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海之女巫
< “犯罪嫌疑人皇献，因一己之私，利用王族身份和帝国生物科学会委员的职务之便，擅自进行违法生物体实验和依法禁止的科研活动。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被告对犯罪行为供认不讳，本法庭依照《人类帝国刑法典》及《王族刑罚减免条例》宣布对被告人的罪行上请王政作出量刑建议，择日宣判。 ——一份裁判文书时间：新纪元194年6月15日 >> 废宝街道，霸王的住处。 这里已经可以说是整个废宝街道最大的房屋了，但依旧只有一个客厅和三间卧室，而且随处可见各种各样的垃圾、化学废料、破烂不堪的家具以及干涸的血污。 “队长。”杜强看着一个人坐在房间的角落思考的陈轩，悄悄地问魏小彬“你怎么知道他会接受这个事情的？” “我不知道。”魏小彬干脆地回答。 杜强一时间哑口无言，于是默默走到陈轩的身边，不动声色地坐了下来。 “你不用安慰我，杜强大哥。”陈轩看出了他的用意，抢先开口道“虽然这个事情有点出乎意料，但是并非不是好事。” “看起来反而变得更有精神了啊。”魏小彬看着陈轩，略有些意外地说道“我还以为你会是贪生怕死的人。” 陈轩摇了摇头“如果你指的是像家畜一样被农场主安排自己的一声，通过与其他家畜抱团取暖从而获得安全感，每天重复无止尽的低级劳动以求存活的话，这样的生存不要也罢。” 他没有注意到，杜强的眼底闪过一丝喜悦的神色。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变成了如何带走詹娜。”霸王开口道“那可是奥库丝娜最宝贝的meimei，两人相依为命十多年，如果要把她卷入那种危险的境地，奥库丝娜绝对不可能答应的。” “而且就算队长用武力逼迫奥库丝娜就范，詹娜也会因此抵触与我们的合作。”杜强思索着说道“目前尚切不清楚‘黑帽子’到底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贸然引起她对我们的反感并不是明智之举。” 就在所有人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魏小彬时，却发现后者只是一脸平静地端坐在一旁，闭目沉思。 “队长？”杜强试探性地询问，想看看魏小彬有没有什么破局的对策。 “等。” 魏小彬不紧不慢地说道。 “那么霸王和队长是什么关系呢？”此时已经坦然接受生命进入倒计时的陈轩也恢复了状态，一下点出了另一个关键的问题。 霸王没有说话。 “霸王以前也是龙骑士么？”杜强也试着询问道，毕竟有龙骑士流落到这个法外之地，确实是闻所未闻的大事。 霸王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不是所有骑士都能在英灵殿中长眠。” “来了。” 就在陈轩二人还在困惑的时侯，魏小彬睁开了眼睛，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位衣着整齐的西装男子一边手忙脚乱地走进霸王的房间，一边嫌恶地甩掉沾在那件昂贵西装上面的粘液。 “林市长。”霸王有些惊讶，眼前的这个男人是深田市的市长，因为一直与废宝街道有着见不得光的交易，所以他很清楚霸王的处所。但霸王也很清楚，若不是出了大事，他绝对不会来找自己。 “砰！” 霸王还没说完话，林市长就一巴掌拍在了那长满锈迹的铁桌上“别说了，你得给我个人。” “什么人？”霸王疑惑道。 “一个女孩，金色头发的，两个小时前她带着一帮人抢劫了一位过路的符文师，连内裤都没给人留下，这位符文师在帝国也算小有名气，更重要的是他那价值连城的‘符文构筑之帽’也被劫匪抢走了。”林市长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霸王愣在了原地，看了看一旁依旧平静如水的魏小彬，他一直在等这个吗？他怎么会知道？ “市长，这个人我给不了你。”霸王低声说道“帽子我可以帮你拿回来，财产我也都可以给那位符文师补齐，其他的同伙我也能交给你们处置，但这个女孩，我没有处分的权力。” “这不是你能说的算的！”林市长又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不顾脸色逐渐阴沉下去的霸王，近乎咆哮地说道“符文师协会还收到了一封举报的匿名邮件，说我串通当地劫匪打劫过路符文师，现在区里都没办法放任不管了！妈的，你知道我费多大的劲才安抚下来A01区来的那些老爷！” 霸王愣住了，虽然凭借之前的肮脏交易他可以威胁林市长对很多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果惊动了更高级别的存在，那就算是林市长也爱莫能助了。 “怎么会？”杜强心想这事越来越难办了，如果詹娜被抓走，那想要利用她推动弑君者的命运就难了。 “我的人已经过去了。”林市长靠在那脱了漆的木制靠椅上，说道“我就是过来通知你一声。” “什么!”霸王勃然大怒，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先斩后奏，这可是奇耻大辱。 “霸王！霸王!”就在这时，好几个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混混也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印证了林市长所说的话“有人闹事，他们也有枪！” “霸王，我劝你这次忍气吞声。”林市长看着怒火中烧的霸王，冷冷说道“就像当年那样。” “啊！”似乎是被唤起了什么痛苦的往事，霸王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咆哮，然后狠狠一拳将旁边的铁桌砸成了碎片。 霸王终究是没有发作。一行人跟着林市长走到街道上，能看见一队装备精良的执法机器人和几名手持急速冷冻枪的执法官，此时的詹娜已经被关在了一个由一个小圆盘生成的能量罩里，无力地敲打着，呐喊着。 而奥库丝娜，则是遍体鳞伤地倒在遍布污浊的地上，身上随处可见冷冻枪的冻伤和电棍的殴伤，本就轻薄的纱衣被撕碎了许多处，关键的部位隐隐若现。 但是此时的奥库丝娜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她只能用微薄的力气苦苦哀求着执法官们不要带走詹娜。 “混蛋。”陈轩的双手燃起紫焰，却被魏小彬伸手制止。 “如果我可以搞定符文师协会的那些老东西，是不是就不用带这个女孩走？”魏小彬淡然地问道。 “如果可以，我当然乐意，这样对大家都好，不是么？”林市长轻蔑地笑道“但是你能吗？” “我能。”魏小彬对着林市长淡淡地说道“给我五分钟的时间，五分钟内若我们没有回来，这个女孩随你们处置。” “我要是不等你呢？”一名执法官显然没有认出魏小彬的身份，十分不屑地挑衅道。 “烘！” 魏小彬轻轻地打了一个响指，下一刻，碧绿色的火焰瞬间吞没了那名执法官，在痛苦的嚎叫声中，全副武装的执法官在地上挣扎地扭动着逐渐残缺不全的身体，其他执法官试图用冷冻枪灭火，但都无济于事。 “你敢杀执法官！”林市长一开始还有些愤怒，但即刻转化为的深深了恐惧，如果真要在这里跟眼前这些怪物大打出手，就算自己身后的势力日后会踏平废宝街道。但那时候自己早就变成灰了，他才不要这样，他只要自己安然无恙就好。 “时序守卫·溯。”魏小彬冲着那逐渐被烧得只剩几块残躯的执法官又打了个响指，伴随着一阵绿光流向那个位置，本来被烧成碎片的执法官以rou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原来的模样，毫发无伤。 不过看起来那份痛苦依然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那人也没有了刚才的轻蔑，抱头鼠窜似的逃离了现场。 “五分钟。”魏小彬冷冷地撂下一句话便消失在了原地。 不到三分钟，他便再次出现在了原地。 一天后，詹娜跟着魏小彬等人回到了A01区，当天的新闻也报道出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帝国符文师协会总部遭受恶魔袭击发生大爆炸，所有高层全部遇难。 “你也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那日在林市长走后，魏小彬对奥库丝娜如是说道“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会不会再被翻出来，也没有人知道以后会发生些什么，你保护不了她的。” 奥库丝娜沉默了许久，终于点了头，作为一位占卜师，她其实再清楚不过，对一个人最大的伤害就是试图逃避她的命运。 但还有一个人对此别有看法，那就是陈轩。 “那封匿名邮件跟你有关系么？”在一天晚上无人时，陈轩在管理部的楼到找到机会问魏小彬。 “你觉得我自导自演？”魏小彬的表情依旧是那么平静“甚至不惜杀光符文师协会的高层，哪怕其中有为我打造武器的符文师么？” “不，我只是觉得，你好像对一切都很有把握。”陈轩又有些不自信地补充道“好像...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魏小彬摇了摇头“大部分事情都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我们能做的，只有让那些在我们掌控之中的事情尽可能多地成为我们‘应该做的事情’。” “我似乎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詹娜了。”陈轩沉思了一会，有些郑重地对魏小彬说道“杜强大哥说我只能跟你说，我相信他。” 魏小彬没有说话。 “羊驼恶魔袭击的那天晚上，在商圈里有一个金色头发的女孩撞倒了我。”陈轩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我的记忆中那是一个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少女，但模样确实和詹娜非常相像。” “西部大陆的遗民本来就少之又少，怎么可能还正好碰到两个长得又极其相似的人。”魏小彬一语道破。 西部大陆是在‘巨龙之灾’前被旧纪元的人们称为‘西方世界’的大陆。在巨龙之灾中，西方大陆大部分都在海啸或者剧烈的地壳运动中破碎和沉没，只有少部分地块与帝国大陆碰撞、接壤，最后合为一体，那片大陆上的人类特有的金色发色和一些其他的特殊肤色也受幸于流亡到帝国大陆上的遗民们而得以延续。 “但那确实是一个少女，绝不是眼前这个傻不愣登的初中生。”陈轩说道“而且那个时候我的右臂有异样的感觉，跟弑君者纹路出现的位置好像是一样的。” 魏小彬低下头思考了起来。自从詹娜来到管理部，就和张安娜迅速结成了‘傻缺二人组’。两个爱玩爱闹的幼稚鬼凑在一起，虽然确实为管理部带来了许多乐趣，但却令魏小彬有些质疑‘黑帽子’的作用了。 “话说。”陈轩突然想到了一个很奇怪的事情“我最近这么多行动，千鹤子女士没有意见的吗？” “当然有。”魏小彬靠在墙上，此时长长的走道没有开灯，清冷的月光洒在空无一人的走道上，白得发凉“王政并不是很信任你，毕竟他们还是有些保守，只有少部分成员觉得可以观望一下。” “我还以为王政是由国王统领的。”陈轩从小到大都在各种公共显示屏上看到国王那伟岸的身影，也无时无刻不再接受着国王的注视。就像旧纪元所说‘头顶三尺有神明’，帝国的公民也从小谨记‘你的行动要像在国王的注视之下’。 “国王只是形象代表罢了。”魏小彬看见管理部花园里有一只逃窜的老鼠，专注地看了起来“真正决定的是由王族组成的议会，对外以王政的身份发布决定，在议会中拍板的则是资历最深的首相。” “我记得《人类帝国宪章》规定，议会是可以有民选议员的。”陈轩问道“事实上都是王族吗？” “几乎都是。”魏小彬注意到天上飞来了一只猫头鹰，平稳地掠过花园，没有对老鼠发起攻击。 “目前只有任文宣部部长的林笙笙是真正意义上的民选议员，其他的话...”魏小彬想了想，决定还是先不跟陈轩说太多，免得他猪脑过载“等你见到你就知道了。” 与此同时，佯装撤退的猫头鹰猛地飞扑而下，死死地用爪子钳住了肥大的老鼠。 “不过我想问你，经过废宝街道的事情，你对于我们的统治者有了什么样的感受呢？”魏小彬依旧一脸平静，看着那老鼠在猫头鹰的利爪下疯狂地挣扎。 “说实话么？”陈轩心里还是有些犯嘀咕，毕竟废宝街道确实与他从公共媒体宣传的宏伟帝国景象大相径庭，甚至可以说是揭开了帝国丑恶的一面。 “你不用担心，我不是一个保守的人。”老鼠逐渐放弃了挣扎，但魏小彬并没有因此挪开视线。 “我只能看到一个繁华帝国之下因为腐败和犯罪而形成的法外之地，以及一些为了自己的仕途可以随意践踏公民任意权利的...服务者。”陈轩说得尽可能地委婉，还不忘打个补丁“当然，这些东西也不是一天就能改变的，改变也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循序渐进啊...”魏小彬微微眯了眯眼睛“你真的觉得，废宝街道的诞生只是因为腐败和犯罪么？” “循序渐进的话，你又有多少时间呢？” 面对魏小彬的一连串发问，陈轩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与此同时的花园里，原本已经放弃挣扎的老鼠猛地一口咬住了猫头鹰的脚踝，巨大的咬合力直接将其腿骨咬碎，随后狠狠将猫头鹰甩在地上，在后者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就扑上去咬住了猫头鹰的颈部，没一会儿，猫头鹰便没有了动静。 “那是具鼠。”魏小彬解释道“是巨龙之灾之后的新生物爆发潮末班车的一位乘客。其咬合力、破坏力和速度都远超普通的鼠类，可以以任何生物为食，在特定的情况下也包括人类。” 陈轩没有理解魏小彬想要暗示他什么，只能继续沉默。 “那些身处掠食者位置的生物，未必永远是掠食者。”魏小彬隐晦地解释道“或许终有一天，猎人也会成为猎物。” 又是一阵沉默。 “你恨我么？”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下，魏小彬出人意料地问了这个问题。 “从来没有。”陈轩笑了一下“只不过我确实还需要一点时间来寻找我最后的目标，不过，总需要时间的嘛。” “是啊...”魏小彬的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消逝了“还有...多少时间呢？” 与此同时，帝国农业建设B05区，连江市。 一望无垠的海面上漂浮着清冷的月影和无数船舶和人类的碎片，猩红将原本干净的海面染上了一丝令人生畏的寒意。 一位年轻的少女此时坐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上轻声歌唱着当地渔民的民谣，那是祈祷出海平安的颂词。 不远处的沙滩上，两位龙骑士小心翼翼地靠近，看着满地狼藉，有些惊愕于这次恶魔袭击的破坏性。 “两艘游轮，十二艘民用渔船，以及近海的整个渔村都没能幸免，这次的恶魔强度似乎远超一般的浑浊恶魔。”其中一名看起来稍稍年长的龙骑士分析道。 “喂！那个女孩！”另一名年轻的龙骑士注意到了礁石上唱歌的少女，大喊道“你没事吧！这里发生了什么？” “喂！不要轻举妄动。”年长的龙骑士赶忙提示“我们还不知道恶魔在哪，也不知道她是敌是友...” “噗！” 下一刻，一根银白色的鱼叉已经贯穿了年长龙骑士的胸膛，将其带飞出去，狠狠钉在了身后房屋的残骸上。 年轻的龙骑士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那礁石上的少女瞬间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年轻的龙骑士也是这时候才发现少女的皮肤上覆盖着一层若隐若现的银色鳞片，碧蓝色的头发如海波一般卷作一团，而那根银色鱼叉也迅速回到了她的手中。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年轻的龙骑士害怕了，眼前的是恶魔吗？他从未见过人形的恶魔，更不用说一击就能秒杀自己师傅的恶魔了，他可是有着七年资历的老龙骑士啊！ “我？”少女闻言，俏皮地笑了一下，随即一个闪身出现在了百米之外的海滩上“我是海难后啜泣的孀妇，是海啸中无助的幼童；是大海五彩斑斓的伤口，是鱼儿沉默的咆哮；我从海底的垃圾堆中听闻女人们的啜泣而来，哭泣令我感到愉悦，恐惧令我感到兴奋，我是海洋最后的抵抗，是自然最柔软女儿，我是...” “海之女巫。” ———————————————————————————————————————— 最近在忙着开学，更新速度较慢但尽量保持每日一更，缺更的第二天尽量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