战事结束,他身上的伤痕密密麻麻,好像是刚用鲜血洗了个澡似的,你砍我一刀,我扛下来,那接下来你就得抗上我一刀。 他的一刀可是不简单,自小练刀的刘东生,对刀法可谓是理解的深刻,看似他砍向敌人的一刀平平无奇,就像三岁稚童胡乱挥刀乱砍一般,其实里边大有讲究,挥刀时刘东生思维基本处于抑制,静止,封闭的状态。注意力集中于自己的气通运行和肢体行动路线和姿势的规范上。这便是为什么刘东生被叫做刘疯子的原因,这一刀下去,是刘东生习武心得的全部,又有几人能受得了,更何况还分谁先手谁后手,又如何敌得过这样不怕死的刘疯子。 只是最后那一战,刘东生遗憾至极,没帮上任何陛下的忙,反倒是陛下下令让他撤退保护少年,可想而知刘东生内心是有多么痛苦,一生荣耀至极的骠骑大将军,在最后危亡关头反倒不能为陛下出一份力,再不济战死皇城也比现在苟延残喘的活着舒服。 宁可站着死,不可跪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