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属于少安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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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土高原这边过年和其他地方还是有区别的。 讲究初一不出门,只在本村拜年走动。初二走亲戚、回娘家,初三起秧歌、闹红火。 不过新时代,新风气,很多旧的风俗习惯自然显得不合时宜了。 除了走亲戚这一项,其他通通省略掉。 对王满银而言,就更简单了。 他家三代单传,祖父抽大烟把家业败光。父亲更是前后村有名的二流子,生下王满银第二年就去世了。 王满银也没个叔叔姑姑当亲人,后来随着母亲病故,彻底变成孤单一个。 母亲娘家那边倒有个兄弟,因为间隔太远,在记忆里,双方不怎么来往。 尤其母亲去世后,两家更断了联系。 王满银结婚的时候,根本没有通知舅舅。所以现在除了兰花娘家,几乎没有啥正经亲戚。 如此,倒省事了许多。 今天初二,他原本打算吃罢饭,早早和兰花去双水村的。 只是没有料到,早上做饭的功夫代销点就开始忙碌起来。 大多人家都是准备今天走亲戚,趁早过来买糕点糖果。 这年头商品不允许私自加价,供销社和代销点一个价格。一斤饼干三毛钱,外加八两粮票;桃酥五毛钱一斤,六两粮票;鸡蛋糕半斤粮票…… 至于人家手中粮票从哪里来的,王满银不关心。 当然能过来买糕点糖果的,基本都属于三个村的富裕人家。他们送礼时,自然要大方一些。 更多人家走亲戚,会带些自家炸的油糕,或者在供销社买几個白面馒头。 还有小孩子得了压岁钱,过来买糖果鞭炮的。 这年代农村人给孩子们的压岁钱都不多,基本是一毛二毛,更少的,还有五分钱。能得五毛压岁钱的碎娃,绝对引得周围小伙伴一众羡慕的目光。 代销点今天也算创纪录了。 两个小时功夫,卖出二十块钱。 眼瞅着快中午,再没有顾客登门,王满银才匆匆锁好门,带着兰花朝双水村赶去。 自家是开代销点的,王满银给老丈人家送礼自然没有吝啬。两包桃酥,一袋水果糖,另外兰花还将自家炸的油糕和rou丸子弄了些带上。 等他们赶到村口,远远就见少平和兰香站在窑洞脑畔上张望。 看到两人出现,他们飞快跑来…… “少平,给你和兰香买的好东西。”见到孙少平,王满银立刻掏出年前早买好的几本连环画。 小家伙到底大了一岁,知道说一句“谢谢姐夫”,然后兴高采烈接过去。 作为新姑爷,过年上门,理所当然受到孙家人热情招待。 为了以示隆重,孙玉厚特意喊来弟弟当陪客。 他们刚聊了一阵子,热腾腾的饭菜就端上桌。 一钵子兔子rou,一大碗酸菜,一盘凉调豆腐,还有一盘炸油糕和rou丸子。这饭菜如果放在后世有些寒酸,在这个时代,绝对算非常丰盛了。 王满银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黄土高原这边的老风俗,待客时婆姨和孩子吃饭不上桌。等客人吃好后,她们才会收拾好桌子,找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吃些残羹剩菜。 上次王满银来孙家时,就提过一家人不用讲究太多,坐一起热热闹闹吃顿饭。 结果孙老爷子以“男人说话喝酒,女人插不上话”为由否决掉。 当时,王满银作为新姑爷第一次上门,也没好再说啥。 今天饭菜端上桌,兰花和岳母又躲到灶台前忙乎。 他顿时忍不住开口道:“兰花,妈,你们也别忙了,赶紧过来吃点热乎菜吧。还有少平和兰香,让他们也坐桌。都是一家人,没那么多讲究!” “没事,满银,你们喝酒……我和兰花等下随便吃点就行。”刘二妮连连摆手推辞。 “满银,不用理会她们,咱们这里就是老规矩,婆姨都不上桌的。”孙玉亭也接口道。 “二爸,新社会新气象,哪能讲究老规矩。再说了,又不是外人……”王满银摇摇头,依然坚持。 如果在别人家也就算了,这是自己老岳父家。 看自己婆姨连上桌吃饭的资格都没有,王满银心里当然不舒服。 他来自后世,观点和这个时代的人有很大区别。 女人,就是用来宠的。 什么狗屁老传统,早该丢到垃圾堆里了。 孙少安似乎明白姐夫的心思,开口帮腔道:“爸,二爸,姐夫说的没错。咱们今天都是自家人,不用讲究那么多,让我姐和妈一起吃顿饭吧。” 就这样,兰花和少平等人终于坐到土炕上。 饭间倒没生出什么波澜。 大概因为上次被王满银怼过一次,孙玉亭的表现也老老实实,席间没再唱什么高调。 去老岳父家一趟,王满银家的亲戚算彻底走完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转天自家也会有亲戚来。 来人是刘庆立,直接提了两包糕点登门。
对于刘庆立,王满银心中也存了感激之情。 这是前身给他留下的人脉资源…… 因为当初救过对方一命,刘庆立对他没的说。 无论大事小事,只要能帮上的,人家从来没有推辞过。 王满银想回赠都找不到机会,只能送些野鸡野兔表示一下心意。 今天对方登门,自然要好好喝一杯。 他们聊天的功夫,兰花那边炒了半只野鸡,外加一盘鸡蛋,一盘大rou粉条,另外将炸油糕丸子摆上。 这次在自己家,兰花依然坐在土炕上当陪客。 刘庆立属于年轻人,也不以为意。 令王满银没有想到,酒过三巡,对方说出一个重要信息。 “满银哥,上次你不是让我打听,供销社啥时候招临时工吗,现在机会来了!” “前两天回城里,听我爸说咱们原西县下一步准备开展‘农业学大寨运动’,大搞农田基础建设,推动粮食增产增收……” “咱们县供销系统为了响应号召,准备开办一个菌肥培训班。每个公社要招两个贫下中农去县里参加培训。当然培训后身份仍然属于农民,但是工作和供销社挂钩,也由供销社发工资,算‘亦工亦农’。满银哥,你要想去的话,可要抓住机会……” 兰花闻言,眼睛里同样闪烁着光彩。 不过她没敢搭腔,一切交给男人决定。 倒是王满银沉吟了一下,冲刘庆立道:“庆立,给你实话实说。我在家开个代销点挺好,这活儿很清闲,也不累。上次让你留意,主要为我小舅子考虑的。农村日子实在太苦了,就想给他找个机会跳出去……” 兰花怔在那里。 她也没有想到,男人并非为自身考虑,而是想给弟弟找个出路。 这让兰花心中顿时变得矛盾起来。 一方面,她觉得机会难得。 所谓“亦工亦农”,就是身份仍然属于农民,平时在厂矿、企业等单位当工人,农事时节回农村务农。 本人所挣的钱,大部分需要交给生产队买工分。 这虽然比不上正式工,但是对于土里刨食的农民而言,却也是难得的机会。属于一只脚踏出农门了。 从内心里讲,兰花当然愿意自家男人去做这个差事,而不是在生产队下力气挣工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