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空气使（桐生风三）

    这天早晨，一个灰发的男人正揉着睡眼走在回公寓的路上。刚刚经过那座没有窗户的大楼，一个戴着黑框眼镜背上背着相机包的男人一脸焦急地拦下了他。

    “市长先生，您今天刚和学园都市的高官们谈过话吧？”

    他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男人慌忙鞠了一躬：“十分抱歉，我太没礼貌了。在下摄影协会的摄影师桐生速人，多多关照。”

    “我是藤原佐治，初次见面，请多关照。你刚才说你是摄影协会的吧？那不是文学结社（LiteratureCabal）的管辖组织吗？”

    “对对对，我正是要讨论下这个问题。您……喜欢中餐吗？”

    某高中对面有一家王记酸菜鱼，是经过改造后的日式中餐厅。人不算多，藤原佐治在服务员的带领下与桐生先生入座了。

    朴实的榻榻米，古旧的楠木窗，雅致的纸屏风。

    “爸，我们有必要在这里吃饭吗？”一个黄色长发的青年站在包间门口。

    “哪凉快哪呆着去！”

    桐生速人一边笑着和藤原先生寒暄，一边在菜单上勾勾画画，还将点菜板递给了佐治：“额，您看看这个荞麦面和油焖虾，需要的话我帮您叫一份吧。”

    藤原笑着问道：“桐生先生怎知道我爱中餐？”

    “害，这都是因为我观察力敏锐啦！来，圆珠笔给您……”

    “父亲！”青年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没完没了啦？！你是不是还要去补课？别忘了我给你说过的重要的事！”

    “淦，听我说完啊！”

    店里人们坐在圆桌旁吃着热气腾腾的水煮火锅，晶莹的白雾在灯光下升上天花板，在室内营造出了天堂般的氛围。包间门外，还能看到别的穿着西装制服的人们在座谈宴客。

    桐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指着向藤原先生说道：“看到照片上这两个模糊的身影了吗，先生？”

    佐治眯着眼睛仔细端详了半晌，惊声喊道：“你在哪里拍的这张照片？”

    “游戏中心，第一事故现场的说。不过我并不是借此炒作。您当知道，我一直以来有个梦想。”他边说边比划着，好像在描绘一幅宏大的蓝图。

    “我直接进入正题了——现在四下没什么耳目，不过您可要好好听听了。前些时间，我注意到了这里的青年人们大多缺少一样东西——那便是黄金一般珍贵的精神。当一个城邦的未来都是这些个平庸之辈，做再多科研实验也不会有本质的改变——您需要我为您解释什么是黄金精神吗？”

    “大可不必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啊，您真是一点礼貌也不懂啊。竟然当着别人的面批评对方，也难怪你们结社一直没有起色了。”

    “我针对的不是随便哪个人，而是这个麻木的所谓学院之城啊。还有，请不要把我当作代表人物了，我这次来宴请您，纯属我个人的打算，与我们结社没有任何关系。”

    “不过我欣赏你敢想敢做的性格，只是有一件事——没有一个明智的领导人，再伟大的设想都只是纸上空谈罢了。”

    桐生速人立马懂了他的意思：“若您批准并支持文学结社在第七学区的合作企划和文化权利，究竟要往哪个方向发展，还是您说了算。”

    “包括这个叫东井的……”

    坐在一旁不屑地等待着的青年睁开了恐怖的双眼望着父亲和对面的那个人。

    “我先走了，你们慢慢瞎扯吧。”

    “慢着！臭小子，我和你吩咐的事是一件也没记住啊。拿着这张照片，我们以后慢慢和你解释。总之，一天之内，把他带过来。”

    他冷笑了一声，摆了摆手：“看来我们都各怀鬼胎啊，我尊敬的父亲大人和市长先生。”

    ……

    空无一人某高中门口，黄发的青年静静注视着周围的环境。

    突然，保安室中走出皮肤黝黑的一人朝他喊道：“嘿，那边那个！怎么这么迟才来上学？”

    “小喽啰么？真麻烦，遇到这种烂事都是该死的中餐厅的锅。”

    “喂，叫你呢。就你一个人！还不进去干嘛？”

    他嘁了一声，把手插进橙色卫衣口袋，没有搭理那个人。

    守门人一看自己被忽视了，顿时气从中来。

    “我在这儿当了几年保安，你是第一个敢不尊重我的！”

    他依旧往前走着，仿佛那些话根本没传到耳里。保安脸都涨红了，脸上的五官因为怒气扭成了一团。他一把拿出了背后别在腰上的警棍，邪笑着猛地朝他挥去。

    “哈哈！就当你是进学校来的毛贼吧！小子，吃我一顿打！”

    半途，警棍突然停下来了。那空中仿佛有什么力量接住了他自信的攻击，使得他不由自得地感到震惊。

    虎口被震得发麻，他感到疼痛大叫着丢掉了警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空气中隐现出有形状的屏障，反弹产生的能量波顺着其表面流向四面八方。

    “痛痛痛——你小子！是能力者吧！”

    他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着。

    “喂，别不理人！你是cao控气流的空气使吧。可为什么威力如此强大，我的警棍打在那屏障上就像击中了极硬的石头，因为不会产生形变而导致快速度的警棍毫无缓冲的弹了回来。但那可是空气啊！你小子怎么能把空气变成那种物质？！”

    “哎呀？老头你这么着急就要提升那少得可怜的业绩吗？我可不是你没事儿练手的可怜人偶啊。我只是来办点私事罢了，不过你若打伤了群众，可是要给抓去坐牢的啊。”

    “嘶嘶……可恶，下次见到你给你点颜色看看。”

    “滚到一边去，混蛋！”他回头留下怒不可遏的一瞥，那小喽啰看门人立马转身从地上爬起来跑了：“是……是的！”

    ……

    一年级7班的教室里，稀稀疏疏坐着几个人。东井坐在后排靠右的门口旁无语地朝上条问道：“你原来不坐公车上学啊……”

    “这么点距离，步行不就行了？”

    “你管那叫步「行」？亏我还跟你跑了一路……算了，都是同样的补课的悲惨命运啊。”

    “欸，东井同学成绩那么好的也要补课吗？”

    “这个嘛……”

    东井看向窗户外面。

    “我的能力开发课程完全未通过。你好像也不及格吧，上条同学。”

    “……嗯。我啊，都已经学习了一学期了，能力还是和之前没有区别——我永远是Level0啦。”

    “那样啊。”

    在东井眼里，上条当麻只不过是个悲观到极点的可怜虫。可为何这么衰的人都有一大堆女生有好感？

    两人继续聊了下去，谈到的内容涉猎了各自的恋爱观和人生观；之后便是长大后各自的目标，毕竟他们都只是一介穷学生，希望在这凶险的丛林一般的世界互相有个寄托。

    东井正讲得绘声绘色，他突然浑身僵直了。

    “东井同学，你怎么了？”

    仿佛空xue来风一般，他听到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东井大吃一惊，猛地回头看向门外。那里却空无一人，他认为自己听错了，又回过头来尴尬地朝上条笑了笑。

    “最近没睡好，哈哈。可能是由于要补课的原因吧。”

    上条有些疑惑地面向东井，用食指指着他的书包：“不过东井同学那么聪明，理论考试也是满分，真正一心一意接受实验应该能够掌握很强的能力吧。”

    “不，即使我有资质获得超能力，我也不会接受能力实验。”

    “这是为什么？！”

    他盯着上条的眼睛，仿佛是在告诉他：没有原因，你就快别问了。上条哪会被这眼神吓到，依旧带着不一般的求知欲看着东井。这场景，如同平时一直告诉身边普通同学“学习是努努力就行的事”的学神突然被问道自己平时是有多努力才能科科满分时，那种被逼道出学习诀窍的无奈与即将受到学神真传的学生眼里的激动。

    “为什么？上条君，你也觉得那种实验不人道吧！把药物打入静脉，给脖子上接通电流，逼着学生往他们希望的方向开发大脑，到头来只得到一个0-5之间的数字分级。那种看着小白鼠一般的嘴脸……”

    东井的脸凑近到上条耳边，干涩的嘴唇一张一合。上条顿时感到一股莫名的恶意，毛骨悚然。

    “上条君，你不觉得……很恐怖吗？”

    “是……说的也是啊。我最讨厌在听老师讲完一大堆无聊知识后，还要吃上一大堆令人反胃的药锭药粉了。东井同学，你说的没毛病！我今天早上早饭都没吃呢！”他从座椅上跳起来大声喊道。不知道刚才那故作吓人的话给他带来了多大的共情。

    “对吧，所以啊，我有办法不接受实验也不会被处分的方法。你想知道吗？”

    “还是算了，我每天除了这些杂七杂八的破事也没别的什么可忙了。唉——”

    “真不愧是你。”

    瞳孔突然收成一束。

    一阵幽风吹过后颈……仿佛鬼魂附身夺命。轻轻地拂过他全身每一寸衣物覆盖下的皮肤，好像恋人在抚摸对方。

    东井狼，再次感到了贯彻脊椎骨的寒意。没和上条多说一句废话，他一口气跑到了走廊上。

    “呀，东井同学来的这么早啊！”小萌提着手提袋要走向前门进教室，抬头对快撞上自己的东井说道。

    “小，小萌老师！？瞧你说的，我就不能先来看看书吗？”

    “真不愧是东井啊！话说，你要去哪里？”

    “我去避避邪！！！”

    “诶？！”

    东井没命地朝走廊尽头跑去，仿佛他刚刚见到了真正的鬼魂，要拿捏他的命呢。

    那甩不掉的邪恶空气，流动起来可以快过猎豹全速奔跑，使他想起来了前些天碰上的一个怪人。不过现在他没时间停下来，他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

    “我这是在跑什么？这世上哪有鬼魂什么的东西啊？”

    他还没有放慢脚步——看来果然是那件事影响了自己的理智。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去取自己放在柜子里的指虎用来防身。

    “我说，你这漫无目的地跑是要干什么啊。”身后一个声音突然叫停了他，也让他不安的心稍微消停了会。

    回头定睛一看，好家伙。

    那人金黄的长发散开变成一束束菊花瓣状，每一缕头发都不受限制地在空中随风飘动着。如此气质非凡的脸，在他看来只有风度翩翩的宋朝古人能媲美。仿佛文豪剑客穿越到现代染淡了发色一般，将这现代前沿的时尚风潮在返璞归真的远古气质上展现得透彻无比。

    “英俊的小哥，你是在喊我么。”东井死死盯着他，生怕听错了。

    “对，我找的就是你。东井狼，真是有趣的名字，我要不要叫你大神君啊（日语中狼与大神一词谐音）。”

    “你是谁？”

    “我乃你这辈子求之不得的恩人，即将带你走向远离无聊人生的巅峰。可以说，我就是你的救赎。”

    东井愣了愣，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我就是进化的潮流，是大脑开发的佼佼者。今天，你也即将成为和我一样的……”

    “得了，哪里来的国中小孩，做游戏也不会选点有趣的题材。快收拾收拾离开吧，在警备员来之前我就装作没看见……”

    东井白眼还没翻完——一瞬间，那人出现在自己面前，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的表情变得狰狞，看上去那恐怖如斯的握力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水平。

    “我可以告诉你，今天我是来找你去做些有趣的事情的——还有一件事，我是高中生，和你一个年龄。所以你少在我面前说教，你白吗？”

    东井用双手抓紧了架在脖子上的对方的手，用尽全力将它们扳开，紧接着对着他的鼻子就是一拳——

    “蠢货！”

    他迅速向后仰去，空气中再次出现了一层固体状的物体，从后方稳稳接住了腾空的身体。而这也使东井的一拳落空了。

    那种结实的物质像椅子一样，能够承受住他的体重。在东井的视角看来，他就像凭空飞起离开地面一般诡异而魔幻。

    “你是无法伤到我的，原因只有一个——你是Level0无能力的弱者，我是Level4大能力的强者。你和我之间有本质的差别，而你注定无法越过这道鸿沟！”

    “能力者？这么离谱，起码有Level5的水平了吧。”

    他会心一笑，这句马屁拍的恰到好处。

    “我知道你胸怀大志！看在你和我曾经一样怀才不遇份上，我就告诉你一件事吧：任何人只要经过训练，都有成为高阶能力者的潜质。我们好好说话，我能带你见一个人，他能够帮助你实现一切愿望。这就是我来找你的目的——在下桐生风三，请多多指教。”

    “原来如此啊，原来是这样的啊。哈哈，早说不就行了，一见面就这么不客气干什么，还差点把我吓到……真是够了，你这位小哥比我想的还能瞎扯啊。”

    东井平静地望着这孩子与他那飘逸的长发。

    “你就这点胆识，用不着我去吓破。”

    “是是，隔壁「大蜘蛛」看见我都让道走。”

    两人突然大笑起来，实在让人莫名其妙。像「大蜘蛛见我都绕着走」这种只有Skill-out的内部成员才听得懂的无聊笑话，桐生竟也领悟到了。东井想，看来这人不光幼稚，还喜欢了解这些非主流文化。

    “你真是有趣极了，难怪那人家的宝贝千金看得上平庸的你。”

    东井的笑容凝固了。

    “你……你说什么？！”

    “你刚才也感受到了吧。我的能力「空气使」还有另外一种针对你的用法——就是让心里的不安转化为不寒而栗。”桐生侧着清秀的脸在耳边说道。

    而那个一脸黑线的人，手里的拳头捏的咔咔响。看来不是东井自量打不过对方，桐生风三怕是要毁了美貌的容颜。

    “我听说，藤原在我们男生中很受欢迎的呢。没想到你竟然能追上她——还想着要和她谈条件？你这种街边的混混只配对她唯命是从，至于你那些不现实的梦想，还是留到下辈子去做吧！”

    东井的表情已经阴暗到了看不见双瞳的程度，而这时他内心的理智已经完全丧失了。

    “……怎么了？觉得你可悲的自尊受损了？”

    “不，我只是在想着：教训你这家伙究竟要打多轻才不会打哭。我可不想看见你这幼稚的家伙把鼻涕甩得到处都是。毕竟啊，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恨的东西啊！”

    桐生脸上也变得阴霾密布了起来。

    “你……！”

    他身边扬起环绕着的土尘，仔细看竟然是落在走廊上的灰被气流吹起形成的小型沙尘暴。桐生风三的两手作出类似合十之形，又转变为相扣手势，举在自己胸腔之前。光线忽尔暗淡下来——他的阴霾遮蔽了天日。

    风压越来越大，空气也都聚缩在一团，被压紧在那手心间。

    桐生风三那对深褐色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虽然他的目的很明确，他渐渐感觉自己的能力不受控制——若不加压制，东井会直接被这股千万吨的力量击飞。

    “死吧——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