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零号

    “标记成功！”小队迅速散开，将其围在阵列的圆心，彼此通过灯笼确定位置。二号手握骑枪，就在那东西背后的位置一枪贯入，枪尖涌现的符文之力迅速占据伤口，短时间无法抹除的光在皮肤表面蔓延开来。

    只是，这怪物似乎不像吃痛的样子，随着尾部的一团液体钻入腹腔足足停滞了两三秒，身体匍匐在地面上，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动着。像是受到了那团粘稠液体寄生而不断痛苦地满地乱滚。

    诡异。

    那种违和感，逐渐转化为疑惑，逐渐盘踞在每个人的心间。

    七号无意地抬起头，黑区顶部的浓雾突然从上方被抽离，沿着枝杈震颤，直露出那白色天空垂悬的一条线。浓雾如急流般向下聚集。众人明显感受到黑区的气压逐渐升高，胸口有些不畅。“作业完成，不能继续呆在这里了，所有人注意，准备——”队长话还未说完，只见中央那匍匐的怪兽突然挺直身体一声长啸，一股沉重凝滞的压迫感如城墙一般扩散开来，直透过胸腔穿过身体。

    “这？”四号顿感氧气面罩有些裂痕。从此刻开始，随着那阵尖啸，黑区彻底形成了声音的死区。

    黑，静，连心跳声都听不到的绝对禁域。

    震荡的波纹弥漫天空，突然！那条线渐渐张开，如同球形的眼睛，又像一轮灰色的晦月。在那月盘中螺旋状的空间震动口发布的邪光照耀下，黑色荆棘弯腰乱舞，流淌的积水如有情绪般沸腾着，冒着鼓泡，一齐拜伏着什么。

    “传送！”队长的命令化成灯闪烁的信号。

    随着无声的闪电再次划破天空，信号中断前的最后一条灰域信息传到了两界线外的托伦兹。

    5月14日清晨，国立皇家生化研究院迎来了一批最新的生态样本，和一位重要的客人——零号实验体。

    研究所的前身是一位孤僻侯爵的城堡，大约有四百年的历史。行走在这阴暗潮湿的楼梯间，看着墙上这些染血的壁画和不知道哪一天能碰上的新花样，你就能大致推测这位侯爵是什么人。他有一些见不得人的爱好，平时玩倦了就喜欢这些猎奇的玩意。

    几十年间，刑具制作和医学研究是他最喜爱的两个领域，血腥玛丽的传说也为他提供诸多灵感。

    时至今日，研究院大部分区域还是新挖的地下部分，而其中被称为绝密的地方就是这靠近下水道的一处实验室。

    “时隔三年，你确定要再启用它吗？”男子看着实验室中央的竖立储罐，手指抵在下颌欣赏着。眼前的玻璃储罐内蓄满液体，夹杂着些许气泡，内中浸泡漂浮着一个人。这人皮肤白净，约摸将近成年的年纪，五官是刻意精雕过得棱角分明，细腻。他紧闭着双眼，表情略微扭曲，似是经历着什么痛苦。“不过仔细看看，这样完美的人类脸，确实符合我的审美。”

    “当然，他可是照着我已故的儿子制作的，不过嘛……”艾黎笑笑，“他可比我那位叛逆多了啊，呵呵。”

    “这也是你将他雪藏三年的真相吗？零号，人工生命实验的初始，放到现在确实有点旧了。”男子转过身在电脑前敲打着什么，调出了一些关于亚人的数据。

    这里的“亚”，具有次等的意味。

    “所以我将他翻新升级了嘛！亚人也会成长，与十五号——人偶一样，都是我最得意的作品。趁着这次重制，我在他身上又添加了很多尚未成熟的实验，也许，历史上第一位超能力者，就要诞生了。”艾黎喝着酒，注视着这个集大成之作，比起因为海难而死去的亲生儿子，他似乎把所有的爱都移注到这个物件身上了。

    他把压力阀又提高了两档。

    恨铁不成钢的无私父爱，让实验体更加痛苦，只为了激发那份潜能。“各项指标虽然紊乱，但已经超出我们预想太多了，老天，这真是具优秀的样本！”男人有些忘乎所以地嚷道。

    有了已被放弃的十五号的前车之鉴，他们的实验进行的很顺利。而正当艾黎教授打算再次试探极限时，门被人未打招呼直接推开了。

    “什么事？”他没好气地问。

    “教授，灰域作战的四位亚人失联了！”

    艾黎看着这位新来文员送来的报告单，脸上的愤怒逐渐消失，眉头皱得更紧。“我们刚刚还发了空间波动的警告，但仅仅三分钟过去，信号就全部消失。教授，那个……您能来看一下吗？”多兰低下头，她也知道这个教授脾气，尚未回复的沉默让她连气儿都不敢喘。

    “一群废物！”这话就是对战术小队的粗暴总结了。男人走过来，接过他手中的报告文件，上面图表显示的波函数已和托伦兹市偏移太多，他们暂时应该是回不来了。

    其实世界各地所谓的异常现象一直存在，而直到三年前，也就是2160年的冬之潮事件爆发后，人们才开始对物理法则失灵这些怪事感到重视。详细情况刊载在《冬之潮，2160回忆录》这篇文章里，当时社会各界人士都看过，而艾黎教授手里的那张则早已经被扔进废纸桶里了。

    而这次的异常，就是灰域。

    “小队总共去过四次：第一次是探查两界线时意外进入，但当时没有预先准备，受了些苦；第二次是成功主动进入，在通道口组装了传送装置；第三次是深入腹地做大区域探查，一开始做的特殊金属材料的路行马，因为尚有缺陷而报废；第四次则是黑区情报不足，通讯频段知识不足。说起来，这都是实验试错中很常见的，教授您何必怪罪他们呢！”男人在一旁将气氛缓和了下来。

    “走吧！”

    看着艾黎教授离开时的那股倔强不肯认错的表情，男人只是无奈地摇摇头。这都是情报不足所必经的过程，如果不是因为灰域环境太恶劣，人类身体几分钟都坚持不了的话，艾黎肯定会招募大量志愿者去送死的。

    确定实验室周围没有人后，男人将视线转回到罐体上。

    艾黎对他这个“儿子”的喜爱确实是真心的，他不会破坏自己完美的艺术品，哪怕奉献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一切，只为了造神，造一个超出自然认知上限的，充满未知的神。

    男人抚摸着玻璃，凝视着那微微起伏的胸口。实验体心脏的跳动情况随着心电图不断更新。

    “艾黎教授果然还是心太软……”毫无预兆地，男人眼神突然一冷，直接将阀门推到最大值！随着巨大压力的涌入，储罐内液体瞬间极速震动，气泡泛出大量黏住器壁的泡沫，而浸在其中的实验体嘴角直接渗出一道血雾，慢慢将整个罐液染成绯红。

    “呵呵！”突然，玻璃储罐立即碎裂，剧烈的爆炸冲击直接将里面的液体和碎片喷出老远。男人不顾满地的狼藉，一把抓住尚在昏迷的零号实验体，“不要怪我，有人以七千万的价格买你的命哦，就这样安静地死吧！“掏出匕首向心脏猛地刺去——

    突然！

    “怎……怎么可能？”那只手，缓缓抬起来，准确无误地搭在他的前臂。

    目光中的零号如残废一般斜靠在地上，右手阻挡着来人的进攻，匕首距离胸口只有二十公分的距离。他张开眼睛，仿佛是不在乎自己生命般地一抹微笑，沉浸在与故人重逢的喜悦中：“又见面了啊，兄长……”

    只是，迎接他的，只有这位兄长恐惧的神色，和几声不加一丝犹豫的猎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