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闹剧

    继南客松看到青云榜的变动之后，很多人也发现了。

    很多人之后，就是更多的人。

    随着知道的人越来越多，很快，所有关注或者不关注青云榜的人都知道了。

    然而与南客松的震惊与狂喜不同的是，人们的心中更多的却是一种先前的猜测得到证实的恍然，有一种“请叫我预言帝”这样的沾沾自喜。

    当然了，这些人大多数都是那些围观吃瓜的群众。

    然而自喜之后，茫然与疑问便开始接踵而来。

    茫然，是对于事态的茫然。而疑问，则是对王宫发出的疑问。

    问剑大会十年一度，上一次举行是在五年前，那么距离下一次举行，应该也是在五年后，而青云、碧落两榜的变动，也应该是在五年之后。但如今青云榜却已经变动，那么问剑大会……这是真的要提前开始的节奏吗，以一种波澜不惊的方式？

    如果是，那为何没有半点风声和消息，更没有来自王宫的正式通知？

    还有最重要的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提前？因为青龙居上的那个叶剑藏？

    ……额，好吧，如果他真的是当年那片夕阳之后，为了他而提前举行，似乎也说得过去。

    但当年的夕阳已经消失，为了如今一个毛头小子而提前问剑，有必要吗，哪怕他真的很天才？

    很多人通过各种各样的关系和渠道，想去试探宫中那位女王大人的想法，但很可惜，他们全都失望了。

    ——宫中一言不发，沉默得就像头顶的那片星空一样，就好像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似的。

    那么……难道是天机宫自行其是？

    不可能！

    因为他们没这个胆子。

    过了几日，所有的猜测和疑问，都没有得到切实的回答，青龙居前的比剑却在一如既往的进行着。于是很快，青云榜第二次变动就出现了。

    那是一个很小的变动，先前的第九十八，悄悄的向后退了一位，变成了第九十九。而第一百的那位可怜仁兄，则自然自然的从榜单上消失了。

    蛋糕就这么大，名额就这么多，既然有旧的名字，自然就说明有新的名字加了进来。而那个新的名字就叫做……

    管他叫什么！

    重要的是青云榜变了！重要的是王宫方面依然沉默！

    沉默，有时候代表着心虚，因为心虚，所以无言。但女王谷身为人族的中心，王宫更是中心中的中心，天底下没有比女王更有底气的存在了，所以她当然不可能会心虚。

    所以在这中时候，王宫的沉默，就意味着……

    默认。

    那位任性的女王大人，她默认了青云榜的这次变动。

    而得到女王大人的默认，那就是承认，那就是权威！那就是荣耀、是战斗的理由、是拼命的动力、是前进的激励……

    太多太多……

    在这一刻，所有的猜测，所有的质疑，在这一刻都变得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人们终于确认：问剑大会真的要开始了！

    就在这时，青云榜的变动便证实了这一点。

    在第一次、第二次变动之后，第三变动紧随而，紧接着是第四次……第十次……短短十日，青云榜榜单就变动了足足十次之多！

    每一次都有惊喜。

    每一次都有意外。

    每一次，解剑池中都会多一把剑……

    这现象跟往届有点不一样。

    以往的惯例是先举行问剑大会，然后根据问剑大会各大高手的表现，最后才定下名次。而这一次，名次却是随动的。

    有人对此发出疑问的声音，为什么要打破往常的惯例？

    但很快这个声音就在淹没在一片会心的笑意之中了——因为咱们有个任性的女王大人啊！只要女王大人心血来潮，打破惯例又算得了什么？

    顿时，整个女王谷都沸腾了起来。

    无数人年轻俊杰抛下手中的要事或琐事，专程自各地星夜赶来，一窝蜂的赶到女王城中——历届的问剑大会，都在女王城举行的。

    但是谁知道这些俊杰都扑了个空，那里空空如也，别说问剑大会，连半点风声都没有。仔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次问剑大会改址了，改在青龙城。

    好吧，又是一个没有通知的变动。

    ——女王大人的任性，再一次得到体现。

    于是接受现实的俊杰们又一窝蜂的涌到了青龙城。而到了青龙城之后，更加详细的消息便传入了他们的耳朵。

    而这些消息，更多是来自于那些围观吃瓜群众在茶余饭后的八卦杂谈之中。

    “听说了吗？昨天那个谁谁……”

    “哪个谁谁啊？”

    “就是那个谁啊，我也忘名字了……哎呀，最近榜上变来变去，我哪记得这么多……就是那个谁谁，他昨天在叶大少爷手下撑到第四剑，爬进第二十五了呢……”

    “哦，原来是那个啊！不错不错……当时我也看到了……”

    听到这些话，某些自视甚高的人就开始不淡定了，心想：他们说的那个谁，不就是榜上五十二的那个谁吗？他接住了那什么叶大少爷四剑，就升到第二十五了？这个叶大少爷，到底何方神圣？

    于是就有一位俊杰忍不住开口问了：“抱歉，请问你们说的叶大少爷……是哪位？”

    天下间姓叶的很多，大少爷也很多。但不是每一个大少爷都姓叶，更不是每一个叶大少爷，名字都叫剑藏。

    这位俊杰并不知道这些，故有此一问。

    结果那个吃瓜群众很鄙视的瞅了他一眼：“叶大少爷都不认识？你是外地来的吧？”

    这位俊杰既然称得上是俊杰，当然有其不凡之处了，他也是一名六阶。因为年轻，因为六阶，所以俊杰。

    就这么简单。

    而如今，堂堂六阶却居然被一个蝼蚁般的凡人给鄙视了，这让那俊杰很愤怒，但他还是忍而不发。

    因为他不敢发。

    因为从来没有哪个修炼者，敢在青龙城里对凡人出手——除非他不要命。

    于是耐心详询。

    那吃瓜群众很满意，于是很得意洋洋的“指点”了一番，说青龙后院的那座山，说山上的那个人，说那人手里的那把剑，说剑下的那条界，以及界的那一边的那一个界剑池……

    结果瓜没吃完，话没说完，那俊杰就早已经没影了。

    “真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你叶剑藏何德何能，竟能决定青云榜名次？你还真以为你是当年的那片夕阳不成？”

    “就算是，那又如何？”

    “当年的夕阳，之所以能带来阴霾……那是因为我不在！”——这是典型的初生牛犊。

    像这样的情景，在青龙城随处可见，尤其是这几日来——至少在遇到这位“没耐心”的俊杰之前，这位吃瓜群众已经“指点”过三次了。

    ……

    很明显的，自从青云榜开始出现变动的那一天起，青龙城内就突然多了很多人。准确来说，是青龙居。

    叶剑藏对此不闻不问。

    这位出几剑全看心情好不好的大少爷，他依然带着那副酷酷的墨镜，每日都在界剑池旁等待着那些上门来送……嗯，是送拜帖的人。

    同样是来者不拒，因为对他来说，跨过那条界的人，就是来给他送剑的人，他没有理由拒绝。

    出言拒绝的人是那执笔的画师——每一个人想要越界的之前，他都会抬头看他一眼，或无表示，或摇头，或点头示意。

    无表示的，可以越界，然后比剑，然后解剑，然后离开。

    摇头的，则请出门转左，不送。

    至于那些值得画师点头的人，最后的事实表明，他们竟然全都是潜力极佳的天才，最终都会在青云榜上获得一席之地。他们有的是本来就榜上有名之人，但在解剑之后，他们的名次更高了。有的本是无名之辈，更多的是闭门苦修、不问世事那种苦修，但最终也成为了榜上名单的一员，无一例外。

    如果说青龙居前的解剑池旁，就是问剑大会的举行之地，那么，这位执笔画师的表示，就是第一道关卡。就像正式比赛前的海选，而他，就是这场海选主考官。

    本来呢，往届的问剑大会，是没有“海选”这道程序的，因今次的情况比较特殊，于是就有了特殊对待的理由。

    在往届，每次比剑之时，旁边那三位画师的任务是：执笔记录比剑之中的每一个细节——就像留影那样，巨细无遗的记录，记录每一个修炼者所表现出来的精、气、神、境界，以及潜力，然后以秘密渠道送回到天机宫中。

    之后，天机宫就会根据三位画师的反馈，得出榜单的结果。

    没人会怀疑这三位画师的眼光。虽然他们也是六阶，但他们同时也是画师——痴于画道的六阶画师！

    痴，本来就是一种很强大的力量。

    因此，他们拥有最善于观察的心，能准确把握战斗时的每一丝气机，能捕捉到其中的每一个细节，而且他们见证过很多界问剑大会的举行，见识过外人难以想象之多的强者战斗……换句话来说，他们经验丰富，无人能及。

    有人猜测，或许这也是那位任性的女王大人喜欢画师，而不喜欢摄影师的最主要原因。

    而事实证明，这三位画师的眼光也从来没出过错。

    这场看似因任性的女王大人心血来潮而引起的闹剧，隐隐之中，竟是另有深意。

    ……

    ……

    每一日，青龙城中的人都比前一日多。

    于是每一日，想要跨过那条界走向山顶去见一见那传闻中的神使南宫少院长的人，也在在增多。

    因此，解剑池中的池水，也在逐日变得深厚。

    如此这般，又过了月余之后，青云榜上的名单，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因为名次是随动的，所以，名单上的名次每日都在走马灯般的变化。

    今日的二十五，明日就可能变成了三十五。而昨日的九十三，今日却又有可能会变成三十九……

    看着名次的变动，成为了围观吃瓜群众们最为津津乐道的事，城中各大赌场，还因此而专门开了盘口。

    到了这时候，人们终于有了这样的一个共识：第一，越过那条界，就意味着你的佩剑很快就不再属于你的了；第二，你的名次高低，完全取决于比剑当日，大少爷的心情好不好。

    这个共识，让很多前来问剑的修炼者很惭愧，却又很无奈。

    有心反抗、无力回天的那种无奈。

    因为这是事实。

    那个看似酷酷的、实际上却有点十下十下的黄衣少年，他的剑道修为实在是太太太太太高了，足有好几层楼那么高！

    明明他也是六阶，明明他也是用剑，但他所表现出来的实力，以及他的剑道修为，却完全不是一般六阶所能比的。

    这里的一般，是特指女王谷而言。女王谷最多的是什么？是天才！那所谓的一般，其实就是不一般。

    不一般的天才。

    在那个十下十下的黄衣少年面前，那些很不一般的天才，忽然就变成很一般了……因为从来没人能在他手下走过十招，尤其是当他的心情很不好的时候。

    到了今日，人们仍然清楚的记得那一天。

    那是一个天气晴朗的下午，阳光灿烂，凉风袭人。秋高气爽，在这样的环境里，似乎能扫光人们心中所有的阴霾。

    但那一天的叶大少爷心情非常不好。

    因为所有人都看见了，他的屁股后面，不知为何多了一个脚印。那脚印子很秀气，看上去应该是一个年轻的女子所留下的。

    很明显，大少爷是知道这个脚印存在的。

    但不知为何，他不敢擦掉，只是以一种很别扭的方式去遮掩着。

    而且，即使带着墨镜，人们也能轻易的见到，叶大少爷的脸上肿了一块，乌黑乌黑的——很显然，那是被人打肿的。

    没人知道是谁在他的屁股上留下了一个不敢擦掉的脚印，也没人知道他的脸为什么会被人打肿，人们只知道，他的心情很不好。

    那就很可怕了。

    于是马上，就人尝到了“可怕”的滋味。

    那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剑客。

    这个剑客很年轻，也很强大，是这么长时间以来，所有拜帖者之中最强大的一个。就连执笔的画师，也特意多看了他几眼，然后与身边的其他两位画师交流了几句，眼中全是不加掩饰的赞赏。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待遇，哪怕是青云榜第六前来比剑的时候也没有出现过。

    结果这位剑客，在恼羞成怒的叶大少爷全力进攻之下只撑到了第九剑，便已败落。

    是的，是撑，不是比。

    ——不是他不想攻击，而是他完全没能力去反击。在叶大少爷狂风暴雨般的追击之下，他只能撑，苦苦的撑。

    撑到第九剑，剑客那把一看就知不是凡品的好剑，当场被打成碎片，只剩一个剑柄留在界剑池中。

    最后天机宫公布成绩：碧落榜，第五十。

    这个结果，让所有人都感到震惊，因为那是碧落榜五十，不是青云榜五十！

    也是在那一天起，人们才知道，原来叶大少爷一直没有出过全力，原来他的剑并不是只有一把秋水，还有一把……

    村正。

    在叶大少爷心情最不好、实力全开的时候，支持到第九剑，这是有史以来最好的成绩了。而当初那个四阶的“粉丝”所创下的十剑记录，至今无人能破。

    这个结果，让所有的围观吃瓜群众都疯狂了，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差点连女王谷的天空都烧穿了个洞。

    而同时，这个结果也让所有的剑修感到不甘，然后愤怒，然后羞愧，然后无奈，最后变得绝望，仿佛又见到了当年的那片夕阳……

    那位剑客事后表示：我很骄傲，但从此以后，我不会再用剑了……

    因为没这个脸。

    自此之后，青龙居前的拜帖者骤然剧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