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幻想杀手

    ……

    月咏小萌在板凳上踮着粉色短袜包裹着的小脚，努力地往黑板上写着化学公式。背对着众学生的她丝毫没有注意到窗外的异样，而台下悄悄聊得热火朝天的男生们就更不可能看见了。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课也没听小话也没讲。真是倒霉啊，不过想想好的地方，一学期整整四个月没听一节课，到了假期只需要补一个星期的课就能抵消了，实在是赚了啊——欸？天气预报说过今天有风吗？”

    上条当麻撑着脑袋打了个哈欠，看向窗外摇曳的树冠和远方的飞艇，感到有些奇怪。

    “学园都市竟然在这方面也会出错啊……话说东井那家伙怎么还没回来，都上课快十分钟了。他一般学科难道用不着补课吗？怪不得他还笑得出来，不急着上早晨第一节课就别让别人慢下来等你啊！真是的。”

    风刺耳的声音让人躁动不安。

    “有些让人在意的说，不过谁要多管闲事了……”

    另一边，两人间战斗的引火线一触即发。

    刚才还眉清目秀的青年此刻俨然一头凶猛的野兽，渴望着摆脱贫弱rou体的束缚。他一米六八的身高里，好像装着几千丈深渊的暗黑。那种恐怖的怨念，让人相信他大概真的杀过几个人。桐生心想，大概自己本身就是有着邪念的怪物，所以才会有这种恐怖的能力吧。

    “什……什么！？”

    东井此刻突然意识到了巨大的危险，而自己正身处其中。由于一时大意，他陷入了对方布下的天罗地网；而这时已经没有逃跑的余地了。

    “一旦上路不可回头——我清楚这一点。尽管我尝试过驱散心里的阴暗，不过，处于光明中的安宁和掩在乌云后的斗争，到底要哪一个，对我来说是不容抉择的；我桐生风三——疯狂着又酿酿跄跄活在世上，也不会在蝼蚁面前抛弃尊严。”

    不知怎的，东井被深深地震撼住了，以至于他许久才回过神来。

    “叫东井的，就让我来给你上一课！关于风沙在灌入人体时将会发生的反应，你就是我的教学材料！”

    “等等，你不会要在这儿使用能力吧？”

    “哦，我忘了，您这位伟大的无能力哲人还要教训我的说！要是开着能力的话还怎么给你这个不切实际的妄想一个机会啊呵呵呵……唉，我本来很尊重你的，可没想到你也变成了只会啰哩啰嗦的大言者啊。”

    “不论怎么说，你还是会贯彻你那漆黑的性格吗？别开玩笑了！这里可是高中学校啊！你想殃及无辜的人吗？！”

    东井捏紧了拳头，看样子他认为桐生风三只是为了吓唬自己，没想到真敢释放出如此强大的力量。

    他能够隐约感觉到，整个学校的空气都不约而同地朝一个方向旋转起来，越靠近两人的区域的转速越快。很快，扬尘，沙土，直到大颗粒的小石块甚至玻璃碎片，在风之将领的指挥下排列着浩大的队伍，在他们所处位置的正下方，也就是楼下的空地上腾空飞升到了相同的高度。

    “你想让我停止这场盛会么？”桐生冷冷盯着他。

    “乱来也要有个限度啊！不过你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按理说你的心理素质应该十分强大才对吧。”

    “你说这话岂不是更可笑？既然你也同样出身于那片地狱，还害怕别人受到牵连干嘛？别告诉我你也是个烂好人。”

    千百万的碎片如同子弹一般瞄准着他脆弱的生命玄关——脖子飞去。那瞬间，东井的眼里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那个黑色的海胆刺头，竟义无反顾地跑了出来，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上条同学！”

    “这又是谁？！”

    “东井同学，蹲下！”

    两人一个迅猛地躲闪，背后的墙上多出了一百个黑色的弹孔。

    “上条当麻，你竟然……”

    “我在旁边听很久了，你和他的语气那么剑拔弩张，就猜到会出事的。”

    “但是，我自有计划……”东井咽了口口水，狠狠将拳头砸在背后的墙上。

    上条微微一笑，他的背后染成了一大片鲜红。

    桐生打量了一番这个少年，无情地说道：“这所学校的垃圾，来几个都没有用的……！”

    刹那间，东井已经双眼喷射着怒焰从下面扑了过来。那惊人的爆发力，也许只有经常蹬山地车的人的腿部力量才能达到。

    不过对于这种垂死挣扎的行为，桐生早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只见他右脚一踢，东井便狰狞着表情飞了出去。

    “快住手……！”上条当麻使出全力喊道。

    他从二楼的走廊上被击飞到了围墙外空地的上方，大半个身体都离开了二楼地板上空。在这紧要关头，他抓住了坚固的混凝土围墙，整个人挂在了教学楼外侧。

    “别看他了，你先担心担心自己吧。多管闲事的下场是怎样的——你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桐生变态地大笑着，仿佛学会用刀的猴子在人群中疯狂杀戮着一直将自己当成小丑动物的人类。

    学园都市，光阴荏苒，已然不复往时；他清楚，自己这是中了别人的计谋，但是太迟了，他沾满鲜血的双手已然无法放下屠刀，只希望在久远的来世，他不安的内心能得到平息吧。

    面对这无理取闹的行为，上条已经忍无可忍了。迎着桐生的狂风，他丝毫没有动摇的走向了前方。仅仅三秒之短，他便坚定不移地来到桐生面前。

    桐生正低头思虑着什么，看到眼前之人竟站在自己面前，他猛地抬起了头。

    对方面无表情地问道：“哦，你告诉告诉我，那会是怎样？”

    而这个黄发的青年此时已经惊恐万状了。

    “这……这不可能。你是哪个能力者，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你当然不可能听说过了……那是因为你在憎恨着这个世界的一切的同时，却没看见了那些比你渺小却依然努力活着的人们啊！”

    “回答我的问题！”

    “在下学园都市最弱之人，Level0的无能力者。还轮不到你知道我的大名呢！”

    眼前瞬间出现了巨大无比的拳头，他吐着血倒向后方。

    ……

    超市里，一个灰色背头青年正打量着什么东西，远方走来一个穿着艳黄色迷你浴衣、刘海染成茶色的黑发女子。她一见到自己，便热情地打起了招呼：“哟，你不是那个八神吗，这么早呀，就看到你出来买东西。”

    “你是谁啊，我没听说过你。”

    “别管那么多了，兄弟，近来如何呀？”

    “唉，还能如何？每天扫除扫除周边恶势力，然后坐到酒馆门口喝点柠檬水。”

    “这几天的破事儿多到实在忙不过来。对了，你是来买今天打折促销的青花鱼罐头的吗？”

    “谁吃那玩意儿。我来买蒜蓉剁椒酱和筷子，哦，还有那边货架上的口罩。没事的话我先过去给钱咯，回见。”

    她望着这个小伙子殷实的身影，没想到他也能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犒劳自己。平时观察他很久了，此人一露面，不是在高中生东井身边做左膀右臂，就是冒着被抓的风险，混入敌方打探情报。

    不过那个叫东井的也是个人才啊，竟然仅靠八神一人所提供的信息就将所有敌人一锅端了。不知道他是哪个势力的Skill-out呢……

    “口罩已售罄……”店员面无表情地说道。

    “开玩笑的吧！？”看来八神已经来过许多次了。这次竟然一个也买不到，不知道哪个缺德的全部把它们买完了！

    这时手机响了，他连忙提着东西走出了超市。旁边阴暗的小巷子里，他将东西放在脚边，按下了接听键。

    “啊！？我两分钟就到！”

    狂奔在狭窄的巷道里，他顾不上整理手头的东西，干脆一股脑儿扔在了路边。眼前要做的比任何其他事务都更为重要——东井大哥，在某高中遇难了。他必须前去救他，但唯一的问题是，他对敌人一无所知。

    “喂，拿烧火棍的，好歹告诉我一下对方的相貌吧！”他一手拿着电话开着免提，另一只手疯狂摆动着来达到最快的奔跑速度。

    对方好像在干别的事，总之没有应答。

    “喂喂，听得到吗？”他又问了一遍。

    “听得到啦，你这吵闹的家伙！”

    “你知道东井大哥是怎么受到攻击的吗？”

    电话另一头，一个戴着条纹毛线帽的成年男人冷笑着推了推几乎透明不见的镜框，报告起了情报：“对方一米六八，黄长直的男人，穿着不合身的卫衣，打扮过时——大概是风系的能力者。东井和他在一起……不过……好像要死了的样子。你在哪里？赶紧去和他接应。”

    “你说什么！！！我已经到了，你看到我了吗？”

    他朝学校对面楼上的反光镜打了个手势，随即趁着四下无人，找了个围栏翻了进去。

    走到楼梯口时，他听见了两个人的对话声。

    他静静靠在转角的墙上，悄悄地用手里的微型电子潜望镜窥探着情况——有三个人！除了趴在阳台外面的东井大哥不知道在干什么，另一个描述的对象竟然趴在一个黑头发的人的身前。

    “那个海胆头我好像见过。穿着白衬衫，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吧。而另外一个长得像披头士的人就是那个打扮过时的黄发。他是谁？”

    见东井大哥没说话，八神用另一只手打字告诉对面楼上的男人：“随时架好枪位，后背交给你来清理。”

    “这……不……可能……。”桐生半昏迷着，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这是我的「幻想杀手」，你的幻想就由我来终结。”

    上条当麻伸出了那只完好无损的右手，解释道。

    “无论是奇迹之力，还是超能力，更甚者神的庇佑——只要是异能的力量，不论善恶，我都能用它抹杀得干干净净。”

    “上条同学，能拉我一把吗。”东井抬起灰尘覆盖的脸，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

    上条当麻静静地站在那里，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右手将东井拉了上来。

    三人都有些疲累，不过东井因为伤的不重还能站起来，不过上条当麻完全是逞着强。他的身体素质综合来说甚至还要略逊于东井，而他唯一出手的原因只是「为了了结他的幻想」。

    “奇怪了，你怎么比我精神还差些。”上条强忍着痛笑着说道。

    “我还想套点什么东西出来，现在却搞成两败俱伤的糟糕局面。上条同学，你认为该怎么办？”东井拍了拍身上的土与污渍，慢慢走向倒地的桐生风三。

    “不用担心我，我这点伤能治好。不过，你以后一定要提防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真是的，什么时候你也能平凡得和我一样，你就懂得那些事儿了。”

    他扬起笑容，脸上表现出深刻的慰籍之情。随即，他慢慢走向一旁。

    “还是感谢你出手相助了。毕竟你受的伤也不轻，反倒是我拖累了你呢。”

    这时，口冒白沫的桐生好像从昏迷状态醒了过来，开始喃喃自语：“东井狼，幻想杀手，学园都市……”他的眼睛仍然紧闭，嘴里却一直说着类似暗语的一系列词语。

    两人望着他，又转过来互相使了个眼色。

    “所以说，这家伙到底是谁？”上条当麻瞥了一眼东井，冷冷问道。

    “哼，告诉过你我有计划。”

    桐生感觉到身下的地板上多了几个人的脚步声，于是便有些激动地抬起头来，却只看见东井那张可怕的脸怒目瞪着自己。

    他右手套着一副金属质的血红色指虎，左手的每一根瘦劲的手指都扭曲着抓向自己的咽喉。突然他呼吸不了了，只得尝试用脑中剩下的算力计算出空气射弹的参数，然而他做不到。

    “桐生——我这么叫你说明我还对你怀有对人类的感情——你却好像不是一个人，而是像一条狗一样。”

    “我不是狗——！我做的……都是我认为正确的事！”

    “你所认为正确的事，就是把自己变成仇恨的怪物，报复那些曾经看不起你的人吗？”

    他突然沉默了，东井的反抗带给他的不只有内心的愤慨，还有来自灵魂深处的沉思。

    “……所以说，你要揍我一顿是吗。我不会反抗的，你们值得享受战胜敌人的快感。”

    “少废话！只有你这种变态才会残忍地虐待弱小者。现在，你没有什么要说的么？”

    东井仔细地打量着他的浑身上下，从头顶上清净的金黄长发到手背上不明显的印记。远远看着，很像黑色的水墨状的龙刺青。

    “喂，你耳朵有问题嘛，你究竟是谁？”

    “好的……我只说我本来就要告诉你的东西，所以你是不可能从我这里套到一点话的——有一个人，让我们来找你。”

    “「我们」？”

    “是一个组织……别说我告诉你们的。不过这也是你们应该知道的：学园都市，本身就是做实验的大温室。适宜的条件养活了我们这些被迫选择的人们，也养活了各怀鬼胎的实验者。还记得我说过的有趣的事情吗？不过现在看来我想你不会感兴趣了。不过一旦你想清楚，我们立马签下合同……今天被你们上了一课我才知道，是我年少轻狂了。”

    他突然瞪大双眼吐出一口浓血，片刻后苦笑着狠狠抓了一把沙子。

    “第七学区，没有窗户的大楼以东数百米，有一条大街，我在那儿等你。现在，他们来接我了。”他突然站起身来，从东井发愣的身影旁边走了过去。

    “……等等，你还没给我解释清楚呢！”

    突然，墙壁上的蜂鸣器嗡嗡响了起来。红色的灯光交错中，他在众师生跃恐慌的同时向先前东井被击飞的窗台上，如同优雅的橘猫跃上高台。

    在东井与上条的注视下，原本平静的空中降下一架隐形直升飞机。巨大的螺旋桨乘着上升气流高速飞旋，轰隆的发动机声震得整架飞机都在颤抖；机鼻子的镀金层上闪耀着使金银珠宝都黯然失色的黄色光辉，而次之显现出来的才是机身上寂寥的刮痕与有些脱落的银色涂层。

    地面上的警备员们早已聚集在了其正下方，各自持枪待命。其中包括队长黄泉川爱穗。现在，她扎着紧致的马尾，穿着厚重的防弹服，手握对讲机大声地向所有人喊道：

    “发现疑似空袭不明来者——不过只要他敢在这片地盘上为非作歹，我们就要出手了。集中火力，给我瞄准了打！”

    “可是队长，那好像是学园都市的人……”

    “什么？！”她和东井都吃惊地向上仰望着。

    慢慢的，那架飞机降到了桐生所在的高度。他莞然一笑，转身用大拇指狠狠地指了指身后的人。

    仔细一看，一个娇美可爱的女孩子坐在直升机驾驶座位上，朝着下边大喊：“风三！抓住绳子！”

    东井好像吃了发腥的大蒜一般，绿着脸一步一步退向后方。

    “有趣的敌人，不……”桐生在诀别之际低头思忖了半秒。

    “你，是个有劲的对手。”

    伴随着心跳的节奏，他闭眼向后仰去……

    “东井大哥？……喂喂，我说东井大哥？”东井这才反应过来，八神已经在自己身后伫立许久了。

    “咦，上条君呢？”

    “那个男生？早就送医了。诶，怎么样，这茬行不？”他凑近问道。

    两人不约而同望向空中，只看见了双腿倒吊在直升机起降架上大笑着向远方离去的桐生风三。

    “你竟会落入此人手里。”

    “……不，我自愿的。”

    说罢，两人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