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无梦者

    干瘪皮肤包裹着的双手静静地悬在半空，就仿佛刚才一闪而逝的黑暗静止了时间，老人的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心脏，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睛颤抖着散发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滋滋滋”从屋顶白炽灯传来的电流声将老人从呆滞中解放出来。

    抽屉被猛地拉开，形状千奇百怪但颜色大多是金银色的硬币不断地从老人手掌中滑落，彼此碰撞发出嘲弄般的咯咯笑声。

    终于老人停下来手上的动作，大拇指和食指捏住的一枚硬币颤抖着送到老人眼前，因为惊恐些许放大的瞳孔里倒映出一枚圆圆的金黄色的国徽，那是一枚五角硬币。

    老人颤抖着将硬币放回抽屉，双手死死地抓着桌子，嘴里一遍又一遍地说着不可能。一声低吼从老人的喉咙里传出，接着整个人仿佛又活过来似的，猛地冲向刚才烨华站着的书架。

    不过当他转身的一瞬间，他的视野又再次模糊，接着他被堆在地上的书绊倒，不知是痛苦还是恐惧的浑浊泪水从眼睑出落下。但老人还是挣扎着站起，模糊的视线里满是昏黄色的物体，双手粗暴地将书籍从书架上打落。

    “不是！不是!不是!”老人的吼声里透出的绝望让他开始毫不顾忌地撕扯那些破旧的书籍，泛黄的书页散落在他的身边。

    一声咔哒的声音响起，整个房间归于黑暗，老人的喘息开始在黑暗中散开。

    老人弯着腰站在书架前，冷汗早已浸湿了他的脊背，不过他仍旧用手摸索着书架上的书本，绝望地想要找到那本被烨华偷走的黑色书籍，不过那都是徒劳。

    噼啪！电灯处传来的响声抓住了老人的注意力，电火花从灯泡的两端落下短暂的照亮了这个房间可本该就此坏掉的灯泡此时却猛地闪烁起来，但是散发出的光芒早已不是白色的亮光，而是一种沉闷的，让人窒息的紫黑色光芒。

    在那光芒的照射下，那些烨华注意到的存在与书籍上的污渍显出了原型，散发着恶臭和古怪蒸汽的液体从中泛出，一点点朝着老人流动。

    眼前的景象终于击碎了老人残存的理智，他尖叫着冲向那扇不久前开启的木门，可是那快要融化的眼睛早就看不清周围，他猛地前冲结果只是跌落在地。从胸膛和脸颊传来的痛苦，让他停止了尖叫，他喘着粗气往前奋力爬行。

    终于他摸到了那扇木门，可是他从未向现在那样痛恨这扇该死的，沉重的，铰链生了锈的木门。

    随着熟悉的吱呀声一点点响起，门外寒冷但是清新的空气扫过老人的面颊，正当他庆幸自己就要逃生是，侧身时去看到一个巨大的，蠕动着的，模样让人恶心的黑色物体在紫黑色的光芒闪烁下从狭小的楼梯下一点点靠近老人。

    “不！不！不！”老人咬紧牙关用力掰开那扇顽固的木门，终于当他伸出一只手抓住那不高的门槛时。在黑暗的小巷里，微微照亮狭窄街道的紫黑色亮光登时消失，只有木门的吱呀呻吟一点点消散在那黑夜之中。

    烨华快步走在路上心脏激动地直跳但他并不知道为啥，以往从那个老头那里偷书的时候根本没有这么激动过，越来越快的心跳让他不由得放缓了脚本。他用手轻抚着大衣下的那本古怪书籍，一遍又一遍地深呼吸让心跳慢慢趋于平稳。

    当一切好像恢复正常时，烨华皱了皱眉，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

    ‘怪了？’他取下夹着的书，抬起手腕，手表顺势亮起‘这才7点？怎么就没人了。’

    周围原本应该带着喧嚣的街道现在陷入了死寂，就连汽车也不愿出现，用轮胎的摩擦和引擎声打破这宁静。只有烨华站在人行道上，四周只传来路灯微微颤抖的声音。

    一种模糊的感觉从烨华的心头泛起，顿时让他烦躁不已，可是失去想象和做梦能力的他根本无法感知周围的奇怪变化。他抬起头看着黑压压的夜幕，将一切归咎于快要下雨的天气，随即摇摇头继续向前走去。

    可是来到十字路口时，烨华才真切的感觉到不对，为什么对面街道上的商铺一个人也没有，等下，这个名字？烨华的视线开始一点点模糊，远处的霓虹灯闪亮的街道开始变成一幅毫无意义的无数鲜艳色彩纠缠在一起的混沌画卷。

    ‘妈的，我就只有一只眼近视啊，怎么现在啥也看不清了。’奇怪的感觉袭上心头，但他仍旧只是努力地眯眼试图看清远处模糊成一大坨无意义亮斑的街道。

    无奈下，烨华只好把眼睛取下来用手擦擦眼睛。当手指触碰到紧闭着的眼睛时，指尖传来的并非是熟悉的温热，而是一种刺痛神经的寒冷，但这种寒冷却并没有冻住他的眼睛，那个应该冻的硬梆梆的眼球在眼皮下传来一种让人恶心的柔软，就好像，就好像整个眼球都融化了。

    手指传来的感觉让烨华的后背顿时传来一阵寒意，接着眼皮下的眼球在颤抖手掌的影响下开始不受控制的划过脸颊，冰冷粘稠的液体在一瞬间就冻伤了他的皮肤。

    皮肤传来刺痛和莫名的找不到源头的恐惧更是让他下意识的快步后退几步，接着一个趔趄猛地坐在地上。可这一切还远没有结束，烨华瘫坐在地上时，四周死寂一般的环境让他的耳朵里开始出现越来越大的耳鸣，耳鸣的音调越来越高，直到那声音变得和烨华凄厉的尖叫声一般向四周扩散而去。

    每一个凡人都应有所谓的神赐，亦或是天赋，就是在濒死之时窥见那存在于现实和梦境交界处的有自己想象力构成的神奇的生物。可是对于烨华来说，他自存在以来就被梦境隔绝，如同白蜡一般的脑细胞失去了想象的能力。

    他从未像现在一样渴望生命，他想要活下去，他想要看清是什么在杀死他。可那些纠缠在一起的复杂情绪只是随着他的脑子一点点从耳朵流下。

    一阵强烈的热量猛地从烨华的胸口传来，突如其来的温度顿时压得心脏暂时失去了跳动的能力，不过这对于脑子已经化掉的烨华来说，似乎停止跳动那么一会儿也不算什么坏事。

    不过就在那热量传出的同时，耳鸣声顿时停止，接着残存的一点脑子察觉到了一声诡异的尖叫，就好像有人用气泡纸猛地摩擦玻璃。而烨华则在一声尖叫后恢复了正常，现实再一次还原在眼前，明亮的路灯，原处五颜六色的霓虹灯跟不相称的字体合在一起，成了以往熟悉的闹市。

    烨华的耳边则再一次传来引擎的躁动，行人的脚步声和喧闹。

    ‘啊？’

    烨华僵硬的站起，清晰的视野让他一下子失神。空洞的眼睛茫然地注视四周路过的行人，形形色色的人们在他身边走过，但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他刚刚经历的惨剧。

    颤抖的右手朝着眼睛慢慢摸索了过去，眼镜就在他的脸上，似乎根本不曾从上取下来过。带着恐惧的迷惑，一点点占据他空荡荡的脑壳，里面什么也没有。

    但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烨华僵硬的转过轻飘飘的头颅，死死盯住一个从身边路过的人，而此时烨华的眼睛里突然出现了这个家伙脑中的想法‘回去洗个澡睡一觉，今天玩的还不错，我的手指有点干。’

    ‘？’

    ‘？’

    ‘？’

    一个又一个人从烨华的身边走过，一个又一个的，千奇百怪的想法，感受在他的眼前浮现，接着这些感觉和想法一点点汇聚在一起，失去条理，失去理性，混杂在一起构成狂野的画卷，他看见无数超乎常人想象能及的恶行，无数人的恶在他的眼前浮现，从他眼前路过的人也被无情肢解，血rou和肢体杂乱的拼接缝合在一起，变成一个巨大臃肿恶心的怪物，在他面前蠕动，无数脸庞在其上浮现，或喜或悲，或怒或怨。

    但着远没有结束，烨华开始看见更为远处的活物的感受和想法，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夜幕之后，直到仍是太阳直射的地方。

    臃肿如猪的人们挤在一起，狼吞虎咽的吃着混杂着排泄物的粘稠食物，一个黑影出现在烨华的眼前，一个乌鸦头的瘦削身影出现在金色的阳光之下，如同一个模糊颤抖的黑色斑点出现在那金色的太阳中心。乌鸦的喙紧紧的闭着，侧着的头颅只露出一个眼睛，金黄色的眼球如同一盏明灯亮在不停晃动的黑色影子中间，仔细看，那眼睛仿佛是通往无数时空的大门正一点点的将烨华的意识拽入其中。

    尽管身体如同黑色的火焰一般颤动，但它的爪子却格外的真实，仿佛凭空探入现实的意志牢牢地抓住一根由无数痛苦嚎叫的头颅构成的圆柱。

    “啊！啊！啊！”如同嘲笑般的怪异叫声突兀地从鸟喙中发出，又突兀地停止，黑色火焰构成的翅膀顿时出现，每一次扇动，烨华所见的世界便更加崩坏，无数古怪的生物一个又一个的凭空出现，肆意屠杀那些毫无知觉仍旧贪婪进食的人类。

    爪子松开，它侧着头飞走。

    第一个景象崩坏，但还没有结束，碧绿的沙子在脚下出现，远处的海洋则是雪白色的，就如同无数鲜嫩的皮肤，每次，就是皮肤，海浪声化作让人难以忍受，只需听到就会疯狂的由喘息，嚎叫，呻吟构成的诡异乐章，那如同海里一般的起伏的红黑色的褶皱则是由无数**构成。

    惨叫，如同分娩时的尖叫从远处传出，一道巨大的裂口猛地出现，浓稠黑色的血液从中涌出，猛地裹住烨华将他带入到那海洋之下。

    无数俊美，风韵的头颅就在海洋下随着诡异的频率波动，那诡异的声音正是从这些无数的头颅口中发出，而那些头颅之上，一根根巨大的血管从头颅中探出，伸向海洋最深处。

    在一个巨大的zigong之中，血rou如同宏伟宫殿一般，其中出现一个王座，一个比例怪异但却带来一阵奇异美感的赤裸身体端坐其上，无数亵渎的可怖纹身如同活物一般在身体上随着呼吸颤抖蠕动。带着巨大卷曲羊角的三眼头颅，死死盯着烨华。

    欲望如同火焰一般猛地从身体腾跃而起，灼烧烨华的神智和躯体。接着怪异的呻吟从那羊头传来，亵渎的身体缓缓张开端坐的大腿，接着身体上的纹身开始更加剧烈的起伏蠕动。

    血rou从怪物的下体落下，尖叫从脐带沿着血rou传出，世界再一次崩坏。

    烨华回到了现实之中，而无数被复制的想法，感受则猛地回拉到烨华的脑中，剧烈的情绪交错在一起后构成了三个激烈的感受。

    愤怒！恐惧！悲伤！

    “啊！”尖叫声不受控制的从嘴中发出，不过很快便戛然而止。

    ‘我叫什么？’

    四周的路人也这么觉得，你叫什么？

    尴尬的烨华只觉得脸上格外的烫，他夹紧腋下的书，快步离开现场。

    在不远处的花坛的灌木中，一个诡异的尸体和植物融合在了一起，雪白到几乎透明的皮肤上，无数嫩绿的枝丫从中长出，而那几乎rou眼可见的皮肤下，奇怪的脏器和与人类不同的生物组织仍在微弱的颤抖着。

    四肢之上没有多余的突出，光洁的脸庞上有一个狭长的裂缝，一两根奇怪的不知什么的线条从中探出，就仿佛那裂口处原本有什么被猛地夺走了。

    而在不远处让人难以忍受的咀嚼声则一点点的从一个涂满鲜艳黄绿色颜料的下巴中传出，蔓延至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