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累赘要做的就是不添麻烦”，人们总是晃着食指如此告诫我。 我对此再清楚不过，怎会跟着康纳跑出去？大脑刹那间失去指挥权，双腿擅自带着我奔跑起来。 小屋的模样在视线中加清晰，热浪阵阵扑打在脸上令人难熬，不到几分钟我已汗流浃背。 “康纳！别再靠近了！” 他没有回话，只是站在火海边缘，正在凝视着什么。 “康纳！”肌肤传来的灼烧感警告我立刻撤离，容不得一丝商量。我被迫退后几步，方才所在的位置顷刻间被火焰吞没。 大火形成一副屏障遮挡了视线，我迟迟不见康纳的身影。即便如此我仍然瞪圆了眼睛，目光化为利剑在火中穿刺，胸口的衣裳被我揪成一团，仿佛这样能让紧缩的心脏放松哪怕一分一毫。 “Run！”一声大吼，康纳从火海侧面飞身而出，手臂和身躯上还挂着未烧尽的布条，发梢噼噼啪啪燃着细小的火星。 “康纳！太好……啊！”我像一袋大米似的被康纳一把扛在肩上。 “先离开这里再说。” 直到我的血液大半流向头部，脑袋涨得发昏。康纳终于慢下步子，随意寻了棵较大的老树把我轻放在树干下，自己也坐在一旁歇息。 我急切地打量他，机体略带焦痕，皮肤层覆盖完整貌似并无大碍。只不过他身上的衣裳已所剩无几，胸膛微微起伏，喉结不时滚动。虽说先前已有过几次近距离接触，但这副身躯的壮硕程度仍然在我预料之外。若不是当下情况不容乐观，我恐怕早已被勾了魂魄。 康纳长呼一口气，闻上去还混着浓烟：“呼…，没受伤吧？” 本想释放出对他的担忧与不满，最终出口的话语仍旧是平淡而温和：“当然，你怎么在火里待那么久？” “是乔伊，他纵火烧了自己和屋子。”康纳将头靠上树干，神色透出庆幸，“不过，并非一无所获。” “并非？” “真希望我看错了。”他垂下视线，眸中浮上一层忧虑和紧张，“乔伊的右臂不是人类原有的组织，而是仿生组织。” “嗯……他接受过移植手术？”我不知康纳意在何处。 “那截手臂的型号与我非常相似，我甚至可以完美兼容。” 我半张着嘴巴，久久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不是原型机吗…还有什么……” “RK900康纳型警探仿生人。” 不只是我，所有警员听闻后都异常惊愕。大家阴沉着脸，头顶无形的重量，坐立难安。底特律警局内出现了少有的沉默。 “警督，那也有可能是近期生产的相似组件。” “仿生人制造厂从崛起事件结束以来，一直是由马库斯管理。RK900是严令禁止制造的，你应该清楚。”康纳毫不留情地反驳。 “或许…” 警员还在进行猜测，被康纳一口喝住：“胆小鬼！你在逃避什么！”对方似是霜打的茄子，不再发话。 我也与满屋的警员们一样，抓耳挠腮的没了主意。就连最先进的警探仿生人也在房间内来回踱步，LED灯闪烁个不停。看来一时半刻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不如仿生人强大的处理器，我的大脑很快便产出疲累感，“笑话”是人类常用的放松方式之一。 我靠上椅背，随口说道：“乔伊总不能从RK900身上直接掰下一只手臂吧。” 康纳神情专注地抿抿嘴：“他确实不能，但仿生人可以自主装卸生物组件。” 彻底放弃了逻辑思考，我胡言乱语道：“如果我在圣诞节收到了一只手臂……。”身体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实在不敢恭维。” “收礼人是否感到愉悦，对于选择礼物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参考。”康纳竟认真思索了这些荒谬的话，莫名带着一股子傻气，我不禁掩口轻笑。 “安娜，你说得对！乔伊和某人进行了交易。”康纳右拳锤击左掌，双眸射出的光宛如烈日，把满是迷雾的路照了个通透。 “啊？”我抬起眉毛，两眼发直，跟不上他敏捷的思路。 康纳眼角蓄满笑意，迫不及待地下达指示：“把科尔带到审讯室。”话音刚落一名警员便冲出门，额角的灯光在我眼前留下一道黄色线条。 没有停歇，康纳持续着铿锵有力的指令：“保险起见，通知技术组尽力修复医院的监控数据。”他一拍掌，“就这样，都动起来！”大家立即动身穿梭在警局内，快如风，稳如松，快速又有序。 我眨巴几下眼睛，从身旁掠过的身影中读不出任何东西，只得像个泥塑般目送他们离去。 康纳的手掌拍上我肩头，他柔声道：“多亏你提醒了我。” “是这样吗？我完全不知情。” 他并未多加解释，只是朝我勾起唇角，眸底轻轻荡漾着丝丝笑意。 昏沉静谧的审讯室里再次见到了科尔，他比先前老实了许多。 “我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 “描述为你手术的那名医生。”康纳声音不高，语气强硬。 科尔扯起一边嘴角，话语间含着讥讽：“当年我只有六岁，而且还被麻醉了。” 康纳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描述那名医生。” “好吧好吧。”科尔露出手掌以示服从，“但请你开门见山地问我，我上学的时候就讨厌动脑筋。” 康纳额角的灯光闪烁几下，默许了对方的提议，质问道：“他长什么样子，是男是女，多少岁，有多高。” 科尔沉吟片刻，缓缓说道：“看不见脸，不确定是不是人类。但我肯定他是个男人。身高……好像比护士高得多。”科尔眼珠转了转，“应该是个年轻人，声音很奇怪。” “声音奇怪？” “哦！就像是你的声音，设计这嗓音的人真该被开除。”科尔拉下嘴角，肯定地点点头。 与科尔漫不经心的态度截然不同，康纳眉宇间的担忧之色更浓，紧蹙得双眉下一双清澈的眸子没了以往的光亮。 他拍案而起，肃穆道：“够了，把他带走。” 事情发展得如此之快，我就像只掉队的小羊羔般不知所措，紧紧跟在康纳身后小跑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