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夜候
这是个美好的早晨，暖烘烘的朝阳让人觉得惬意。 这也是个糟糕的早晨，曹夜候还没睡醒就被召进宫，扰人清梦让他心生烦躁，但接下来面临的事情更让他恼火。 “王上，曹大人来了。” 幽暗的房间外，一位老妪跪坐在门口，声音嘶哑。 微风吹过，并没有人回应，但那老妪也不急，就那样跪坐在门口，默默等候着。 “去议事房等我。” 半晌，一道淡然的声音从房内传出。 “诺。” 那老妪俯身一拜，随即便轻手轻脚的离开了，院子里再次陷入寂静。突然，一道黑影兀得出现，就像一团影子一样，悄无声息。只见那黑影也跪拜在门前，声音嘶哑，“王，崔钰死了。” 说完，那黑影又突兀消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周围再次陷入安静。 吱呀—— 不一会，房门被从里面推开，只见一位头戴薄纱高冠，身着稠红色锦衣的男子走了出来，男子一双狭长的眼睛微微眯着，眉宇间似乎还带着些恼怒。 初晨的空气仍旧是惬意的，可这位王的心情并不好。 就在男子沉思的时候，忽然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王上！” 是曹夜候？ 楚王眉头皱的更甚，“不是让你到议事房等候吗？”他的声音平平淡淡，听不出喜忧。 “回王上，微臣有要事禀告，所以着急了些。”曹夜候跪在石板路上，答道。 “哦？有何要事。”楚王说着，又退回了屋子，坐在了堂内。 “丽娘死了。”曹夜候依旧跪在石板路上。 沉默。 楚王没有说话。 而曹夜候则神思飞速旋转，“微臣办事不力，请王上惩处！” 说完，曹夜候便将头深深地埋在地面，不再言语。 依旧沉默。 楚王还是没有言语，反而拿起手中的玉杯细细把玩着，眸子里也看不出喜悲。 场面一时静的可怕。 而曹夜候也不敢有所动作，只得继续俯首跪拜。 转眼间已经日上三竿，可眼前这场面却如同一潭死水一样，静的可怕。 只见楚王悠闲的拿起酒壶酌起了小酒，他一向是会享受的。他咂了咂嘴，缓缓开口道：“这明月楼的仙人酿着实是人间妙物啊，真想见识一下那酒仙沈禄是何等风采。” 半晌，他叹了一口气。“唉，可惜了，不能时时喝到。”看着已然空荡的酒壶，那双狭长的眸子似乎又有了些忧虑。 “臣下稍后就让那酿酒师入宫。”曹夜候忽的开口，再这样沉默下去他这辈子估计都开不了口了，他得找机会说话，而眼下就是机会，“让那酿酒师进王宫为王上亲自酿酒。” 还是沉默。 楚王没有说话，但曹夜候能感受到楚王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这是好事！ “曹卿呐，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物稀而贵呢？”楚王的声音依旧平静，不喜不悲。 这道理曹夜候自然是听过的，方才的建议有多愚蠢他也知道，可是，他更清楚的是为臣之道！ 人呐，必要的时候还是需要蠢一点的。 所以有的时候，看起来越愚蠢的人，反倒是越聪明。 曹夜候无疑是聪明人的。 “王上恕罪！” 曹夜候头埋得更深。 “恕罪？你堂堂鹰卫统领有什么罪？谁能治你曹夜候的罪？误了孤的大事，你曹夜候有多少条命都不够赔的！”楚王似乎一下子被擦着了火星，瞬间暴怒起来，那双平时波澜不惊的眸子此时已然被怒火填充，胸膛也一起一伏的，这位王看起来很生气。 “让你秘密搜寻当年齐谏忠出海身边带的那些亲信，结果你呢？” 啪！ 玉杯被摔出门外，楚王一脸凶相。 “闹的是沸沸扬扬，恨不得整个天下都知道孤想要什么，你说，寡人要你有何用？” 言语间，楚王已经站在了曹夜候的眼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曹夜候。 “臣，罪该万死！请王上惩处！” 曹夜候依旧是将脸深深地埋在地上，不停的认错。 当年大周太傅出海寻长生丹的事情天下皆知，虽说没有真正长生，但将垂病卧榻的顺帝延寿一年，这本就是逆天之药了，试问天底下谁没点长生不老，百毒不侵的想法。这些年诸侯国不知派了多少人搜寻长生丹的下落，诸侯之心路人皆知，只不过谁都没有明牌，在相互装傻子罢了。 所以楚王真的是在责怪他将事情闹大吗？并不见得。而现在曹夜候要做的，就是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就行，而他现在也在这样做，他一向是个聪明人。 “惩处？哼！”楚王拂袖，“你叫孤如何惩处你！要真能一刀砍了你，孤也不用在这劳心！” 曹夜候心中顿时了然，“跪谢王上厚爱！” “行了，起来说话吧。”楚王好像发泄完了一样，眉宇间又恢复了淡漠。 “我楚地无人呐！年轻一代的许青衫被那秦相搞的疯疯癫癫，现在身边除了你，皆不堪大用之人。” 看着楚王唏嘘的模样，曹夜候思索片刻，说道：“其余侯国都在招收些江湖上的奇人异士，臣以为，我们也可以效仿。” “哦？”楚王挑眉，显然有些兴趣，“是否可行？” “我们可以尚且一试，毕竟天地之大，总该会有些奇人的。” “好！那你就安排一下吧。” “微臣领命。”曹夜候俯身一拜，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对了，崔钰死了，那件事你也不用负责了，这段时间就安心帮寡人筛选些可用之材吧。” 崔钰死了？ 曹夜候有些愣神，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诺！” 将至正午，太阳着实有些难熬，可曹夜候却丝毫没有感觉，他已经在宫门外站了半天了。 崔钰死了？ 怎么会！ 这几年鹰卫一直在寻找当年齐谏忠出海随行的那帮人，而丽娘死后，崔钰就是他们所能掌控的唯一一个人了，可他现在死了？这也确实能说明今天楚王为什么这么暴怒了。 可现在有一个比崔钰死掉更严重的问题，楚王是这么知道的。 要知道，鹰卫存在的意义就是当楚王的眼睛，可现在楚王不用这双眼睛却能看得见，反而看的更远。 这是曹夜候所不能接受的。 鹰卫如若没有存在的意义，那他呢？ 曹夜候有史以来第一次感到心慌，他可以接受家财散尽，可以接受孤身一人，可就是不能接受没有权，没有权，他什么也不是，哪怕他家财万贯！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产生了，他必须要做些什么！必须要！ 曹夜候眸子里闪过一道厉色，随即快步离开了宫门，而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些许算计。他一向是个聪明人。 …… “拜见崔大人！” 崔玉看着眼前微微俯身行礼的女子，眼神有些阴晴不定。 一个风尘女子？就因为睡了一夜，就要成这偌大府邸的女主人？这对于位极人臣的曹夜候来说，着实有些难以理解。本来他以为曹夜候只是对这个女人感兴趣所以带到了府上，可到府上却发现曹夜候没有一个侍妾，所以说他并不是一个好女色之人，那怎会？崔玉有些想不明白，难道真是注重情谊之人？ 曹夜候重感情？这无疑是个笑话。 虽是这么想着，但他却不会怠慢了眼前这女子，“哈哈，姑娘客气了，昨日多有冒犯，还望姑娘莫要放在心上。”崔玉不再思索，同样回礼说道。 对于做人这方面，他一向很有经验。 “无妨，倒是璐瑶孟浪了。” 看着眼前仪态端庄的女子，崔玉确实是无法将她与昨日那女子联系在一起。 璐瑶？ 明月楼的姑娘是没有名字的，这点他是清楚的，那么，就是曹夜候起的名字了。 春风逢雨露，遥是眼前人。 崔玉心中的疑惑更深了，这曹夜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璐瑶惊喜的声音再次响起，“大人回来了！” 崔玉回头看时，只见曹夜候步子带风，在淡淡应了璐瑶一声后，便将目光投向了崔玉，“你跟我来。”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进了一处偏房。 他有急事，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那我就先退下了。”璐瑶欠身行礼后便离开了，只留下一脸疑惑的崔玉，不过他也不敢耽搁，随即快步跟上了曹夜候。 房门一关，屋子里瞬间变得昏暗起来，“拜见大人。”借着光芒，崔玉看见曹夜候阴沉的可怕的脸，心中顿时一惊。 沉默，曹夜候没有说话，皱着眉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而这也让崔玉如坐针毡。 沉默可是头怪兽，一不留神就会吃人！ 崔玉转着眼睛，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他什么也不是，他是没有话语权的。 等，他只能等曹夜候说话，因为那样他就有机会了，一旦搭上话，他就安全了，他也不用担心说错什么，因为他是个聪明人。 “崔玉？” 曹夜候募地开口。 “是！” 崔玉紧跟着回答。 又是沉默。 曹夜候仰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崔玉低着头心中满是惶恐。 又是死一般的沉默。 “崔钰！” 曹夜候忽的大喊。 崔玉迟疑，而曹夜候死死盯着崔玉。 “崔钰？” 曹夜候继续开口，不过眼神愈加凶厉。 似乎感受到了对方的杀意，崔玉心中大颤。 “……是……是……” 崔玉的声音便随着心跳一齐打颤。 “你是谁？” 曹夜候站了起来，将脸凑到了崔玉眼前，炽热的呼吸打在崔玉脸上，这个聪明人一时倒在了地上。 “崔，崔，崔钰！” “好，崔钰！” 曹夜候同样俯下身子来，看着崔玉，眼中满是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