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行不义必自毙
周平王东迁洛邑之后,郑武公掘突趁着内乱之际,吞并了东虢及郐地,迁都到了新郑。又在制邑(今河南汜水)设立关卡,国力日渐强盛,与卫武公姬和同为周之卿士。周平王十三年(公元前758年),卫武公姬和薨。郑武公把持朝政。郑国国都新郑,又与洛邑相邻,往来非常方便,郑武公或在朝,或在国。 且说郑武公掘突有两个儿子,长子名叫寤生;次子名叫段。而母亲武姜,非常喜欢小儿子段,讨厌大儿子寤生,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故事还得从长子寤生出生那天说起。周平王十四年(公元前757年)某日,郑武公刚从洛邑回来,刚进府门,丫鬟来报:“启禀郑侯,夫人在睡梦之中产下一子。”郑武公一听,非常高兴,赶紧跑去看新生儿。夫人武姜给孩子取名寤生。为什么叫寤生呢?因为武姜生他的时候,是先出脚,后出头,武姜就认为这孩子长大以后必然会大逆不道,是个逆子,所以非常不喜欢他。武公劝她道:“夫人差矣,这孩子逆着出生固然是大逆不道,毕竟也是我们的骨rou,以后大了还能不孝顺?你瞧,我儿是多么的可爱啊……”寤生给武公喜欢半天,以后有立他为世子的想法。这时,武公叫道:“来人!”“在!”武公看了一眼外面那个驱妖的。“去,把外面那个驱妖的,给我赶紧的轰走!再把知道这件事情的人统统杀死,同时也包括你在内!以后不管是谁,再提起这件事儿,杀无赦!” 三年后,武姜又生了一个男孩,生得是眉清目秀,白白胖胖,取名字叫段。武姜也是非常疼爱他。这个段,他从小喜欢玩弄兵器,在母亲武姜面前也显得乖巧。武姜是越来越喜欢段,对长子寤生却更加冷淡起来。她也多次对夫君武公说立段为世子,武公说道:“夫人差矣,长幼有序,不能乱来。何况寤生并未有什么过失之处,岂可废长立幼?”武公依旧立长子寤生为世子。私下,武公又对寤生说道:“儿啊,你是咱家的长子,为父以后要是真有那么一天,这国君之位仍然是你的,你娘想让我给段,那是不可能的,为父心里有数,不用担心。” 武公为了安慰武姜,又把共城(今河南辉县)赐给段做封地,称作共叔。可即便是这样,武姜的心里更加不悦。 流年似水,人生易老,郑武公也有黄昏之叹。周平王二十七年(公元前744年),郑武公掘突病逝。其长子寤生即位,是为郑庄公,年仅13岁。并承袭父亲的爵位,为周之卿士。 过了些年,段已经长大成人。武姜见段手中无权,心里闷闷不乐,便叫庄公进宫,对她说道:“汝现在是一国之君,享地数百里,教自己的亲弟弟在小地方容身,这有点说不过去吧?何不把制邑封给段?”庄公摇了摇头,说道:“先王有遗命在先,制邑乃险要之地,不许分封。除此之外,都听母亲吩咐。”武姜想了想:“把京城封给段吧。”这个庄公也不能答应,不答应也不好,只是默不作声。武姜不高兴了,发作道:“那就把你弟弟赶去他国,随他去吧!”“不敢!不敢!”庄公连声说着,退了出来。 当天,庄公召集一些心腹大臣,征求意见。大夫祭足是第一个反对,说道:“这万万不可。自古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京城城垣广大宽阔,地广人众,与荥阳差不多。况且共叔段,是太夫人之爱子,若将这么大一座城池赐给段,若日后段依仗母宠,说不定日后会酿成大祸啊!”庄公道:“母命难违。”“即使赐给段,那也满足不了太夫人。段也是不会屈居人下的。那野草蔓延开来,尚且难除之,更何况是太夫人的宠儿呢?”庄公冷淡的说道:“要是他不干好事,必会自作自受,你们看着吧!” 次日,庄公升殿,当众宣布,将京城赐予共叔段。共叔段随即谢恩。 散朝之后,段入宫向武姜辞行。武姜看了看左右的内侍,挥了挥手叫她们退下。武姜低声对段说道:“汝兄长不念兄弟之情,对待你非常刻薄。今日之封,是我再三求来的,别看汝兄长嘴上答应了,其实内心是不情愿的。汝回京城后,可造车练兵,积蓄力量,若有机会,我为内应,教汝代替汝兄长之位。汝若能成功,为娘死而无憾矣!”共叔段领命,洋洋得意的往京城而去。此后,众人改口,称为京城太叔。 这太叔到了京城之后,郑国的北部和西部边境的地方官员都来道贺。太叔说道:“汝二人所掌管的地方,如今归我管了。以后再纳贡,就给我纳贡了,兵马都要听我的指挥。汝等不可违抗!”这些官员都知道太叔是国母的爱子,将来有希望继承郑国国君之位,见他神采奕奕,不敢违抗,连声答应下来。太叔在京城虽说托名狩猎,其实就是在训练军队。他又将两处百姓一齐编造入册,算作自己的臣民。又假借打猎的名义,出兵抢占了鄢(今河南鄢陵县)和廪延(今河南延津县北)两座小城池。两处地方官员都逃回新郑,禀报庄公。 郑庄公知道了之后,慢慢的点了点头,微笑不语,没有言语一声。这个时候,有一官员闪出,高声叫道:“段可将其诛杀了!”庄公抬头一看,是大夫公子吕,便问道:“子封(公子吕的字)有何妙计?”公子吕说道:“‘人臣无将,将则必诛’。太叔仗着国母的宠爱,依仗京城坚固,天天训兵讲武,野心不小。今我愿带兵前往,把他抓回来,以绝后患。”庄公道:“不用着急,他现在并未作恶,岂能动武?”“今西、北两地税收、兵车都让他弄走了,又抢占了鄢和廪延。先君土地,岂能叫他随意抢占?”庄公笑了笑:“段是母亲的爱子,又是寡人的爱弟,寡人宁可不要几座城池,也不能伤了兄弟亲情,违背母亲的意思。”公子吕又说道:“我不是担心这个,是担心失国。今太叔日渐强大,都城之民,日久必生二心。国君这会儿由着太叔来,太叔以后由不着你,那个时候国君后悔就来不及了。”“卿不必多言,到了那个时候,谁对谁错,都会明白。” 散朝之后,公子吕连忙叫道:“祭大夫留步!”大夫祭足回头一看,是公子吕,“子封何事?”公子吕说道:“祭大夫,国君他只顾兄弟之情,不管国家大事,这使我非常担心。”祭足说道:“国君机敏过人,这件事情是不会小看的。只不过不当众说明罢了。要是你独自一人去面见他,他定会和你坦白说明的。”公子吕点了点头。 公子吕当晚叩宫门去求见庄公。内侍通报后,庄公出迎,“卿来此何事?”公子吕低声说道:“国君继承君位,并不是国母的本意。要是太叔和国母里外合谋,发生肘腋之变,那个时候您连国君都当不成了。臣是为此事担心,望国君明鉴。”庄公沉吟半晌,说道:“这件事有碍国母。”“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臣望国君早早拿定主意为好。”庄公说道:“这个我已经想很久了,这段虽然有野心,但是还没有显现出来。要是惩处他,不仅母亲阻挠,又惹外人议论纷纷。”说到这,庄公压低了嗓音:“我现在不管他,随着他去,他必然越干越大,肆无忌惮。待他造反之时,我明正他的罪,那个时候国人必然不敢相助,母亲也无话可说了。”公子吕听后连连点头,又提议道:“要是等太叔势力强大,那个时候可不易剪除。要是等他先叛乱的话,还是引他早动手为好。”庄公眼珠转了转:“卿有何妙计?”“国君久不入朝,无非是太叔之顾也。如今可扬言去洛邑面见天子,太叔得到这个消息的话,必然会举事作乱。臣预先埋伏兵士在京城近的地方,等他出去,我就占领。国君可从廪延一路杀来,太叔必败。那太叔就是插翅,也难飞出去。”庄公听后,非常高兴,又嘱咐他不可泄露。公子吕也非常佩服大夫祭足的料事如神。 武姜听说之后,非常高兴,于是便写了一封密信,派遣心腹之人送到京城,约太叔在五月初领兵夺取新郑,自己作为内应。 公子吕早已经在路上差人在路上布置了盘查哨兵,那个送信的自然是逃不过去,一搜查,就把武姜的密信搜了出来。公子吕赶到之后,当即拔剑刺死送信人,把密信交给郑庄公。庄公看了之后,把信封给藏起来了,又叫人写了封假信,派心腹内侍送给太叔,假说是武姜派他来的,并讨回信一封。太叔非常高兴,笑得是眉飞色舞,立刻写了一封回信,约定五月初五,城楼之上立白旗一面,作为暗号。内侍把回信交给庄公,庄公拿着信,笑着对公子吕说:“如今太叔谋反的证据都在我手里,看母后如何庇护于他!”他进宫辞别武姜,只说去洛邑,却秘密往廪延一路徐徐前进。公子吕领兵车二百,在京城附近埋伏,专等太叔出兵就乘虚袭击京城,教太叔腹背受敌。 再说太叔接到密信之后,叫他的儿子公孙滑去卫国借兵,教他向卫国卫桓公承诺,事成之后,必有重谢。公孙滑走了之后,太叔领人马向新郑赶去,假说是国君的命令,要他前去监国。 在太叔出城的空当儿,公子吕预先派遣十乘车兵,扮作商人模样,混进城中。太叔走了之后,他们在城楼上点起火来。公子吕看见火光,领兵往京城杀来。城里没有军队,百姓大开城门,公子吕不费吹灰之力,占领京城。 公子吕出榜安民,称颂庄公之友爱,责备太叔之忘恩负义。满城百姓都说太叔不是。 次日,太叔听说京城失守,非常着急,星夜赶回,准备攻城。这个时候,手下兵士接到城中家信,一传十十传百,乱哄哄的跑了一大半。太叔知道军心变了,无力夺回京城,准备去鄢城,这时探子来报:“国君领兵占领鄢城。”太叔无奈,只得领残兵回旧封地共城,再做计议。 共城小的可怜,经不起庄公和公子吕两面夹攻,没一会儿就破城了。郑兵如潮水般涌向城中。不一会儿,四门全部失守,庄公杀进城来。太叔从小娇生惯养,这个时候急得是目瞪口呆,六神无主,面如死灰,浑身颤抖,长叹道:“母亲误我,我没脸见我兄长了!”他大叫一声,拔剑自刎。这一年是周平王四十九年(公元前722年)。 庄公冲进宫中,吩咐封锁城门,仔细搜查,不许太叔漏网。说完,兵士来报:“启禀国君,太叔已经畏罪自杀。”太叔自杀,对于庄公来说,是最称心的。现在太叔已死,庄公不能不表现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匆匆赶来。庄公一看见太叔尸体,抚尸大哭道:“弟啊,弟啊!汝何故寻思?即使汝有什么过错,愚兄还不能原谅吗?”旁人还以为庄公是天底下少有的好兄长。庄公派人安葬了太叔,不由得把怨气撒在母亲武姜身上,心想“我和段都是她的亲生骨rou,她凭什么对我这样……”庄公越想越生气,便派一个亲信,把母亲武姜与太叔之间来往的密信送到新郑交给大夫祭足,又叮嘱道:“你教祭大夫把这两封信交给母亲,并叫祭大夫把她送到颍地(今河南临颍县西北)住去。再向她转告我的誓言—不到黄泉,绝不相见!” 武姜看见信后,不由得心惊rou跳,又听说太叔兵败身亡,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昏了过去。宫女们急忙扶住。武姜过一会儿才醒过来,嚎啕大哭。大夫祭足在一旁冷冷劝道:“常言说‘自作孽,不可活。’太叔今这般下场,怪谁呢?如今人已死,太后不必悲伤。”武姜本来讨厌寤生,现在弄到这般地步,忽然间觉得对不起寤生,要不是偏心,也不至于兄弟自相残杀,母子不和。想到这里,眼泪扑簌簌落个不停。如今也没脸见国君,即刻叫宫女们收拾东西,离开宫中,搬到颍地去住。
郑庄公回到新郑之后,心病已经没了,是件好事。对自己母亲这样处置,免不得受国人议论,又后悔起来。 颍谷(今河南登封县西)有个地方官,名叫颍考叔,为人正直无私,素有孝友之誉。他听说了这件事,决定帮助母子二人和好。于是抓了几只鸮鸟(猫头鹰),假借献野味的名义,去见庄公。 庄公看见之后,非常好奇,问他这是什么野禽。颍考叔回答道:“此鸟名鸮,白天看不见东西,黑夜可是明察秋毫,真是日夜颠倒。小的时候母鸟将它养大,长大了要把自己的母亲吃掉,真是个不孝的恶鸟。故而把它捉来献给国君。”庄公听后,嘿然许久。到了吃饭的时候,庄公叫颍考叔一起吃,还夹了一些羊rou给他。颍考叔却把好的几块rou包起来,藏于袖子里。庄公问他为什么不吃。颍考叔说道:“小臣家有老母,自幼家贫。现在国君赏赐我这么好吃的东西,我想带点回去给老母尝尝。”庄公叹了叹气:“你真是个孝子,我自从做了国君,反不如你。”颍考叔故意问道:“小臣这话不太明白!太后不是在新郑吗?”庄公便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当初我已发下‘不到黄泉,绝不相见’的誓言,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颍考叔听后说道:“太叔已亡,太后如今就你一个儿子,不侍奉,与鸮鸟有什么两样?这还可以挽回的。只需挖个地道,请太后先在里面等候,然后国君进去相见,不就不违背誓言了么?”庄公非常高兴,派五百人交给颍考叔。颍考叔在曲洧牛脾山下,挑了一个地方,立即动手掘地。不消半月,地道就掘好了。先派人把武姜接到里面,另一头报知郑庄公。 郑庄公乘车已到,从梯而下,跪在地上说道:“寤生不孝,望母亲恕罪。”武姜搀起庄公说道:“此乃老身之罪,与汝无干。”说完,母子二人抱头痛哭。庄公扶着母亲,出了地道,上了车,亲自驾车,一同回到新郑宫中。老百姓看见了,都说庄公做得对。 郑庄公上朝,为了感谢颍考叔,拜颍考叔为大夫,与公子吕和公孙子都同掌兵权。 再说太叔之子公孙滑,到卫国借了兵,在半路上听说父亲死了,赶紧回到卫都朝歌(今河南鹤壁市),向卫侯哭诉经过。卫桓公姬完道:“郑伯如此不讲道理,我应起兵讨伐!”随即调兵遣将杀奔郑国而来。 郑庄公听说之后,忙向群臣询问对策。公子吕说道:“卫侯只是听信一面之词罢了。依臣之见,可修书一封,对卫侯说明真相,卫侯必班师回国。那时公孙滑不战可擒。”庄公当即修书。 卫桓公接到信,读道:“寤生拜书卫侯:家门不幸,骨rou相残,实在有愧于贵国。寡人满足太叔的要求,赐给他京城,他却恃宠作乱。为了郑国,不得不除。母亲因为溺爱太叔的缘故,心不安宁,搬到颍地,今寡人已经接回好生孝敬。公孙滑昧良心为父报仇,愿贤侯勿伤你我两国唇齿之友谊。寤生拜上!”桓公看了之后,大吃一惊道:“哎呀咱们错了!这明明是太叔的错,我还稀里糊涂的帮公孙滑,赶紧收兵!”遂派使者调人马回国。 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公孙滑领卫兵趁廪延没有防备,已经攻下。卫国使者到了廪延,传达卫侯命令,卫兵卫将不敢不听,立即领兵回国。 郑庄公接到廪延失守的消息后,派大夫高渠弥、公子吕率兵车二百反攻。没过几天,公孙滑势单力孤,放弃廪延,逃奔卫国。公子吕乘胜追击,一直追到卫国国境。 卫桓公知道之后,慌了神,征求群臣意见。公子州吁建议迎战郑国。大夫石碏说道:“公子万万不可迎战,咱们有错在先。现在只要认错,郑兵是不会不撤的。”卫侯当即请大夫石碏修书一封给郑庄公。上书:完拜上郑贤侯殿下:寡人误听公孙滑之谗言,兴兵助逆。贤侯明鉴,今愿将公孙滑生擒,重归于好。望贤侯明察。 郑庄公看了之后,说道:“卫国既然已经认错,我们也该适可而止了。” 这个消息传到武姜这里,怕公孙滑被杀,绝了太叔的后,向庄公哀求留公孙滑一命。庄公碍于母亲面子,也料到公孙滑孤立无援,成不了气候,回信给卫侯。上书:奉敬撤兵,重归于好。公孙滑虽有罪,但逆弟仅此一子,希望留在贵国,延续段之嗣。 郑庄公另派人叫高渠弥、公子吕撤兵回国。后来,公孙滑也就老死在卫国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