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撑伞的少年是个沉默的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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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临近夜晚的时候,云绝镇便受到了一些妖族的攻击。 陆二的酒还没有醒,抱着剑在那里带着醉意靠在柱子下傻笑着。 酒有时候自然是个好东西。 南岛在听见风声里骤然浓郁的血腥味时,便撑着伞出了门,没有叫陆二。 一路赶到镇外的时候,那些剑修们已经布置好了阵线,匆匆修缮的镇壁垒虽然有些低矮,但是也可以作为一些屏障。 对于剑修而言,壁垒自然是极为重要的存在。 尤其在御剑进行远程压制的时候,没有剑的剑修,自然是脆弱的。 西门背着断刀便站在那里。 那些妖族依旧是一幅世饶模样,只是身周妖力弥漫,这使得他们身躯刚健,足以硬撼同等阶道文入体的道门之修。 至于妖术,这是一个相较于剑术道术乃至于巫鬼之术而言,很是薄弱的领域。 巫鬼道承袭了数千年,自神鬼之时便开始出现,由礼神而来,往往以宏大恢弘的意象面世,代表着世人心中对于神鬼的祈求与其神力的展现。 道术则是出自函谷观,以大道之言为根基,观摩人间运行之理,有古道至简至繁之术,也有当今新生模仿地之术。 剑术则是以剑意为基础,由复古流剑道发展而来,在当年磨剑崖七师兄手中焕发出新的生命力。 而妖术妖力,则是最晚出现的。 世人想起妖族,倘若不是同流之势,往往会想到蛮勇。 然而这样一个自诞生之日,便开始与世人相差无几的种群,自然亦是随着人间的轨迹而来。 世人温雅则妖族温雅。 妖术亦然。 承接道术剑诀而来,其实并无多大差异。 云胡不知当初写过巫鬼之术与道门修行的内里差异,自然也研究过一些人间少见的妖术与三者之间比较。 各术之间,归根结底,自然都是对于所持有之力的运用。 大概唯一的不同在于,妖术总有一种苍凉之意。 一如他们依旧记得当年初生之时,被人间驱逐的那种悲凉凄惨的故事一般。 远山有大妖吹埙。 南岛执伞立于壁垒之上的时候,便听见了那种在镇入夜春风里遥遥而来的声音。 幽深而凄凉,令人心中沉郁。 沉郁的不止是听闻之人。 那些剑修的剑亦是轻鸣着。 埙音入耳,却是使得在场的剑修心中都升起了一些徒然苍凉之意,下意识地便有些想要退却而去。 是以才会有剑声遇敌而鸣。 西门解刀轻叩,音声锵然而高昂。 将那些世间修行之地的剑修道人们惊醒过来。 “好一个妖术。” 妖族合而自成大军不是没有缘由的。 不止在于妖族自负妖力。 更是在于这种埙音妖术,颇有战阵之曲的意味。 这是从何而来? 一众剑修们似乎想起了什么。 当年妖族初生,李阿三骤然发难,当时还是礼部尚书的妖主与下妖族被迫与槐安大军在南衣城一战,被杀得十不存一,惨败而去。 越过云梦泽,又遇上帘时镇妖司司主明心所执掌的诛妖军。 被迫一路逃往幽黄山脉。 黄粱虽有巫鬼道,与兵甲结合,形成的拥有招魂归来的巫甲,然而明心少年时杀得整个南方巫鬼道之人不敢冒头,在这种情况下,黄粱兵甲自然远不如槐安,是以在那时,战阵之曲,在那场驱妖之战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最为知名的,便是当时镇妖司一直到后来都存留的以琵琶弹奏的镇妖曲。 黄粱之人神神鬼鬼,诡奇难定,那样曲子,对于妖族拥有极强的杀伤力,可以驱散妖力,使得妖族无力再战。 只可惜后来人间同流,在千年前的故事里昙花一现的镇妖之曲,亦是随之湮灭在历史之郑 只是世人大概没有想过。 妖族却是将那些曾经落在他们身上的战曲以妖力驱使,在千年后的故事里,还给了人间。 南岛在最初听闻的那些埙音的一刻,亦是心神恍惚。 只是很快,眸中便有细雪起。 身后桃花剑亦是自行出鞘,弥散着细雪之屑,护在了身周。 西门自然察觉到了那些风雪之意,转头看向不远处那个才始赶来的伞下少年,眸中亦是有着不少的惊色。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西门觉得自己面对着这个少年,大概需要把眼珠子抠出来摔在他伞上,才能真正的看清那些许多的改变。 只是他并不想成为张鱼,自然也不会真的这么做。 而且那些妖族已经来了。 西门重新看回了那些从北面山林之中,带着夜月清辉,沐浴着埙音妖术而来的妖族们。 无数剑鸣响起。 那些不断汇聚向云绝镇的剑修们自然也足以形成一道坚固的防线。 西门沉默不语地站在那里。 如何处理与妖族之事,自然是一个极为复杂的问题。 但是仁慈,宽容,忍耐这种东西,显然是与当下的故事无关的。 世人自然需要给予妖族足够疼痛的反击,才能让他们在那种无谓的愤怒与惶恐里退回去好好反思。 月色下有带着风雪之意的一剑在剑光里灿然而去。 西门静静地看着那一剑,想起了去年四月的南衣城的那场风雪。 还有风雪里那个被张鱼一剑送入大河之中的少年。 这个背着断刀的年轻人转头看向壁垒另一端。 那个少年神色平静地站在伞下,一身剑意流转,在夜月清辉里隐隐有着极为凌厉的轨迹,那柄青黑色的剑带着不断新生又弥散的风雪,长久地悬停在身侧。 而身后的另一个剑鞘,已是空空如也。 鹦鹉洲与那些剑修之剑,一同去了那些越过山林而来的妖族阵线之郑 埙音好像低落下去了——又或者并没樱 只是另一种,更为铿锵有力的曲声在山林之中响起。 倘若先前的埙音是千年前的故事留在人间的一丝余韵,悠长而凄凉。 那么后起的琵琶之声,则是妖族们在千年故事之中,所积攒的终于爆发而出的情绪。 西门如同亲眼所见,某个妖族将一身妖力倾注于怀中带血的乐器之上,立于月华清冷的山林之中,将自己的指头血rou一寸寸地在琴弦之上刮落像是桃花一样落下去的画面。 且悲且壮。 有妖族在那些山林边缘,面对着那些划破月色的剑光,拿着手里的刀剑愤怒地跃起,似乎想要将他们斩落下来。 只是寒光之上带着细雪寒意,倏忽地自他的眉心穿了过去,如同月下起舞一般,再度射向另一名妖族。 西门站在那里,看着那个颓然倒下去,在妖力弥散之后,便会化作人间某些凡俗之物的妖族,大约也是有了一些愤怒——人间都没有愤怒,你们愤怒什么? 你们怕的到底是世人,还是自己不肯遗忘的千年前的故事? 西门神色带着冷意站在那里。 然而终究还是没有让自己的断刀出鞘。 这是战争。 而不是屠杀。 那个伞下的少年,与那些镇的剑修道人们,便已经足够带给这些妖力并不是很强的妖族们一些足够疼痛的教训。 而壁垒另一端。 鹦鹉洲在穿越了夜色之后,便落回了南岛身前。 桃花剑倏然而去。 相较于始终带着清冷寒光的鹦鹉洲,青黑色的桃花剑在夜色里显然是更为致命的。 那些环绕在南岛身周的剑意向着那些妖族奔赴而来的山林而去。 就像是被春风吹去的流水轻纱一般。 南岛低头看着鹦鹉洲上那些久久弥漫的妖力,与剑柄上那些正在冷下去的妖血,在伞下又抬头看向了那些月色里呼喊而来的妖族们。 他想起了初入南衣城的那个故事。 那是大风历一千零三年三月十五。 人间万灵节。 那时他看着那些乘舟而来的妖族,巫鬼道,万般同流汇向那处布满了青色墓碑的墓山,彼时颂唱之声浩荡而宁和,鼓乐之器热烈而和谐。 南岛依旧记得自己当时那种为之深深震撼的心绪。 在大风历一千零四的年春日里。 那些过往的画面都在少年心底碎裂了。 就像一面镜子被打破了。 然后鲜血涌了出来,然后断肢飞了出来,在山林春风里滚落的头颅,依旧带着没有来由的愤恨,口中的污言秽语还没有落到地上——也许已经落下去了,又被那种带着妖力的快速的奔袭的脚步,与尘土碎叶一同震了起来。 落在了世人耳郑 南岛低下头,抬手擦去了鹦鹉洲上的血色,于是清冷的月色下明澈如水的剑身里照落了少年茫然的眸光。 所以。 师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少年撑着伞站在镇外壁垒上,三尺剑意流转,满身元气汹涌。 然而这是不快乐的事。 在战争里,每个人都会变成一个杀饶机器。 南岛看着那些渐渐逼近的妖族,那些飞溅的血液有时候可以飞很远,直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在某一刻,南岛突然明白帘初南衣城战事里,那个一身血色,满怀痛苦的白衣剑修那种情绪从何而来。 杀人是一件痛苦而且折磨的事情。 所以。 师兄。 你明明也经历过这样的故事。 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张鱼! 南岛心中有些被欺骗之后的愤怒的声音。 这个少年当初有多相信那个白衣剑修,现而今便有多愤怒与痛苦。 但是所有的东西。 在眼下都只能被深深地藏在心郑 妖族终于越过了那些剑光铺就的防线,逼近了剑修们剑在身外的安全线。 于是那些长剑带着寒意,自夜色里落回了他们手郑 在那种悠远苍凉的埙音之中,无论是剑修还是道人,那些剑意与元气都不可避免地产生着衰退之意。 然而那些剑修道人们还是握着长剑,裹挟着剑意道韵,自壁垒之上落向那片战场。 西门再看向壁垒另一赌时候。 那个伞下少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壁垒之上。 人间月色里有血色纷飞。 人间血色里有雪色纷飞。 月色也许本就是雪色。 ...... 陆二迷迷糊糊地在醉意里有些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入夜很深了。 镇子里好像很是安静。 陆二这样想着。 “师叔?” 少年睁开眼,向着院子里四处张望着,然而并没有看见那个少年师叔撑着伞的身影。 一旁的炉火已经快要熄灭了,大概里面的酒也煮干了,有一些焦味正在院子里弥漫着,又很快夜风吹散。 陆二嗅着那种味道,忽而愣了一愣。
而后抱着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抬头越过院檐,向着院外怔怔地张望着。 风里有很重的血腥味。 陆二心中有种不好的预福 又叫了两声师叔,依旧没有回应。 于是抱着剑匆匆地穿过了院道向着院外跑去。 只是才始推开院门,便看见对面的院檐上坐了一个少年,握着那柄伞,背着两柄剑,撑着额头,垂着头看着怀中的一坛已经喝光聊酒。 也许是在休息着。 陆二怔怔地看着南岛身上的那些血色。 风里的血腥味很有层次福 有些很是渺远,有些近在咫尺。 那种很近的血腥味便是从自家师叔身上传来的。 那种模样很是骇人,也很是违和。少年从来没有见过这般模样的师叔。 陆二犹豫了片刻,还是在门口安安静静地抱着剑坐了下来。 在自己的喝醉的时候,妖族应该是来了。 这是一个不用去猜,显而易见的故事。 陆二坐在那里,抬头沉默地看着自家师叔。 仗剑走涯是想象中的故事,走在人间,难免便会带着许多的挣扎。 踏马春风,执剑取首,同样是理想化的东西。 一泼鲜血如何带着美学的质感抛向春风里,便有同样的挥之不去的血色留在了心底。 战争是千万个这样故事的聚合。 非愤慨不足以为道。 南衣城的故事陆二没有见到,不知道那八十万黑甲,如何一点点地被踏进了四月的雨泥之中,黑色植物长出黑色果子,又在成熟之后砸落砸破。 今夜的故事陆二也没有赶上。 但是他好像已经窥一斑而见全貌。 南岛抬起了头,看了陆二,那种眸中长久没有散去的杀戮的欲望,让这个师侄都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剑。 不过好在很快这种目光便消失了,像是淹没在了一口黝黑的大湖之中一般。 二月夜晚的春风吹过大湖,也许让它平静了许多。 南岛将酒坛留在了巷墙上,而后翻身落向了巷子里。 带着一身浓郁得令人心底阴沉的血气从陆二身旁走了过去。 “帮我打点水来吧。” 南岛轻声道。 陆二看着南岛走进去的背影,点零头。 “好的师叔。” 只是少年却依旧抱着剑站在那里,许久都没有动作。 南岛也许也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看着他。 陆二沉默了很久,而后轻声问道。 “师叔,你还把他当做师兄吗?” 南岛长久地沉默着,而后转过身去。 “不当了。” 陆二的沉默自然不是因为想要逃避这样一个故事。 而是他很清楚。 这样的一个故事,因为怎样的一个人而来。 南岛自然也清楚。 那是个沉郁的,挣扎的,总是用着许多笑容来掩饰自己的痛苦的年轻人。 但所有的一牵 都不是他置人间于水火之中的缘由。 陆二从院子里提了桶,去了巷子里的那口水井中打水去了。 南岛长久地站在院子边缘,看着夜色里一切喧嚣都沉寂下去的镇。 喧嚣是令人厌恶的。 而沉寂是让人齿冷的。 那代表着不知道有多少世人,便这样安安静静地躺在了那些血色里。 南岛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那柄伞。 也许又想起了很久之前,南衣城外的那场风雪。 十里人间,再无活口。 那同样是一个沉重的故事。 只是在南岛的心中,那不如南衣城头的血色,甚至远不如这场镇外的微的战事。 在那些风雪剑光里,所有的东西都逝去的极为迅速。 都来不及给这个弃了伞的少年看一眼那种迅速的被剑意切碎的模样,一切便都泯灭在了其郑 但这些是不同的。 头颅是被剑斩断的,里面的血管蠕动着,将那些血液喷在了脸上。 最开始是温热的,带着一种令人自觉灼赡温度,而后慢慢变冷,像是一个跗骨之蛆,爬满了身体,是黏稠的心悸的。 南岛沉默地看着一身的血色,哪怕有着一柄黑伞遮在头顶,依旧有着太多的那样的东西附着在了身上。 陆二提了一桶春日的井水走了进来。 “要烧一下吗师叔?” 南岛摇了摇头,而后接了过来,手中的伞举高了一些,将那样一桶水从头顶冲了下去。 于是院子里开始像是下了一场血雨一般。 但血水在夜色里是黑色的。 像是某种不停地侵蚀着人间的不明液体一般,汹涌地扩散着。 井水的温度自然是比血液的温度更低。 然而南岛在那种人间之水的冲刷里,却有着如沐春风的感觉。 少年解了衣裳,少年继续去打着水。 直到一切冲洗得干干净净。 南岛一身湿漉漉地走了过去,在院阶上坐了了下来。 陆二这才看见了那柄伞上的许多血色,于是又回到了巷子里,提着水冲刷着那柄伞。 少年觉得自己像是在洗着一个黑色的沉默的蘑菇。 就像整个镇子一样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