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9章:倾诉
夜色如水,四下漆黑,微弱洁白的月光照亮眼前的路。 她徐徐漫步在抄手游廊上,径直行去花园。 牡丹月色不但没有因为得不到照看而奄奄一息,反而吐出了几片嫩绿的新叶,花茎也慢慢变绿了。 令宣颇有感慨。 谁能想到,再精神充沛的人也会因为屡屡受挫而偃息旗鼓,而这般美貌的花朵,无人照管,却开出了新生命。 蹲了一会,直到腿麻了才慢慢站起身。 她举目环顾四周,正打算回去。 这时不远处飘来了萧索的箫声,悠悠扬扬,戚戚哀哀。 似是借以箫声思念女子,在这寒夜显得有几分凄凉。 令宣心念一动,快步往箫声的出处走去。 近了,湖面上倒映着明月,波光粼粼。 水天亭中站着一个锦袍男子,背影英挺,干净有力的十指握着萧,有节奏地鸣奏。 因走得极快,微喘,额间有薄汗。 令宣心跳如雷鼓,停在不远处听着他吹箫,眼前的画面渐渐与前世的记忆重叠在一起。 凉风吹过,她不觉冷,耳朵里脑子里身体里全是他悠悠箫声。 一曲终了,他凝视着前方,放下手中萧,缓缓转身,不出意料地看见了站在他身后少女。 她穿着素色襦裙,风吹起她的发丝和裙摆。 女子容姿秀美,纤弱但不柔弱,迎风而立,纤华玉立。 接触到他目光,她走上前,笑得清美,“这曲子,可是为何人而吹?” 他的身上有股成熟男子的气息,让人觉得有威慑力,又温和亲近。 李如晦嘴角一动,拿起圆桌上的清酒,浅抿一口,喉结翻滚,嘶哑着低凉的声音道:“为一个人。” 并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男人女人?”她追问。 沉默半晌,他答:“女人。” 她的心快速地跳了下,“她是谁?” 李如晦偏过头,凝视着她,道:“她是我这一生最重要的女人,我爱她如己。” 令宣一阵失落,恹恹地道:“噢?是吗。” 伸手夺过他手中酒,仰头豪饮。 烈酒刺激,入喉温热,她不胜酒力,很快便面色微醺,星眸朦胧。 酒沿着她圆润莹洁的下巴流淌而下,徜徉过她白皙的颈脖,往更深处消失…… 她擦了擦唇边酒渍,笑道:“好酒好曲好明月,大人可真会享乐。” 回过神,他置之一笑,并不言语。 见他不说话,令宣不甘心道:“大人,你为何不言。” 眼波流转,偏生妖冶,落在他的眼中,勾人心魄。 他拿过她手中酒壶,一拎,竟全被这女子喝光了。 他佯装薄愠道:“你把我的好酒都喝光了,该如何赔?” 闻言,她咯咯笑起来,挨近他,丁香小舌挑逗般舔了舔他的薄唇,“大人,这般赔偿可好?” 酒气和女子身上黏腻的香气袭来,让他稍一失神。 李如晦皱了皱眉,不为所动,推开她,“你喝多了。” 令宣轻笑一声,不再纠缠,眸光一扫,看到他放在圆桌上的宝剑,将它抽了出来。 “蹭——”宝剑出鞘,折射月华,通体光亮。 他低喝一声:“小心!” 她却已将那沉甸甸的宝剑拿在手心里,躲闪开他追上来抢夺的手。 因怕伤着她,李如晦不敢动作过大,见抢不过来,便任由她去了。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宝剑,指尖抚摸着剑身,喃喃道:“力拔山兮气盖兮……” 手腕稍一用力,将那宝剑剑端直指李如晦。 黑眸沉静,他并不慌张,冷静沉默地看着她。 令宣醉醺醺一笑,翩然转身,舞剑,“时不利兮骓不拭,骓不逝兮可奈何……” 月光下的她,身体柔软,眉间蕴藏刚硬,将一首垓下歌表演得活色生香。 眼见那锋利的剑身要划伤她的面容,他一个箭步上前,在她身后控制住了她的两只手,中途扭转了方向,沉沉道:“……虞姬虞姬奈若何。” 话音一落,她清脆的笑声响起,“接得好!”松开了手,任他拿回宝剑。 李如晦松一口气,把宝剑放回剑鞘。 令宣走到水天亭没有围栏的小平台上坐下来,双脚悬空在水面之上,眼前是一望无际湖面和夜幕明月。 他放好宝剑,沉默一瞬,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方才,我脑子不清醒做的事,你千万别放在心上。”令宣抿唇,面上的醺色已退,恢复如常。 他笑了声,“不怪你,怪只怪烈酒醉人。” 她噗嗤笑了声,愣了愣,眼眶一红,喃喃道:“若是人做错了事,都能以烈酒醉人为借口那就好了。” 闻声他偏头凝视着她的顺滑侧颜。 她苦笑了下,垂头丧气地道:“如你所知,我佯装失忆,其实只是能为自己接下来所做的错事找个掩护罢了,让我接下来所做的是更能说服人心……” 笑叹,“可惜到最后,得不偿失,仇恨遮挡住自己的双目,黑暗中舞剑,伤害了最近的人,却不得知。” 她顿了顿,对上他的眼睛,道:“但我并不后悔。” 这是她第一次离仇恨这么近,她知道前世相府被杀的幕后一定隐藏着更深的秘密。 她,需要更大的仇恨才能支撑着自己走下去,亲手揭开那个真相…… 漫漫长夜,他的眼中只剩下神情忧伤的她。 身后,一位提着食盒的美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令宣,令宣!醒醒!” 吴嬷嬷推搡着她,焦急地想把她从熟睡中唤醒。 令宣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怎么了?” “不好了,出大事了!” “你慢慢说。” 吴嬷嬷着急地道:“月色被人摧毁,丞相夫人大怒,正全相府上下搜查那个毁掉月色的人!夫人一行人准备过来搜查你的房间!” 令宣顿时睡意全无,一个鲤鱼打挺地坐起身,惊讶道:“月色被人毁掉了?” 吴嬷嬷皱眉道:“对,今早月色被人毁得惨不忍睹,恐怕无力挽救了。” 令宣又躺了下去,“又不是我毁的,嬷嬷你着急什么。” 吴嬷嬷颤抖着拿起了在她床旁边的绣花鞋,沾满了泥——那些泥正是培养月色的土! 令宣全身一冷,有人想要诬陷她!